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落盡一場空,青山依舊笑春風(fēng)。曲終弦斷人離去,浮生若夢在其中。
······
“請賜教?!?p> 少年的聲音平靜而堅毅,撕破虛空的寂靜,猶如將一粒石子擲入深潭,忽地濺起點點波光。
背對著白秋然進食的犬戎猛地頓住,側(cè)過身子,露出那張比野獸更加駭人的面目。
他用隆起的鼻子在空氣中不斷地嗅著,沾滿血液的嘴角不斷有涎水淌出。
那雙幽綠色的眸子不斷在黑暗的空間中掃視,最終不偏不倚地在白秋然身上停住。
空氣又一次陷入了寧靜。
那由石子濺起的細碎水珠在空中輾轉(zhuǎn)跳躍,和著白秋然臉頰滑落的汗珠一同,向著下方墜去······
“嘀嗒?!?p> “轟!”
汗珠墜于地面,轉(zhuǎn)瞬間不見了蹤影,而與之一同落下的,還有犬戎突如其來的飛撲。
他雙臂伸展,腿部的肌肉因過度發(fā)力而變得猙獰不堪。
勁風(fēng)呼嘯而過,速度之快甚至于肉眼都無法完全捕捉。
白秋然還沒來得及注意到發(fā)生了什么,身體便已先意識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
左腳虛步后撤抬起,右腳實步發(fā)力繃直,推動身體猛地向后退去的同時拍出左掌,精準(zhǔn)地按在了擦身而過的犬戎的右臂膀上。
犬戎張開的血盆大口越來越近,恍惚之間,白秋然聞到了血肉的腥臭味。
雙眼因注意力過于渙散而漸漸失去了焦距,此刻的白秋然已然將身體的全部交給了屬于武人的本能。
右腳點地偏轉(zhuǎn),如同早有預(yù)料般鉤住了犬戎剛剛落地的左腳。
按住犬戎右肩的左手同時猛然發(fā)力,支撐著身體重心的同時迅速將右腳踢了起來。
原本保持飛撲行進的犬戎立刻在空中失去了重心;而借力騰空的白秋然則是借助他前進的慣性將手腕用力向左一擰。
“撲通!”
原本聲勢浩大的犬戎僅僅一個照面的功夫,便堂而皇之的摔倒在了地上。
過量的體重與前進的動能將這個大家伙摔了個七葷八素。而與之相對的,白秋然則是在空中側(cè)翻一周,平穩(wěn)又輕盈的落回了地上。
“太極拳·小亂環(huán)。”
第一個回合,似乎是白秋然占了上風(fēng)。
“莫名其妙”倒在地上的犬戎嘴里發(fā)出一陣陣憤怒的低吼,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僅僅片刻的遲疑,剛剛穩(wěn)住身形的白秋然見狀猛地跨步上前,一記標(biāo)準(zhǔn)的‘戳腳’踢出,正中犬戎的太陽穴。
“撲哧?!?p> 正欲翻身起來的犬戎嘴里發(fā)出一聲怪叫,倒在地上瞬間沒了動靜。
“呼——”
胸中的濁氣自咬緊的牙關(guān)中擠出。白秋然那雙黑色的眸子這才漸漸恢復(fù)了原有的色彩。
他沒有必要殺掉對方,只要讓他失去行動的能力,給他足夠的時間······
白秋然摸了摸綁在衣兜內(nèi)側(cè)斷指,最后回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犬戎,轉(zhuǎn)身,向著小九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當(dāng)他剛剛邁出第四步的時候,意識的深處卻突然仿佛乍響了一道警鈴。
身軀在下一秒向著左側(cè)偏轉(zhuǎn),呼嘯而至的利爪隨即擦著胸口劃過。
犬戎,又站起來了!
利爪攜著勁風(fēng)掠過,銳利的指甲在白秋然的胸口留下一抹刺目的嫣紅。
也正是因為這一抹嫣紅,白秋然才得以從失神的錯愕中恢復(fù)過來。
身體當(dāng)機立斷作出了反應(yīng),上抬右膝的同時下壓右肘,如同鐵鉗一般夾住了犬戎的肘關(guān)節(jié)。隨即下踏右腳踩住了犬戎的腳背,左腳提起一腳踹在了犬戎的小腹上。
“咚?!钡囊宦晲烅?。
如鐵錘般落下的一擊立刻讓犬戎的身體如蝦米般彎了下來。
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擊得中的白秋然立馬勾起剛剛踢出的左腿,一腳點在了犬戎右腿的筋腱處。
全身的力量與重心匯聚于腳尖,強大的動能甚至讓犬戎那猙獰的肌體產(chǎn)生了微微的形變。
身體借勢騰空。
犬戎剛剛從小腹的劇痛中回過神,太陽穴處便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記戳腳。
“北腿·玉環(huán)步,鴛鴦腳!”
“轟!”
犬戎的身體當(dāng)即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又一次失去了動靜。
白秋然同樣重重落在了地上,剛剛幾番高強度的動作幾乎完全抽干了他殘存不多的體力。
衣衫被汗水打濕,望了眼微微顫抖的右腿,心中竟沒由來的浮起一絲僥幸。
他的身體果然還是太弱了,先是承受了過量的電擊,此刻又進行了高強度的運動。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萬幸中的萬幸了。
少年的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可這笑容還未能保持哪怕一秒,便立刻又僵在了臉上。
只見那原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犬戎此刻竟是又一次緩緩站了起來。
雜亂的毛發(fā)肆無肆意垂在面門前,原本幽綠的眸子此刻也已是布滿了血絲。
是的,面前這只兩腳羊徹底把他激怒了。
“吼??!”
犬戎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怒吼,咆哮著沖向了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的白秋然。
他的身軀如同一輛飛馳的裝甲車,裹挾著足以摧垮城墻的威勢。
這毫無章法的動作映入白秋然眼里顯得是那么緩慢,那么真切。可此時的他卻也只能抬起雙手堪堪作出防御。
“碰!”
犬戎的利爪立刻拍向白秋然的右側(cè),又被后者架起的雙臂險而又險的擋住。
強大的力量當(dāng)即讓白秋然的身體向外拋飛出去。在空中轉(zhuǎn)了好幾圈后重重地砸在了墻上。
體內(nèi)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剛剛那一擊,至少讓他斷掉了兩根肋骨。
一口鮮血嘔出,白秋然強撐著虛弱的身子倔強地站了起來。
無論經(jīng)過多么久遠的傳承,無論經(jīng)過多少世紀的沉淀,武術(shù)即是殺人術(shù)的事實也是始終無法改變的。
肉體終究擁有上限,但功夫不會。
只可惜······這對單單依靠身體的記憶作出反應(yīng)的白秋然而言還遠遠不夠。
“還不夠?!?p> 黑寶石般的眸中閃爍著銳利的精芒,邁開雙腿的白秋然又一次向犬戎擺開了拳架。
“滄州,白秋然,請賜教?!?p>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站在他對面的犬戎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揮動著利爪再一次沖了上來。
銳利的爪子撕破真空,鋪天蓋地的朝著白秋然壓了過去。
腳底步法挪騰,白秋然拖著虛弱的身體將頃刻而至的攻擊一一躲過,他看破了,但是還遠遠不夠。
“還不夠!”
“刺啦?!比值睦λ浩屏松倌昙珉蔚钠と?,同時也暴露出了大開的中門。
精芒自眼中消逝,白秋然不退反進,左手抓住犬戎的右臂,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在了自己孤注一擲的右手之上。
右腳踩實拉開馬步,右肘同時頂出。
“咚!”
“八極·頂心肘?!?p> 一聲脆響,傾注了白秋然全部力量的右臂在將犬戎擊退的同時竟然因為過于用力而脫臼了。
“噗通?!?p> 雙腿徹底失去知覺的白秋然就這樣滿心不甘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雙眼死死盯著因劇痛而失去意識的犬戎,左手撐地,似乎還想上去補上一口。
“嗚嗚嗚~”
吃痛的犬戎蜷縮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聲痛苦的嚎叫。銅鈴般的眸子與白秋然對視,既有憤怒也有恐懼。
他又一次從上匍匐著爬了起來。
“哥哥?”
空
一道清脆的孩童詢問聲突然出現(xiàn)在了這方黑暗的空間內(nèi)。
兩雙視線同時向聲源的方向看去,一方眼中充斥著錯愕,一方眼中爬滿了貪婪。
小九從墻角站起身,手中死死抓著白秋然為他系上的布條。
這個脆弱而又勇敢的女孩兒并沒有被眼前的場景所嚇到,而是出乎預(yù)料地撿起了地上的一塊兒骨頭,砸在了犬戎的身上。
“離我哥哥遠點!”女孩兒脆生生的喊道。
“吼?。 ?p> 回應(yīng)她的,是道一憤怒的咆哮聲。
受到挑釁的犬戎果斷放棄了具有威脅的白秋然,轉(zhuǎn)身向著小九的方向沖了過去。
而白秋然呢?此刻身體完全不聽使喚的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么也做不了······
“動啊!動起來??!”
他拼命擺動著脫力的身軀,卻仍無法追上犬戎飛奔的腳步。
“嗚!”
目視著犬戎沖過來的小九不躲也不閃,只是任由犬戎抓住她嬌小的身子將她提在手里。
“啊嗚!”
張開小嘴一口咬在犬戎的手上,這已是這個女孩兒想到最好的反抗方式了。反正都不重要,只要哥哥趁著這個時候逃出去,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她這樣想著,小嘴咬的便更加用力了。
犬戎原本只是對這個小家伙有些好奇,但這家伙的行為,顯然很讓他不爽。
他于是改變了主意,他要吃了這個小不點。
血盆大口緩緩張開,露出里面鋒利的犬齒。
小九緊緊閉上了眼睛,幾顆小牙因用力過度崩掉了。
話說,死掉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女孩兒心中思忖。
“嘻,嘻嘻。”
一道凄慘而又詭異的輕笑忽然從犬戎的身后響了起來。
剛剛張開嘴巴的犬戎猛地停住,只覺身后攀上了一股名為死亡的涼意。
他立刻扔下手中的“幼獸”,身形猛然暴退數(shù)米,停在墻角,如臨大敵。
“嘻嘻,嘻嘻嘻嘻?!?p> 循著犬戎的視線看去,只見原本跪倒在地上的白秋然此刻竟是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他的身體如同枯死的樹木般搖搖欲墜,口中還在不斷發(fā)出那神經(jīng)質(zhì)的笑聲。
驀地,這笑聲又停住。
少年抬起低垂的眸子看了看耷拉在身側(cè)的右臂,隨后猛地向上一甩。
“啪?!钡囊宦暣囗懀淮螣o比暴力的接骨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完成了。
白秋然黑寶石般的眸光透過額前雜亂的發(fā)絲,不知在何時竟翻成了滲人的慘白。
“無心,無形,無念,無為······無相,無我!”
口中呢喃著不知所云的囈語。
少年貓腰,躬身,雙手前探,整個動作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剛剛完成偷竊般的小毛賊一樣可笑。
然而,也只有處在他對面的犬戎自己能明白,這是一名優(yōu)秀的獵手在面對獵物時應(yīng)有的謹慎。
“形意拳·借相·巳蛇?!?p> 在白秋然那瘦小的身軀上,犬戎仿佛看到了一條伺機而動巨蛇。
“嘻嘻。”
嘴角忽然咧出一個詭異的笑,白秋然的身影立刻如鬼魅般向著犬戎飛掠而去。
犬戎見狀渾身一震,立刻如同受到驚嚇的狗子一樣朝著周圍更開闊的地方跑去。
這便是來自上位捕食者對下位捕食者與生俱來的壓制。
可此時的白秋然會讓他輕易跑掉嗎?
抬腳踢起一塊地上的枯骨,連帶著上面粘稠的血絲一同向犬戎飛了過去。
犬戎下意識地抬手撕碎飛射來的東西,暴碎的血粒與骨渣當(dāng)即糊了他一臉。
慌忙伸手擦去臉上的血液,視線恢復(fù)過來的剎那,犬戎看見了一條不知從哪刺來的貫手。
野獸的本能讓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抬手將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擋下,可也又一次暴露了他大開的中門。
不知何時屈身而上的白秋然抓準(zhǔn)時機,自下而上劃出了右臂,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刺啦?!?p> 手掌沿著犬戎的左眼前劃過,隨后又是一根拇指按進了他還未來得及閉上的右眼里。
“蛇形,金絲抹眉。”
“噗嗤?!币还蓾駸岬呐餮刂搁g淌下。
還在專注防御右側(cè)攻擊的犬戎,只來得及看清眼前掠過的一道黑影,緊接著便失去了眼前的光明。
鉆心的疼痛自右眼處傳出,使其嚎叫著伸出左手將眼睛捂住,卻起不到哪怕一丁點兒的作用。
右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似乎只要這樣做,那名盯上他的掠食者就會不敢再上前了一樣。
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野獸,就算留有鋒利的爪牙,就算殘留著嗜血的野性,也終究不過他人眼中觀賞的玩物。
側(cè)身躲過犬戎胡亂揮下的爪子,白秋然重心下壓,雙手撐地借力揚起雙腿,一記“靈蛇繳柱”瞬間盤住了后者的遒勁雙臂。
上身仰起抱住犬戎的前臂,使其左爪緊扣于右爪之上,雙手緊握犬戎左爪的拇指,雙腿則死死擰在其結(jié)實的后大臂上。
此時此刻,白秋然就同如一條纏繞在犬戎雙臂上的毒蛇,致命,陰毒。
“蛇形,分筋錯骨!”
抱住犬戎雙臂的四肢不斷收緊,腰部同時逆著他右手的肘關(guān)節(jié)發(fā)力后仰。
“噼、啪?!眱陕暣囗?,頃刻之間,犬戎那引以為傲的用來捕食獵物的右爪便連帶著左爪的虎口一同,草草的折斷了。
“嚎!”
右臂與虎口斷裂的痛感讓犬戎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失去了利爪,失去了視覺,就連那支撐戰(zhàn)意的野性也在死亡的威脅下消磨殆盡。此刻的犬戎于白秋然而言,已與那待宰的羔羊無異。
雙腿松開緊盤住犬戎的雙臂,又靈活的夾在了犬戎的腰部,同時借助后者抽回左臂的力道,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了它的身后。
雙腿夾緊支撐住身體的重心,雙手松開后又立刻勒住了犬戎的脖子。
“巳蛇,裸絞!”
尚且處在骨折疼痛中的犬戎已然失去了發(fā)出嚎叫的能力,只好本能的憑借自己僅剩的四根手指去撕扯攀附在它背上的那個“怪物”。
然而即便那修長的指甲撕破了后者的皮肉,即便涌出的鮮血完全浸透了后者的背脊,那犬戎眼中的怪物卻依舊沒有放松雙手的力道。
“咕……呀……”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犬戎掙扎的動作也越來越小。
它全身的肌肉用力繃緊,僅剩的四根手指在白秋然背上留下四道深可見骨的抓痕,仿佛將溺死者所做出的最后的掙扎。
……
“既然這個項目的風(fēng)險與回報不成正比,你為什么還要選擇留下它,而不是終止,或者銷毀呢?”
李公子又問。
克里斯的臉上隨即閃過一絲無奈與不甘。可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抬頭去看天上黑壓壓的云層。
李公子呵呵一笑。
“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李氏支持你進行的一切研究。當(dāng)然……”
他頓了頓,語氣低的有些嚇人。
“不要有不該有的想法,這樣的實驗,我不想再‘聽說’第二次。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p> 克里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