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恩人夜訪
寧仙兒忍不住悄悄打量坐于正中的御史大人,這事若是辦砸了,他會不會遷怒自己?
恰巧看到世子爺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她趕緊又低下了頭,這位更不好惹。
本來絕無勝算的事,由他一點撥,竟像未卜先知,除了自己當時的自由發(fā)揮,全都照著他說的那樣,幾乎沒有偏差。
“這四件放在書房中,倒是合用。”熟悉的聲音一出,寧仙兒不用抬頭,就聽出是世子爺,“想來這是昔日寧府三爺書房中的?!?p> 寧仙兒很想告訴他,這其實是娘親的陪嫁,非但這四樣是,坪地里擺著的大半都是。
“世子爺好眼力,若不是京中路途遙遠,本官都想入手。”御史大人話接得極快,世子爺話更快,“旁的人家不想要些舊貨倒也罷了,怎么寧府也不想要,難不成還在為侄女掃了自家臉面置氣不成?”
這話果然管用,原本看寧仙兒笑話的,現(xiàn)在都將目光鎖定在了寧府三兄弟身上。
幸虧管家報信及時,大伯和劉氏雖然恨得牙癢癢,還是老實多吐了三成出來,免得交不了差。事后也必定和二伯和四叔及族中交了賬的。
一個個都覺得吃了虧,如今看寧仙兒更是眼中滴血,本想來看個笑話,沒想到世子爺輕松一句玩笑話,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大伯只得起身,拱手道:“不瞞各位大人,世子爺,這是三弟以前所用,小民如何不想拿回去好生收藏,當個念想,只不敢與各位相爭而已。”
“哦,如此甚好,兄友弟恭,方顯仁善之家。不知在座的,可有想與寧府相爭的?”御史大人這話一出,場內(nèi)紛紛是‘不敢’二字。
涂園適時接話,“記下:紫檀八仙八寶紋頂豎柜、紫檀雕螭龍紋多寶閣、紫檀平角條桌,紫檀鑲理石靠背椅,共四件,八成新,作價200兩,首拍為寧府所得。”
御史大人起身,朝著寧府大伯拱手,“寧員外仁心善舉,仗義疏財,為我輩之楷模!在座諸位當效仿之,接下來,再不要謙遜推讓,盡管出價!”
到此,若還看不清形勢當真是睜眼瞎了,所以,滿坪剩下的家俬,涂園一出價,就被人接了手,唯恐自家落了空,事后不好交代。
世子爺居然入手了一個紫檀嵌染象牙廣韻十二府圍屏,讓寧仙兒直接抿了唇,這是她昔日房中的,但被寧倩舒整個院子都占了去。
她目前仍住在驛館,留下的小院里,依舊是她慣用的房中之物,簡單的家具外,就是父親的書和多年精養(yǎng)的苔蘚,但凡昔日被旁人用過的,一件不留,被她全都拿了出來換錢。
御史大人看似目的達成,心情一片大好,望著與自己并排而坐的渚州知州、通判及祟王府的人開懷說道:“看來渚州向善之心比比皆是,待我擬好折子,如實向圣上稟報,諸位的善舉,皆要書上一筆才好!”
寧仙兒早已明白,所謂拋磚引玉,今日御史大人不過是借她投石問路,接下來,恐怕還有下一招。
果然如此,話鋒一轉(zhuǎn),“可惜兵亂五年之后,渚州民生依舊凋零,人心虛浮,這場善舉歷時半日,竟無一人加價。”之后輕嘆一聲,端起了茶盞。
寧仙兒冷眼旁觀,御史大人這番話后,她很快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到了不同的神色。
相比坐于旁邊略微尷尬的兄弟,世子爺臉上明顯坦然許多,似笑非笑的當了個旁觀者。
寧仙兒還沒看清他那張清冷俊俏的臉,他那雙黝黑黝黑的眼珠又盯上了自己。
剛開始她還忐忑,后來也就淡然了,世子爺并不曉得她早就認出了他,此時應該獨自在那里竊喜吧。
知州見現(xiàn)場無一人接話,只得對著御史大人拱手,“涂大人,想是今日各位鄉(xiāng)鄰多有謙遜,不敢輕易加價?!?p> “為何?”涂大人臉上的詫異讓寧仙兒都忍不住側(cè)目,一時卻沒摸透他真實的意圖。
知州目光掃視一周,在崇王府兄弟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涂大人,今日不過是寧四姑娘做東,我等樂見其成,故而極力成全其向善之心。若是正經(jīng)的籌款,不該這樣草率而為。”
“哦?!蓖看笕俗龀龌腥坏谋砬椋嬤^一口茶后,起身說道:“劉知州說得有理,今日這場算不得數(shù),三日后,還在此地,若下雨就在府衙之內(nèi),本官拭目以待渚州各位鄉(xiāng)紳的向善之心?!?p> 聽明白的一瞬,寧仙兒抿緊了嘴唇,好讓自己面色如常。
御史大人費時半月,借自己為餌,釣的原來是這條大魚。
晚間獨自坐在驛館的房間里,想著當時在場之人,一個個神色真是精彩紛呈,卻又不敢搭話,不由得輕輕一嘆,“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身后傳來一聲輕哼,嚇得她汗毛直豎,轉(zhuǎn)身站起的同時,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待看清來人,直接垂了手,“恩人,把我嚇死,就沒人給你報恩了?!?p> “難得你還記得我?!笔雷訝斠琅f黑色勁裝,蒙了面,連頭發(fā)都遮得嚴嚴實實。
寧仙兒恭敬倒了茶,“恩人,請坐。”
見他毫不客氣地落座,端起茶卻只聞了聞,并不入口。
“沒想到,你竟有這樣的本事,幾日不見,當刮目相看?!睂幭蓛阂娝詈邝詈诘难壑槎⒅约?,看不出絲毫的夸贊,“不過半月,竟引得七竅玲瓏的涂銘樾主動為你撐腰。”
“恩人,不是您為我出的主意嗎?”寧仙兒一臉不解,明明是按他事先說的所為,怎么竟惹他不高興了,難道是無意間冒犯了恩人?
“我可不敢居功。成德堂和今日的義賣與我有何關(guān)系?”世子爺雖然一直嫌棄地看著茶盞,卻還是喝了一口,“輕易就起誓在廟里待三年,動輒捐出半副身家的魄力,我可沒有?!?p> “恩人,去廟里,確實是我自己的想法;捐身家,不是您給的主意嗎?”她真弄不明白了,難道世子爺事多,都給忘了?
“我,”世子爺說完這個字后,突然沉默,寧仙兒等了半天,都沒等來后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