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深淵之中綻放的,是他人眼中的愚戲,還是人性與生命的華光。
······
新紀2022,五月二十八日,天氣,晴轉多云。
天斷山地下實驗基地,第五層。
容納了二十多名科員的會議室此刻氣氛詭峻異常。
本應坐著克里斯教授的首座此刻空空如也,嚴絲合縫的大門前卻站著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
長桌之上,一沓印滿文字的紙張分外醒目,黑色的字體落在潔白的紙張上,不禁令所有人心尖一顫——“保密協(xié)議”
會議室內沒人出聲。坐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心里都無比清楚,每當這份文件出現(xiàn)時候,那就意味著有人要做出“犧牲”了。
即便,這與‘那些人’的意愿無關。
一片沉寂,偌大的會議室內只能聽見某些人粗重的呼吸聲。
“唉······”
良久,一名年邁的老者率先嘆出了一口氣。
“簽字吧?!彼従徴f,一句話仿佛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眾科員們這才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文件。
這其中有臉上掛滿胡茬的中年人,有看上去尚且稚嫩的年輕人,有女人,亦有老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不同的表情,有人悲傷,有人愧疚,有人事不關己。
一張張文件呈現(xiàn)在不同的人眼中,記述著相同的一件事,但又不盡相同。
年輕的女人嘴唇咬緊,攥住紙張的手因憤怒而不住顫抖。
白紙黑字,一行行一列列,映入眼簾,卻如寒芒刺骨。
“各位科員注意。
經由高層理事會共議決定,即日起,天命、浮屠等實驗計劃正式進入收尾階段。
具體決議如下:
1、于5月30日晚12:00秘密啟動自毀程序。
2、于今日晚12:00開展為期24小時的撤離行動。
3、實驗成果去留均由理事會決定。
以上?!薄死锼埂み~爾斯呈
基地自毀?!而且是秘密啟動?!
這是否意味著,除了在座的一眾位科員外,其余基地內所有人,都在秘密之外?!
徹骨冰寒。明明室內開著溫暖的空調,此刻卻讓人感覺如墜冰窖。
“瘋了,瘋了,他們一定是瘋了!”
年輕的小伙子臉上寫滿了驚恐。
“大炎國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我們······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沒人理會他的話。
荷槍實彈的士兵們依舊端著手里的步槍,仿佛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簽吧?!弊钅觊L的老人又是一聲輕嘆。
簽嗎?可是······不簽嗎?不簽又能改變什么呢?以死明志?別搞笑了。
第一道筆蓋打開的聲音響起,隨即是數道。
一個又一個名字落在檔案上,一個又一個手印按在了名字下方。
很難看嗎?或許吧,但······每個人都有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即使它看似丑陋。
檔案被科員們遞交到了門口的士兵手中。那士兵接過后一一查驗,隨后看了眼腕部的手表,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出了這個房間,你們還有10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高層不排斥你們與其他人見面,但,如果敢泄密,后果你們自己應該清楚。”
說罷,他側身讓開了路。
······
時間,總是會在人們不經意之間悄然流逝。
這是白秋然被困在這所“牢籠”中的不知道第幾個時辰。
黑暗會往往會在不知不覺間腐蝕掉一個人心中的意志,好在白秋然找到了自己的“光”。
那······她呢?她是怎么自己堅持到現(xiàn)在的?
塵埃落盡的地板上寫盡了手指繪出的漢字,堅強的女孩兒就這樣又一次睡在了白秋然的懷里。
少年伸手輕拍著她那單薄的脊背,手指依舊在地板上不斷地書寫著。
那是一首又一首烙印在他海里的詩章,雖然大多只剩單一的句子,但仍不妨他揮灑腦中那些空虛的回憶。
人一但閑下來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也是,他也想看小九口中那些神奇的電影,想去逛游樂園,想喝可樂,想吃冰淇凌。
不是他真的想,而是他冥冥之中覺得,那才是生活應該有的樣子。
“醉里挑燈尋昨夢,夢醒離人嘆伶仃?!?p> 手指在句子的末尾停住,看著那還算工整的字跡,卻是怎么都不對滋味。
白秋然不知自己為何要寫下這樣一句詩,他不知此句的出處,甚至連作者是誰他也已然記不得了。
思來想去仍是毫無頭緒,于是索性不再去想,伸手將那字跡給一并抹去了。
不過······再寫點兒什么好呢?
“啪嗒,啪嗒······”
一陣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豁然闖進了耳朵里。
白秋然眉頭微微一皺,俯身將小九安置在墻角,幾乎是下意識地警戒在了鐵窗前。
那腳步愈來愈近,不似男人那般沉重。
是個女人?白秋然心中思忖,可繃緊的神經依舊沒有因此而放松下來。
視線在窗邊游走,直至視域之中出現(xiàn)一位身披白色大衣的女人。
那女人徑直朝著白秋然所在的方向走來,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白秋然見狀神色一凜,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會是小九的母親嗎?
如果是,那么他會有一堆問題去問她,比如——為什么要將自己的孩子丟進這座監(jiān)獄?為什么要將自己的孩子拿去作什么所謂的實驗品?
當然,他也想知道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想知道自己腦中的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如果那些真的都只是自己所做的夢,那么自己……又到底是誰呢?
噠、噠、噠、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女人在靠近窗口附近的瞬間加快了本就匆忙的腳步,她幾乎是跑著來到了窗子前的。
“小九?你在嗎?”
她壓低著自己的聲音,語氣中帶上了焦急與悲傷。但當她看到窗前站著的白秋然后,眼中又帶上了一絲驚喜與難以置信。
“你!你是······”
“你是小九的媽媽嗎?”
未等女人說完,白秋然先她一步開口了。
女人瞬間愣住,嘴巴微張,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她等了你很久,你什么時候帶她離開?”
白秋然又問。
“小九呢?”女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睡著了。”白秋然看向墻角。
女人順著他的視線一同望去,看著墻角熟睡的女孩兒,眼神說不出的復雜。
足足五分鐘的沉默。
女人似乎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咬住牙緩緩開口。
“我不是她媽媽,我只是她的老師。”
白秋然一時沒有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那她的媽媽呢?”
“她沒有媽媽,一開始就沒有。”女人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落寞。
“小九她,其實是在一年前被制造出來的。他們想要一個可以從小培養(yǎng)到大的兵器,一朵可以致人于死地的薔薇。”
“作為實驗的主要參與者,他們讓我去做她的啟蒙老師。我教她識字,教她讀書,教她寫畫。她很聰明,只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全部學會了?!?p> “但她也很傻,那些能夠殺人的本事她一個也沒有學會?!?p> “她只是一個喜歡玩樂的小女孩兒,就像所有孩子一樣,天真,善良。所以,她失去了繼續(xù)活著的價值。被送到了這里?!?p> “她叫我一聲媽媽,但我卻什么也給不了她,也救不了她?!?p> 女人自顧自的說了很多。
她似乎并不在乎白秋然是否能聽懂,也不在意他的身份。她只是在闡述一個故事,一個經歷,給別人講,也給自己講。
她的眼中不知不覺間多了淚花。
“我是一個失敗的老師,更是一個失敗的母親。不,我根本不配做她的媽媽……”
“所以,之前對她說的那些都是騙她的嗎?”
白秋然突然問。
女人點頭,又搖頭。
“我曾經不止一次想要帶走她,但沒那個能力。我只是一個科員,從被公司救下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擁有自由了。”
“很多事情,我想做,但做不到。”
她頓了頓,似乎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于是開口說到了下一件事。
“聽著,在基地,所有失去價值的實驗體最終都會被送到犬戎的胃里,也包括你?!?p> “保持一頭野獸野性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鮮活的生命去堆砌?!彼蝗惶痤^,直視著白秋然的眼睛。
“你在這里,說明他做到了。而我在這里,來做能給那個孩子做到的一切。”
她說著,從白色的大衣下取出一柄美工刀,對準自己右手的食指毫不猶豫地一刀切下。
白秋然看呆住了。
殷紅的血液連同那食指一并掉落在地上。
女人顫抖著彎腰將其撿了起來,送到白秋然面前,用顫抖的聲音說:“明天這個時候,這座地下基地就會自行爆炸?!?p> “而在十八層,也就是關押犬戎的收容室內錄有我的指紋?!?p> “這,是你,也是你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帶她出去,求你。”
她的聲音近乎哀求,不等白秋然反應,又轉身匆匆離開了。
手中的食指尚且?guī)е唤z溫度,為少年的掌心染上了一片火紅。就如同小九的那枚吊墜,如同她的眸子。
“帶她出去?!?p> 他輕聲呢喃。
而在墻角睡著的女孩兒啊,她的眼角無聲滑落一滴淚珠,落在地上,悄然不見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