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噼里啪啦地跳動，楚子航把烤好的雞翅分給路明非兩個。
路明非說了聲謝謝，趕緊接過雞翅，他實在是餓壞了，此時他感覺自己簡直能吃下一頭豬。雖然只有兩個雞翅，但總比啥都沒有只能吃雪強。
現在還是冬天，墻上的掛鐘走過了八點，外面就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楚子航走到門邊，確定外面沒有人后，把門鎖好。
“現在沒什么食物，只能先吃點雞翅墊一下?！背雍侥闷鹱詈笠粋€雞翅，簡單吹了兩下就吃掉了。
“師兄我們接下來怎么辦？”路明非狼吞虎咽地啃掉了雞翅，還仔細地嗦了嗦骨頭。
“我也不知道?！背雍秸f，“我現在不是很清楚這個世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對誒，師兄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變成了奧丁的傀儡？”路明非提起了點精力后突然想起正事。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我在北冰洋執(zhí)行任務，進入了尼伯龍根阿瓦隆，在那里遇到了奧丁，然后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前天了.我記得中間發(fā)生的事，但是現在我還是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p> 路明非苦笑，“看來果然與奧丁有關，在你消失之后，整個世界與你有關的地方都出了問題，就好像你被從社會關系網上摳掉了，剩下的人以沒有你的方式重新聯系在了一起?！?p> 楚子航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然后怎么辦？”路明非沒想到楚子航這么淡定。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背雍秸f，“我爸爸在上一次消失的時候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仿佛除了我和媽媽，就沒有人記得他了。”
提起父親，楚子航的心里絞痛了一下，明亮的黃金瞳變得有些黯然。
“噢......”路明非也不由得有些黯然，看到楚子航的表情，又想安慰安慰楚子航，“師兄......”
“沒什么?！背雍捷p聲說，但是路明非看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刀柄。
路明非在心里輕輕地嘆了一聲，他也實在不會安慰別人。
反倒是楚子航又說話了，“你龍化的時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記得你說是交易靈魂？”
“哦哦，”路明非撓撓頭，沒想到楚子航還記得在加油站喝酒時他坦白的話，“確實就是......和魔鬼交易生命的那種，交易后可以獲得力量，能殺死龍王什么的。”
“所以交易多了你會死？”楚子航盯著他的眼睛。
路明非不知為什么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側過頭輕輕地點了一下，“嗯?！?p> 楚子航默默地看著路明非，突然想起兩年前的那個雨夜，路明非說過他的夢想并不是做什么牛逼的S級拯救世界，也沒什么可以豁出去的東西，而那時楚子航對他說每個人留著命就是等待把它豁出去的那一天。
現在想想，在那時路明非就已經豁出去一回命了吧，殺死了龍王諾頓，那么后來在尼伯龍根里真正殺死芬里厄的也是路明非，原來這個記憶里總是衰衰的師弟也有過豁出命去的時候。只是楚子航看著現在的路明非，卻又有些難以把他和兩年前的他重合在一起。
時間似乎改變了些什么，只是他沒有注意到。
或許連路明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原來我還欠你一條命。”長久的沉默后，楚子航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謝謝?！?p> “哦......沒什么......”路明非不由得有點受寵若驚。
“我還記得，在去日本執(zhí)行任務前的那個晚上，我跟你說諾諾和愷撒訂婚了?！背雍酵蝗徽f，“他們現在結婚了么？”
路明非被噎了一下，楚子航的回路實在是太直了，就像他揮刀的時候一樣，想到哪就直接懟上來了。
“還沒有?！甭访鞣怯悬c驚魂未定，雖然楚子航的回路又直又硬，但偏偏他現在還摸不清師兄的想法。
“那還好，現在我回來了，還需不需要我?guī)湍阋黄鹑ゴ虮檐嚨能囕S？”楚子航的眼角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只是路明非沒有發(fā)現。
“不用啦師兄，”路明非無奈地苦笑，“我真的沒事?！?p> “放棄了？”楚子航觀察著路明非的表情，他兩年前也曾這么問過，但是和現在卻不一樣。
“不是，當時我是騙你的師兄?！甭访鞣浅聊艘幌虏呕卮?，“現在不一樣了，我是決定放下了?！?p> “我現在才真的想清楚了，喜歡一個人......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就算愛情再偉大，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啊。我這一年先是被秘黨追殺，然后又為了搞清楚自己是誰去了西伯利亞，又是去了德國屠龍，最后到了現在......這段時間這么忙，經歷了這么多事，到后來我甚至有的時候都把師姐忘了，因為沒時間想起來。”
沒有等待楚子航的回答，路明非低垂著眼簾，不敢正視楚子航的眼睛，自顧自地說著。
“是，我還是喜歡師姐。我在最衰最卑微的時候遇到了師姐，所以我喜歡上了師姐，但是喜歡一個人真的不代表你就能和她在一起啊......我不是說師姐為什么要選我還是選老大，也不是把我和老大拿到一起去比條件，而是和誰在一起的選擇權不在于我，而在于師姐。如果老大喜歡師姐師姐也喜歡老大，那么他們就應該在一起，他們就會幸福；如果我喜歡師姐而師姐也喜歡我，那么我們就會在一起，我們也可以幸福......說得有點亂，師兄你明白么？”
“我明白，你接著說?！背雍近c點頭。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喜歡一個人是命運，但是它不是命運給你的劫難，而是命運帶給你的禮物。我應該感謝師姐在那個時候把我拉了起來，但是那時候我暗戀師姐卻什么也沒做，甚至也沒有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好去配得上師姐......所以現在我只希望師姐幸福，而不是幻想師姐回過頭和我在一起，走過去的路就不能回頭了?！?p> 路明非想起自己曾經和路鳴澤還有芬格爾扯淡，說過自己以后沒準哪一天就風光了，沒準以后校長退休后那個典雅的辦公室就歸自己了，到時候自己說不定就有個比諾諾更漂亮更賢惠的女朋友了，那他還對諾諾心心念念干嘛？
他知道扯淡終歸就是扯淡而已，真心喜歡過一個人的話是忘不掉的，尤其是你們如果沒有在一起，那將是你永遠的遺憾。
但是遺憾又怎么樣？幾乎所有人的初戀都是個遺憾，遺憾自己那年太傲嬌遺憾自己那年沒回頭，但是他們以后都會遇到在后面等著他們的真命天女或者真命天子。
數不清多少男孩曾經為了一個女生去努力讀書努力拼搏，想要把自己變得更好，想要靠自己打下一片天地送給那時自己喜歡的姑娘，于是許多年后他們確實打下了一片天地，最后送給的卻是另外一個姑娘。
之前的那個姑娘呢？早已經如飛花般飄散在時光里，就連她留在記憶里的氣息都漸漸被歲月的水流沖淡了。
也許現在的這個姑娘不像當年的那個姑娘一樣青春洋溢散發(fā)著迷人的光彩，但是她的溫婉善良同樣征服了你的心，于是你把當年為那個月光一樣的女孩準備的東西分享給了她，而你也同樣得到了平安喜樂。
那么這樣又有什么不好？
也許有一天你會在街角的咖啡廳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一個在那些年里像是月光一樣照耀著你、而你永遠可望不可及的背影，現在的你可以灑然一笑，走上前去坐到她的對面，點上一杯咖啡，對著她說起這些年來的故事，有風有雨、有恩怨情仇。
在故事的最后，你笑了笑，對她說：
“當年我還喜歡過你吶?！?p> 她也許會露出驚訝的目光，也可能像是早已了然的一樣點點頭，但是無論她做出什么樣的回應，你都可以一笑而過。
說不定你還可以掏出手機，給她看你的屏保照片，還會帶著促狹的笑容說：
“看，這是我老婆，是不是長得比你還漂亮？”
而她會微笑著點頭，滿足一次你的小驕傲，由衷地祝你們白頭偕老。
于是這樣也很好。
他路明非喜歡了諾諾那么多年，卻從來沒想清楚自己該怎么做。
確實和他當年對楚子航說過的一樣，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一個解。但是就像那個歷史上有名的“解連環(huán)”的故事一樣，無人能解的連環(huán)，砸開就是了。所謂無解之結，你可以選擇一刀剪斷，也可以選擇把它收藏起來，當作小小的紀念。
楚子航安靜地看著路明非，突然說了一句：
“你真的長大了?！?p> 他的嘴角居然帶著一抹笑意，好像無奈又好像欣慰的樣子。
不知為什么，聽到這句話，路明非突然很想哭。
是的，在他的心里，諾諾太重要了，但是他決定放下了。
你需要付出多少眼淚，才能下定決心放下那個刻在你心底里的人？
他兜兜轉轉，找了這么多年，沒有為自己的感情找到一個解。
他依舊喜歡諾諾，很喜歡很喜歡，但是他下決心放下自己心里的那種執(zhí)念。
諾諾也知道他喜歡她，但是她不喜歡他，不過如果她知道他愿意因為這段喜歡而變得更好，一定也會很高興。
楚子航看著路明非，再也看不到愷撒第一次提交結婚申請時的那個失魂落魄的男孩，于是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會有機會去幫他打爆諾諾婚車的車軸了——想想好像還有點遺憾的樣子。
他說過他愿意幫路明非去打爆婚車的車軸，是很認真的，因為他討厭那種“無力”的感覺，他不希望看到別人和自己一樣面對死結而絕望的樣子，他不想看到那種無力的悲傷。
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不需要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個跟在自己后面的師弟也慢慢地長大了，剛剛路明非說他那次和楚子航說自己想通了是騙他的，那么楚子航相信這次不是。
如果說從前的路明非只是個渾渾噩噩的衰仔，沒什么夢想沒什么向往；那么在這一路的顛沛流離之后，他終于開始伸出手與自己和解了。
那么漸漸地，他就會與整個世界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