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明所以
安靜的屋內(nèi)，因為世子爺蒙得實在嚴實，寧仙兒居高臨下，只能看到他忽閃的長睫毛不時扇動，現(xiàn)在的她滿心都是可能闖了禍的忐忑，不敢多說一句。
世子爺終于抬眼，說話之前還挑了挑眉，“我說歸說，也要你真舍得才行?！?p> 剛端了零嘴送到他面前的寧仙兒淡然一笑，“恩人，這有什么舍不得的，半個月內(nèi)來成德堂前打探的老弱婦孺，不知比我以前可憐多少，若真能給他們一個容身之所，有些粗茶淡飯，助他們熬過最艱難的時刻，也算好事一樁?！?p> “看來，你與涂銘樾也算志同道合之人?！睂幭蓛赫侈D(zhuǎn)身提茶壺，沒看到世子爺臉上的介意，替他重新續(xù)好茶，“恩人莫要取笑我了，涂大人自有他的打算，我投桃報李，不過聽他吩咐行事?！?p> “他如何跟你說的？”
寧仙兒搖頭，“他那樣的人物，怎么會和我談及這樣的事，我猜的。”
“這半個月來，你已然成了涂銘樾跟前的紅人，旁人進不去的書房，你進出自如，總要尋些話說吧?！笔雷訝斕袅祟w糖炒栗子，“據(jù)我所知，這便是他的心頭好?！?p> 寧仙兒也不知為何，極不愿意被他誤會，“兵亂之前，只要街面上有了這個，爹總會第一時間買來給我嘗鮮。過后就算難得出府，也只能看看而已。”
得知實情，眼神向來冷清的世子爺終于暖和了下來，“你覺得你爹娘仍在人世嗎？”
寧仙兒輕輕搖頭，眼神中竟流露出痛苦之色，“誆他們的?！?p> “過后，你打算如何？”或許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世子爺極力想回避，“難不成真去廣福寺苦修三年？”
寧仙兒卻坦然點頭，“我想去求菩薩讓爹娘早登極樂往生，若是能為渚州受苦之人求個平安，也是欣慰的?！?p> “那成德堂？”
寧仙兒收拾了剛才黯然的情緒，“我正為難呢！覺得滿腦子都是主意，卻又覺得毫無主意?！?p> 世子爺終于將手中的栗子放下，端起了眼前的粗茶，“說來聽聽?！?p> 寧仙兒輕輕一笑，“其實我天天都盼著恩人來找我，報恩為其一，求您再指點迷津為其二。”
世子爺不置可否，卻看著她剝好送到自己面前的核桃仁發(fā)呆。
“我記得幼時，娘常笑話我不懂得借力，明明身邊時刻有人跟隨，卻總要親力親為，辦不到就跑到爹面前瞎哭?！?p> “這次，我打算聽娘的話，讓成德堂中的人自理?！?p> 世子爺將核桃仁放入口中，看她的眼神終于有了贊許之色，“自理么？”
寧仙兒點頭，“嗯，每個院子挑出三人，一人主事，一人管食住，一人管門戶。只是這總管事的，我既不想自己出頭，也不想讓府衙占了去?！?p> 世子爺此刻連嘴角都沾了笑意，可惜她看不到，“有想法?！?p> “恩人有合適之人嗎？”寧仙兒對他沒由來的信任，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一時間竟沉默了。
在她追問之后，回避了她誠摯的眼神，“我怎么覺得你有推托之意？”
寧仙兒抿唇偷笑，卻也坦然，“當時含著幾分意氣，覺得便宜了誰，都不能便宜了他們。后來被御史大人推到前面，被眾人矚目，讓我實在有些不適?！?p> “況且，我說好要去廣福寺的，豈能食言?！?p> 世子爺微蹙了眉，為她后一句話，“何不去求涂銘樾，說不定他早有了想法。”
“他總要走的。”寧仙兒果斷搖頭，“我怕又被寧府算計了去?！?p> “他暫時不會走的?！笔雷訝敳]有多做解釋，“借力是個好辦法，你既求了我，我就送你一人?！?p> “多謝恩人。”世子爺本打算起身，不知何故又坐了下來，“你認識我？”
寧仙兒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她怕極了，怕他誤會自己的用心。
“那你倒是說說，你這沒來由的信任從何而來？”世子爺拿起兩個核桃輕輕一捏，其中一個核桃仁就露了出來，根本不用寧仙兒剝起來那么費力。
寧仙兒直接將自己代入了進去，她深刻覺得如果照實說了，世子爺最想捏碎的，是她。
“如果沒有恩人的相助，寧仙兒此刻還不知身在何處。五年來，恩人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好人?！辈荒軐嵮砸愿?，這也是她肺腑之言。
“沒有徐銘樾的鼎力相助，你哪件事都做不成?！笔雷訝斊鹕?，丟下一句，“來人若說姓陳，行九，便是我送給你的人?！?p> 他閃身而出的動作極快，寧仙兒回頭，就只看到緩緩關(guān)合的房門。
世子爺追問的戛然而止讓她心情極其復(fù)雜，算不上慶幸，還有些落寞。
等再有機會，還是從實招來，求恩人原諒吧。
后知后覺地檢查好門窗，才安心入睡，良久翻身坐起，世子爺星夜趕來，到底所為何事？怎么回想起來，一點頭緒都抓不著。
第二日，果然有人來成德堂尋她，自稱陳九。
不過半日，寧仙兒就被他折服，如按他所說，依舊用借力的法子，每個院子選一個主事的出來，是為院主，負責管理本院食住和門戶，由本院中成年的人輪流當差。
寧仙兒當即聘請他為成德堂主事，是為堂主，具體的細則，他看著辦。
涂園正巧來尋她，在旁邊觀望了一陣，看她眼神越發(fā)欽佩，“寧四姑娘，這不過一日，你竟選了這樣好的幫手。”
“我一介女流，不好拋頭露面，既然要辦，自然要往好了辦，才不負各位大人和渚州百姓的厚望?！?p> 涂園想起正事，“公子有事找你，寧四姑娘可有空隨我一行?！?p> 寧仙兒剛想邁腿，又停下了，想起昨晚世子爺言語中的警示，“涂大人盡管吩咐就是，民女豈敢勞動大人相請?！?p> 涂園見她今日突然變得扭捏，皺了眉，“公子沒有明說，想是有要事吧，寧四姑娘隨我來。”
寧仙兒只得和陳九交代兩句，再一次跨入了御史大人的書房。
正在伏案書寫的涂大人并未抬頭，“兩日后的籌捐，還是以成德堂為主，說辭我依舊幫你寫好?！?p> 寧仙兒打算直接推拒，“大人，前次已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樣的大事，民女弱質(zhì)女流，如何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