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宿命的旅途
路明非走在開滿鮮花的原野上,飄渺的歌聲在微風中環(huán)繞,蝴蝶從他的耳邊飛過,化作艷麗的花瓣卷向天邊。
“又來?”路明非四下環(huán)顧,他很清楚自己現(xiàn)實中明明處在西伯利亞的寒風里,西伯利亞當然不會有這樣一個充滿鮮花的地方,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做夢,但是夢境又前所未有的清晰——以往每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都是小魔鬼搞的鬼。
可是他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小魔鬼,真是奇怪,這家伙每次都會很容易就讓自己找到,這次怎么還躲起來了?
鮮花的原野上只有一條小徑,歌聲似乎就在這條小徑上回蕩,路明非別無選擇,只有沿著這條路向前走,直到走上了前方的山坡,才終于看到路的盡頭是一座小教堂。
“搞什么鬼?”路明非沿著小路走下去,教堂的前面是一片白樺林,樹林的陰影蓋在小徑上,并不陰森,只是很安靜。
安靜地讓人想永遠留在這里,享受這永恒的靜謐。
腳下突然打了個絆子,路明非差點跌了一跤,站起身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一塊白色的大理石板插在道路中間。
什么人會把大理石板插在這里?他奇怪地繞回到正面,撥開擋在前面的草葉,卻看到上面用古希伯來文刻著一個名字。
路明非沒學過太多的古希伯來文,但是他恰巧學過這個詞語,因為這是一個他曾認識過的名字。
康斯坦丁。
青銅與火之王,康斯坦丁,卡塞爾學院的教材里分明地標注了不同語言里各個龍王已知的名字,號稱考試必考,路明非曾經(jīng)花了一個通宵去記那幾十個不同語言的龍王名姓,結(jié)果考試考的是大地與山之王有記載的第一次蘇醒是在什么地方。
不過托那個晚上的福,路明非一眼就認出這是康斯坦丁的名字,下面還簡略地記述了他的身份和人際,哦不,準確地說是龍際關(guān)系。
這不是什么隨便大理石板插在地上,而是一塊墓碑,龍王的墓碑。
路明非的心里微微一顫,這樣的一塊墓碑埋葬在教堂前的白樺林里,豈不正是個適合逝者安息的地方?他抬起頭向樹林深處掃視,看到或高或低的幾塊石碑被掩在草叢的后面,他的身體漸漸發(fā)冷,難道這里真的是一片墓地?墓地里安葬的都是誰?
快速上前幾步,手指微微顫抖著撥開第二塊墓碑上面的草葉,龍王諾頓的名字赫然在列,下面還用不同的語言標注了他用過的其他名字,比如李熊,比如羅納德·唐。
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在路明非的腦海里閃過,那個耷拉著眉毛、很喜相的臉一字一字地糾正他的英文發(fā)音,在遇見康斯坦丁的時候慌張地一起跑路......可是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他拔出了七宗罪,刺入了老唐的身體。
“對不起?!甭访鞣禽p聲說。
緊接著的下一個墓碑,耶夢加得,夏彌。
再下一個,芬里厄。
再下一個,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楚子航。
“喂!師兄明明還沒死!你擱哪搞這晦氣的東西?”路明非對著不知藏在哪里的路鳴澤大喊,但是卻沒有得到小魔鬼的回復,他只能氣哼哼地試圖把墓碑拔出來,但那墓碑像是從地里長出來似的,無論他怎么用力都紋絲不動。
沒辦法,只能向前走,看下一個墓碑上面的名字。
源稚生、源稚女、上杉繪梨衣、赫爾佐格......都是路明非曾認識的人,或是朋友或是敵人,除了楚子航外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
其實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楚子航也已經(jīng)死了,死在他的十五歲,只有對路明非來說他還活著,但是整個世界都與他再無關(guān)系。
這么說來這真的是一座墓地,白樺林的象征是生與死的考驗,他是生者,來到這里探望死者。
說不定自己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路明非自嘲地笑笑,他不也正走在終點是死亡的旅途中么?
路明非在一座墓碑前突然停下了,上面寫著校長昂熱的名字。
看到校長名字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雖然校長現(xiàn)在躺在救生艙里但據(jù)說還死不了,為什么這里也會出現(xiàn)昂熱的墓碑?
雖然昂熱是個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老瘋子,但明明一直都還活蹦亂跳的,能揮舞著折刀怒砍龍王,人生唯一的理想和目標是為龍族送葬,這樣的人怎么會說死就死了,根本不可能嘛!
看到下一座墓碑,路明非皺了皺眉頭,利維坦。
他已經(jīng)知道這只龍王在北冰洋出現(xiàn)的事情,但是并沒聽說有人把這只龍王給殺了,但利維坦的名字出現(xiàn)在墓碑上又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它活不長了么?
路明非急不可耐地找到下一座墓碑,但是下一座墓碑上的名字又一次讓他愣住了,他突然意識到這里或許并不是一座簡單的墓地,也許在這些墓碑的背后還潛藏著什么意義。
阿卜杜拉·阿巴斯。
關(guān)于他的生平卻沒有寫清,只是寥寥幾筆代過了些路明非已知的事情。
路明非很確定這個家伙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有死,這個取代楚子航的位置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家伙雖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是想來絕不會是憑空造出來的一個人,那么他的名字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座白樺林里埋葬的這些墓碑究竟有什么意義?小魔鬼沒有露面,他無從問起,但是也許是小魔鬼在暗示著他什么。
路明非抬起頭向前方望去,已經(jīng)可以看到小路延伸到白樺林的邊緣,一直延伸到那座小教堂的門前,而前方道路上所剩的墓碑也不多了,這才讓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下一座墓碑上刻的是一個路明非有些印象的名字,帕西·加圖索,他知道這是愷撒身邊的一個秘書,似乎在加圖索家的地位還不低,他總是默默無聞地做好每一件事,在人群中不易被察覺,但當你看到他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家伙,但是他的名字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墓碑上?又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再下一個,奧丁。
路明非的眉峰微微一挑,難道說這些墓碑確實不只是為已故之人準備的,還有為活著的人準備的?或許這墓碑之下空空如也,等著那尚不知情的將死之人慢慢走入自己的墳?zāi)?,這豈不正是一片死神的墳場,所有的墓地都已經(jīng)就緒,所有人的命運都已經(jīng)被寫好,死亡是他們注定的歸宿。
“真晦氣?!甭访鞣前櫫税櫭?,但他的心里卻漸漸地冷了下去,如果說命運是可以被書寫的東西,那么是不是所有人的命運都已經(jīng)被寫好,他們無論怎么掙扎怎么反抗,最終還是只能沿著既定的路線走向既定的結(jié)局。
就像龍族的歷史預言了紀元的開始與結(jié)束,世界的毀滅與終結(jié),龍族不斷地復蘇不斷地反抗,可是最終也沒有逃過注定的死亡,最終都變成了墓碑留在了這片白樺林里,對末日的到來再也無能為力。
那他呢?是不是他的結(jié)局也已經(jīng)注定,走到旅途的終點就會看到自己的墓碑?
可是真討厭啊,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他不喜歡悲劇的結(jié)局,所以他也想要盡全力去修改可能的結(jié)局,但是繪梨衣還是死了,媽媽也受了重傷,師兄還沒有找回自己的世界,而他只剩下1/4的生命了,在與命運的抗爭中,他似乎還從來沒有真正的贏過,每一次當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贏了,命運卻只是和他開了一個玩笑,然后繞到他的背后又給他來了一刀。
路明非的唇角微微顫抖,他站起身走向下一座墓碑,他想要看看都是誰的名字被刻在了墓碑上,也許他還有機會修改,尚未發(fā)生的事情。
下一座墓碑,弗里德里希·馮·隆。
再下一座,愷撒·加圖索。
一座又一座,路明非快速地走到每一座墓碑前撥開草叢,看清上面的名字又趕到下一座墓碑前,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在害怕,害怕發(fā)生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也許小魔鬼是在提示他,他一定要記住這一切,也許他就能改變些什么!
他不想要看著什么事情就在自己的眼前發(fā)生,但自己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那樣的沒用,那樣的可笑。
他緩緩地跪在地上,沉重地深呼吸,風吹動樹梢,陽光灑在他的頭頂,他抬起頭,看到教堂的門向他打開。
那里面會是什么?受難的耶穌?還是那個熟悉的,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魔鬼?
答案近在咫尺,可他卻難以邁出腳步,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不是在害怕自己會穿越燃燒的長廊,走到路的盡頭,看到那個渾身浴血的小魔鬼被黃金圣槍貫穿,虛弱地抬起蒼白的臉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對他輕輕地呼喚一聲。
“哥哥?!?p> 可是就在路明非失神的時候,他卻不知怎么就已經(jīng)站在教堂里了,兩側(cè)的椅子上空無一人,只有熹微的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灑在上面,長長的廊道鋪上了紅色的地毯,紅得像是鮮血。
鬼使神差的,他走上了那條紅毯,好像這是他命中注定的旅途,沒有人一個人知道,沒有一個人看見,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走向路的終點。
紅毯的終點是一根高大的十字架,路明非看不出它的材質(zhì),只是覺得十分冰冷。
沒有天使也沒有魔鬼,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十字架是為自己準備的嗎?路明非胡思亂想,可是突然有巨大的聲響從他的身后傳來,他猛地轉(zhuǎn)身望去,只見教堂如夢幻般坍塌,白樺林和原野也消失不見,目之所及只有一座高大的雪山,山巔是終年不化的積雪,一座由冰雪鑄成的巨大王座靜立于山的最高處,向上直插陰沉的天空,向下俯瞰整個世界。路明非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感覺,仿佛那個王座那里就是世界之巔,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位置,掌握著這個世界上最高的權(quán)與力。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冰雪覆蓋的階梯,直通山頂,似乎在引領(lǐng)著他爬上這座山巔。
但是路明非看都沒有看那條階梯,只是怔怔地看著那至高的王座,巍峨矗立于天地間,但王座之下卻只有萬年亙古的冰封,沒有鮮花沒有飛鳥,目之所及剩下的只有渺小。
這樣的王座絕不會令人聯(lián)想到“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只會讓人感到無限的孤獨。
寒冷徹骨的孤獨。
什么權(quán)與力,什么世界之王,那是無數(shù)人追求的目標,可是路明非一點也不想要,雖然小魔鬼數(shù)不清多少次地對他灌輸權(quán)力的法則,告訴他權(quán)與力對他而言唾手可得,可是他沒有一點興趣,什么世界之王什么的,愛誰當誰當去,跟他路明非有什么關(guān)系?
可是他為什么會走到這里呢?
不知是因為山上的寒風還是沒踝的積雪,他突然打了一個寒顫,他突然想到一路上那個白樺林里的那些墓碑,埋葬的那些龍與人,這么說來他們都被埋葬在了這條通往王座的路上,他們是王座的追逐者還是犧牲者?他們的死又換來了什么?如果這是一場君王即位的盛典,那他們是不是就是為君王鋪路的白骨?
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帝君即位。
似乎有一道輕輕的笑聲從身后傳來,那笑聲中帶著一絲嘲諷與無奈,路明非四下環(huán)顧,卻沒有看到小魔鬼的身影。
一聲巨響轟然炸裂了云霄,大地都隨之顫動,路明非幾乎就要站立不穩(wěn)跌倒在地,那亙古不化的雪山崩塌碎裂,鋪天蓋地的風雪席卷而來,天空中的濃云在狂風下退散,露出后面黑色的天空,沒有繁星。
那始終繞耳的飄渺歌聲突然放大,在這崩潰的世界中格外的清晰,路明非終于聽清了那聲音,準確地說,那是一個人在低低地吟唱。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從監(jiān)牢里被釋放,出來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國,就是歌革和瑪各,叫他們聚集爭戰(zhàn),他們的人數(shù)多如海沙......”
眼前的世界驟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