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高高興興地上了樓。白家從下午忙開，未到門口，已聞到菜香撲鼻。眾人剛要進(jìn)門時，宋曉梅做了最后一道湯，擺上桌，手撤得急，湯濺到手上，連忙放在嘴邊吹氣。腰間的半截圍裙還來不及解下，就迎上去。白晚晚在后面說道：“你好歹別堵在前面，讓我們進(jìn)來。”宋曉梅在人堆里尋未來兒媳婦。隋菲菲和甘檸經(jīng)常來家，是早熟識的，單單最后面一個大眼睛，眉目娟秀，干凈利落的簡裝姑娘，還是初次見到，不由得多看幾眼，每看一眼，笑容就在面容上放大一次。心說：“白光倒不是將牛皮吹上天了，這姑娘斯斯文文，眉眼清越，衣妝得體，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非常不錯。小子眼光很毒?！?p> 隋菲菲和甘檸故意遮住柳如絮，讓宋曉梅一通好找，進(jìn)門時，兩人又閃到門外，柳如絮被讓到第一個進(jìn)門，甘檸說今天數(shù)她最大，我和隋菲菲是沾你光，來蹭飯的。人快到門口，推推搡搡不像個樣，加之白光助上一臂之力，輕推帶喊：“爸，媽，我們回來了?！绷缧踅K究不是扭捏之人，便走在最前面，看了一眼白晚晚。白晚晚說道：“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隋菲菲說道：“再說下去，該唱起來了?！?p> 柳如絮被宋曉梅從頭打量到腳，面帶微笑，輕聲地說道：“阿姨好！”宋曉梅連連點(diǎn)頭，眼神還留在她身上，說道：“好！”白光趕到前面，拉了宋曉梅一把，說道：“都堵門口了，你也讓開下，讓人換鞋進(jìn)門，坐下來好好說?！鳖櫵墓眠^來，夸柳如絮道：“好清爽齊整的一個姑娘?！绷缧踅舆B受贊，忐忑的心漸平和下來。隋菲菲介紹道：“這是你姐夫的媽媽，余媽媽?！绷缧跚f道：“阿姨好?！鳖櫵墓眯χ鴳?yīng)和，拉了宋曉梅閃在一邊。宋曉梅扶了扶鏡框，臉上笑意漣漣。白晚晚笑道：“我媽都樂失常了，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風(fēng)?！彼螘悦沸Φ溃骸罢f的什么話。”白晚晚躥過來，嬌聲道：“給你把兒媳婦領(lǐng)進(jìn)門，怕是女兒要失寵了?！绷缧蹩粗淄硗?，不作聲，想讓她少說兩句，怪難為情的。
柳如絮來之前，做足了功課，在照片上見過白天成和宋曉梅，余味早一步到家，又幫忙介紹了余凡是，柳如絮一一和他們打了招呼。目光一下子被余小味吸引過去，不由得起身抱住他。
余小味一雙漆黑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唇薄小鼻梁，膚色白凈，活脫脫一個瓷娃娃，一股清秀可愛之氣，又不脫英武之氣。嘴里嘟嘟地念念有詞，不知道說什么，手里拿了一只玩具，坐在沙發(fā)上，雙腳忽前忽后地踢弄。柳如絮將他抱在懷里，余小味一點(diǎn)也不認(rèn)生，反而嚷著要柳如絮將他抱起來，指著門口的方向，意思是到樓下玩一圈。
柳如絮抱這么小的小孩子，怕抱緊了會勒到余小味，又不敢太松，防止他溜下去。所以手法很生，姿勢有些別手別腳，看上去滑稽得很。柳如絮打心里著實(shí)喜歡余小味，說道：“和余大哥簡直一個模子?！卑淄硗磉^來伸手要接過余小味，誰料這小家伙只往柳如絮身上鉆，對白晚晚愛搭不理。白晚晚輕拍他屁股，說道：“小家伙不要媽媽，媽媽生氣，走了……真走了?！庇嘈∥痘仡^一看，媽媽仍在原地，轉(zhuǎn)過頭再也不往這邊看。
柳如絮逗余小味，沒個夠。甘檸說道：“親親姐姐?！绷缧蹙推俗竽橆a，說道：“香姐姐一口?！庇嘈∥豆嬖谧竽橆a上親了一口，又偏過右臉頰，右臉頰也被親了一口。甘檸笑得捂肚子，說道：“輩份全亂了。你做小舅媽的人，讓小外甥喊你姐姐？”柳如絮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晚晚說道：“誰叫舅舅找了一個像姐姐一樣的舅媽呢？叫聲小舅媽?！庇嘈∥督辛寺暋靶【藡尅?，小孩子聲音極甜，叫得又清澈，怎能不討人喜歡。白光湊上來，說道：“叫我一聲?！庇嘈∥赌搪暷虤獾亟械溃骸熬司??！卑坠庥H了他一口，說道：“有賞，你小舅媽給你帶了禮物?！睆陌锾统鲆粋€盒子，里面是一對足金手鐲，拉動扣環(huán)，套在余小味手上，大小合適。白晚晚說道：“謝謝舅媽和舅舅?！庇嘈∥秴s不開口，用嘴去咬金鐲。白晚晚褪掉手鐲，說道：“小家伙，你牙口還沒那么好?！表樖謱⒂辔侗н^去，好讓柳如絮安靜休息會兒。
送白天成的是一副定制的圍棋棋子和棋盤，送宋曉梅的是一套高級護(hù)膚品，還有酒水茶葉之類的禮品，不必一一細(xì)說。
余味和白光搬了一條長幾，和大桌子對接起來，搬走幾張大椅子，放了一些塑膠高椅。這樣騰出空間，大家好坐一點(diǎn)。白晚晚先喂余小味，顧四姑替下白晚晚，宋曉梅又替下顧四姑。喂食余小味是一項艱巨的任務(wù)，沒三四十分鐘拿不下來。好在余小味人見人愛，一老一少玩樂，頗不寂寞。
實(shí)木靠背椅讓長輩坐了，年輕的都坐塑膠椅。老少一起，倒也不拘束。尤其有余凡是在座，更不會冷場。余凡是讓白天成講兩句，白天成也當(dāng)仁不讓，叫宋曉梅過來，說道：“今天主要?dú)g迎小柳到家里來坐一坐，看一看，對你的到來，我全家人表示熱烈歡迎！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全是優(yōu)點(diǎn)，在白光身上看到的全是缺點(diǎn)，以后還希望你多多糾正他，多多幫助他，相互成長，共同進(jìn)步?！彼螘悦芬皇直е嘈∥叮皇峙e起一杯飲料，說道：“叔叔和阿姨一起敬你一杯?！绷缧踉缯局绷松碜?，說道：“我敬叔叔和阿姨，我是小輩?！闭f完，喝了一大杯飲料。宋曉梅讓柳如絮趕緊坐下，嘴上說我家沒那么多禮數(shù)，眼見柳如絮知書達(dá)禮，身上沒有一點(diǎn)當(dāng)下年輕人的浮躁氣，心下已經(jīng)認(rèn)可這個女孩子，轉(zhuǎn)身說道：“小柳，我喜歡你?！北娙舜∵@句話大作文章，場面十分熱鬧。
白晚晚直覺從小到大也沒被宋曉梅這樣直入人心地夸獎過，三姐妹一起起哄，笑道：“小柳，我們也喜歡你?！绷缧踝炖锖艘豢诓?，忙用手掩了口，從眉眼處，看得出笑意盈盈，一雙眼睛從眾人面龐掃過。白晚晚突然叫道：“媽媽！”宋曉梅說道：“怎么了？”白晚晚說道：“你什么時候?qū)W會的煽情？”眾人笑不過，笑聲中，甘檸的聲音冒出來，說道：“老幺，你太厲害了，你二姐吃你醋了?！鳖櫵墓貌唤?，問道：“怎么晚晚是二姐了？”隋菲菲說道：“我們拜了干姐妹。我老大，晚晚老二，甘檸老三，柳如絮老幺?！鳖櫵墓命c(diǎn)了頭，“哦”了一下。她會錯了意；柳如絮和白光的走到一起不是三姐妹撮合的，是他們彼此了解，相互傾慕，自由戀愛的結(jié)果。其實(shí)，柳如絮開始看不上白光這個油滑男。
余凡是和白天成連碰數(shù)杯，總算耐住性子，等他們說完，發(fā)言道：“氣氛很好，下面我來講兩句啊?！鼻辶饲迳ぷ?。一桌人安靜下來，只聽他說道：“你們年輕人說你們的，我們喝我們的，不要因為長輩在，說話就放不開。還有，找我喝酒的，可以放馬過來了?！鳖櫵墓谩皣K嘖”道：“老頭，要發(fā)人來瘋了，別理他?！北娊忝弥袆e人由可，甘檸最喜歡和余凡是逗悶子，抬杠，斗酒更是不在話下。甘檸知道他不喜歡有人喊他余叔，大咧咧地站起來，索性叫道：“余哥，我陪你一杯?！鞭坌渥?，擦了嘴，先一下城。余凡是更是豪爽，直下一杯，說道：“痛快，痛快?！毕铝说诙?，說道：“我不欺負(fù)女同志?！备蕶幝N起大拇指，說道：“頂呱呱！”
兩人都見不得有人起哄，更聽不得掌聲，眾人的喝彩有如火星，落入柴堆，更助二人的興致。余凡是和甘檸“五魁首”、“六六”、“四季發(fā)財”地劃起拳來，也不知道甘檸從哪兒學(xué)來的，劃得起勁。劃拳是用嘴上的數(shù)捉手上比的數(shù)，兩數(shù)對不上，不夠數(shù)或者夠了數(shù)的那家喝酒，喝酒的即是輸家?，F(xiàn)下流行玩撲克牌比大小，搖骰子，相對文雅，安靜一些。劃拳則氣勢兇猛，手勢繁多，更有甚者激動時不免捋起袖子，唾液橫飛。這兩人聲音越來越大，站姿，坐姿變化越來越多，眾人覺得十分有趣，毫無粗鄙之歧視，緊觀戰(zhàn)局。但凡相熟的人里面有一兩個熱鬧的人，能帶到場子氣氛的，總是十分受歡迎的人，因為這種人好玩，群性動物，又能帶來歡樂。倘若你要硬生生面對兩個陌生人，在你面前吆三喝六，做一樣的動作，恐怕該要厭煩了。
甘檸的劃拳功力非同一般，顯然不是一日之功。和余凡是較量下來，絲毫不落下風(fēng)。換作白天成，早喝得趴下了。白天成受正統(tǒng)教育，一生為人師表，雖然從余凡是那里學(xué)得招式，但是論運(yùn)用，論靈活自如，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更沒他放得開。也正藉此，調(diào)動了余凡是的求勝心，輪番后，兩人竟然不分上下，各有勝場。
余凡是“哈哈”一笑，抹了一把臉，一屁股坐下來，說道：“不玩了。再玩你該出糗了。”甘檸再喝下去，確實(shí)有些超量了。喝酒一靠氣氛，二看人，她本來已經(jīng)超常發(fā)揮了，不過，酒勁翻涌，哪肯就此罷手，說道：“老余，你喝多都不帶我喝多。我們頂多打個平手，要分個高低出來，不然，我不服?！?p> 余凡是朝白晚晚和隋菲菲使個眼色，隋菲菲拉了一把甘檸，甘檸還是不依不饒，醉態(tài)顯露出來。隋菲菲說道：“你攪場了，晚上是看老幺，還是看你表演咧？”甘檸迷迷糊糊地說道：“你說什么？我沒聽清?！迸艿搅缧跖赃?，將脖子搭在她肩膀上，嚶嚶笑道：“妹妹，不好意思。我太高興了?！卑淄硗砬扑偗偘d癲地耍寶，面上高興，神色難掩落寞之色，知道她和雷小海發(fā)生了摩擦。明明婚姻出現(xiàn)無法修補(bǔ)的裂痕，卻還保持那份美好愛情的初心，依然不肯撤退，依然想堅守。但是，自己愛的那個人眼界高了，視野闊了，并且沒有愛了，早已是物是人非的局面。明明清楚身前是一灘泥淖，深陷其中，偏偏不忍爬離出來。白晚晚和隋菲菲替甘檸不值，也深深擔(dān)憂?；蛟S是當(dāng)局者迷幻，不知其意，偏向孽中尋；觀者清道，知其意，勿能施于人。甘檸實(shí)在沒有再經(jīng)營眼下這段婚姻的必要了。如果說誰愛上誰，先愛上的那個人輸了，那么在愛情里面分對錯，意義不大了。簡單地說，在不等對的愛情里面，先愛上的那個人從開始就已經(jīng)輸了。深愛更像癡怨，使自己就縛，不得其便。
有這種怨念在心，甘檸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