陳讓沒有說話,那個姓梁的青年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好半晌,那姓梁的青年才說道:“好好看看,記住我的臉,以后見著我,有多遠(yuǎn)就滾多遠(yuǎn)!”
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當(dāng)初的陳讓,在面對野利長谷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他的記憶很深刻……
特別是在野利長谷的腳筯被自己挑斷的那一刻,那種如釋重負(fù)后的輕松感覺,真的讓人很舒服……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陳讓的嘴角都會掛著笑。
所以,現(xiàn)在的陳讓是笑著的,就這樣笑著看著跟隨自己半月有余的大白馬被那兩個家丁牽走,連嘴角都不抽縮一下……
安平的短刀還在他的手上,他是想阻止的,以他的能力,他也相信他能阻止,但陳讓沒讓他有進(jìn)一步的動作。
除非他不顧忌整個陳氏家族的利益,或者不顧忌陳家人的性命。
現(xiàn)在,整個陳家人的性命都握在梁家人的手上,煤井塌方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這一次,老天爺都不幫他……
陳讓也不怪什么老天爺,只是覺得這個老太爺,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你帶著全族人去哪兒不好,偏偏跑到華鎣山去挖煤……
以梁家的勢力,也很難說他們沒有插手這個行業(yè),就不怕他們使點壞,弄個漏水塌方什么的,估計連喪葬費都省了。
這不是長久之計,得盡快把他們接回來……陳讓望著詩與遠(yuǎn)方,喃喃自語……
“少爺……那兩個人打不過我,咱們?yōu)槭裁匆疡R給他?”安平握著短刀,到現(xiàn)在都有點不服氣。
“把你的刀收起來吧,這里比不得邊陲,殺人是要償命的!”陳讓沒有跟他解釋太多,以他的生長環(huán)境,就算跟他解釋了,估計他也不明白。
西夏人來搶他們的糧食,燒他們的房屋,那是西夏人比他們強(qiáng),可現(xiàn)在明明是自己強(qiáng)過那兩個家丁,卻為什么還要被他們搶,安平有些想不通。
但想不通又能怎樣,這是少爺?shù)臎Q定。
除了把那把見過血的短刀收起來外,他還能怎么樣?
這段時間,小妹一直跟大白馬為伴,對它還是有感情的,見它莫名其妙地被人搶走,委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淚眼汪汪的,著實讓人有些心疼……
“小妹別哭……這馬只是在他們家寄養(yǎng)幾天,他今天是怎么牽走的,以后就要怎么還回來……走吧,咱們先回家,好長時間,沒在家里睡過覺了?!?p> 離家的時間太久,陳讓是真的想家了,盡管這個家很破舊,盡管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但是對這個地方與生俱來的感情,還是讓陳讓的眼睛濕了。
“少爺小姐……咱們趕了半個月的路,你和小姐都累了,這些粗活還是我來做吧?”安平見陳讓挽著袖子在那兒清理垃圾,有些不好意思,這些事情原本就是他這具隨從做的。
“都到家了,還分這些干什么?趕緊動手吧,要不然的話,今天晚上,咱們就別想吃飯了……”陳讓笑笑,并沒有因為姓梁的那個青年影響自己的心情。
按照姓梁的說法,知府給的是三個月的期限,現(xiàn)在是八月二十三,離八月二十七到期,還有三天多的時間,看來老天對自己不薄,還給了自己幾天的時間。
自己在西北的時候,從野利長谷那里搞到黃金百兩,種世衡沒問,自己也沒交,如果不被呼延慶坑掉七貫錢,除掉路上的開銷和馬車的費用,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剩八十兩的。
結(jié)果拿出來數(shù)數(shù),黃金只剩七十兩了,加上幾貫散碎的銅錢,全部身家加起來,也才七百多貫,離三千貫還有兩千多貫的差距。
三天掙回兩千貫,這對陳讓來說,似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他不缺掙錢的方法,但他缺時間。
根據(jù)宋史記載,一個長得比較高、身體比較壯的普通士兵,一個月可以拿到月奉一貫錢,一年就是十二貫。兩千多貫,需要他干兩百年。
看來從軍是不能從軍的,從軍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
當(dāng)然,還有比眼前的困境更困境的是,那就是餓。
米和菜陳讓在路過合州城的時候就已經(jīng)買了,現(xiàn)在就堆在那個沒有馬的破車上。
剛才姓梁的那小子只搶了他的馬,沒有搶他的菜,算是手下留情了。
只是讓陳讓沒想到的是,安平不會炒菜也就算了,現(xiàn)在卻是連飯都不會煮,拿著那白花花的大米問小妹,這個米是從哪里摘的,米樹子有多高……
搞得小妹一臉的霧水,米樹子,她也沒見過呀?
這么白癡的問題他都能問得出來,他又不是沒有吃過米飯,進(jìn)利州之后,吃的不就是米飯嗎?
算了,還是自己來吧,看他的樣子,也是做不成米飯的。
把米洗干凈后放在水里先燒上兩開,半生不熟之時,將米水分離,再將米放回鍋里,用溫火煮上幾分鐘,米湯的營養(yǎng)不錯,也可以喝上兩碗,這么簡單的事情,他都不會做?
“哥……你做飯……我燒火……”小妹只想吃哥做的飯,安平炒的菜一點都不好吃,在原州城的時候,她就吃過。
家里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了,鐵鍋早就生銹了,陳讓拿塊石頭,就去磨那鐵鍋的銹,結(jié)是不磨還好,一磨……到處都銹穿了……
“哥……這鐵鍋還能用嗎?”
陳讓看著那個到處是眼睛的鐵鍋,有些哭笑不得,在回來的時候,他什么都想到了,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他全想到了。
萬事俱備,卻沒想到鍋漏了。
“哥……這火還要燒嗎?”小妹看著陳讓的神情,好像知道事情嚴(yán)重了,拿著一把柴,也不知道該點還是不該點了。
“燒……為什么不燒?”
陳讓看看家里的咸菜壇子,果斷地將里面那些已經(jīng)淹得發(fā)黑的咸菜全都倒出來了,然后架在三塊石頭上……
寧靜的夜晚,久違的釣魚山終于迎來兩個月來的炊煙。
青青的炊煙在山中縈繞,臨時搭起來的灶堂里,柴火在噼里啪啦地爆響著,火光映紅小妹的臉,洋溢著一股幸福的笑。
“哥……回家的感覺真好!”小妹說道。
回家的感覺真好……陳讓看著身后那間破敗的茅草屋,重復(fù)著小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