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陰冷的嗓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刺得趙俊卿渾身一個激靈。
趙俊卿哆哆嗦嗦開口道:“我姓趙。是......”
話音未落,一支利刃狀的物件頂上了趙俊卿的后背,一只鐵鉗般的手緊緊捂住了趙俊卿的嘴巴。
“敢出聲,就弄死你!”身后的人干巴巴地低喝道。
趙俊卿慌忙點頭。捂著嘴的手慢慢松開。但是卻搭在趙俊卿咽喉上。趙俊卿從醫(yī)多年,知道對方只消手上略一使勁,就可以斷送了自己的小命。
“你為何來?”那男子問道。
“送,送信?!壁w俊卿哆嗦著答道。
“誰讓你來的?”男子接著問道。
“小白?!?p> “憑證?!?p> 一語提醒了趙俊卿,忙誦起白玉堂教給自己的切口道:“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p> 利刃松開,趙俊卿手臂被那人猛地一扯,竟原地轉了半圈,趙俊卿踉蹌著差點摔倒在地。略定一定神,趙俊卿從懷里掏出一把折扇,還未遞給男子,雙臂被鐵鉗般的兩只手緊緊抓住,借著微弱的光,趙俊卿才看清那人面貌:一個身材不高,滿臉橫肉的男子,正神色緊張地盯著自己。竟是蔡十六。蔡十六急急說道:“小白,小白人呢?他在哪里?”
趙俊卿掙扎了一下,說道:“他在我家。”
話音未落,蔡十六便急道:“你家在哪?快帶我去?!?p> 趙俊卿皺眉說道:“你先放開我?!?p> 蔡十六這才意識到失禮,忙松開手,說道:“小白,小白他怎么樣了?”
趙俊卿捏了捏被抓得生疼的胳臂,說道:“他受了重傷,不過好在命保住了?!?p> 蔡十六松了口氣,打量了一下趙俊卿,兜頭一揖,說道:“先生受驚了。在下一介莽夫,方才是一時心急,得罪了先生。還請先生海涵?!?p> 趙俊卿雙手扶住蔡十六,冷冷說道:“我只是來替他送個口信,說完還要趕緊回去。你不必多禮,你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蔡十六忙道:“是是,如此勞煩先生,也確是不該......”
趙俊卿擺擺手打斷男子,說道:“小白說,他已脫得身了,你們萬萬不可去他住處打掃?!?p> 蔡十六怔怔聽完,瞬間慌了神,說道:“我們,我們已經去過了!還......要是能早點曉得小白無事就好了!可......唉!”說完重重地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懊悔地邊嘬牙花子,邊拍打著自己大腿。
不用說也知道,顯然是什么事出了岔子。可趙俊卿半點也不想打聽。見蔡十六無話,正欲告辭,蔡十六卻突然又站起身對趙俊卿說道:“先生,還請轉告小白一句話。讓他安心養(yǎng)傷,不必掛懷外間之事。”
趙俊卿點點頭,也不再言語,便自去了。
蔡十六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忽地站定,一跺腳追了出去。
夜深了。
蔡府門前的轎夫綱紀們聊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有個別的甚至躲在角落里一窩,釣魚似的打起了盹。
趁著沒人,管家蔡寧在門房里舒坦地伸了伸腰,拿起手邊的粗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梅子湯,把困意壓了又壓。今夜府上貴客多,廳堂里還是酒熱正酣。瞧這架勢,不鬧到天亮是不肯散的了。往日里雖說府里的訪客也不少,但多是軍里的丘八爺,來府上拜見也不過是向蔡武行個禮寒暄一陣子就走,連飯也不吃。所以蔡府待客鮮有到這個時辰的。
正想著,一個家丁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蔡,蔡,蔡頭兒......”
蔡寧冷著臉說道:“我往日是怎么跟你們說的?要穩(wěn)重,曉得嗎?什么事?”
家丁一口氣喘上來,急道:“咱們府門前來了一群人,也不搭話,就堵在門口。陰不陰陽不陽的,我看是來找茬的!”
蔡寧一拍桌子站起道:“放肆!滿東京誰不知道咱們老爺是什么人?帶我去瞧瞧!”
蔡寧穿過門庭,走到大門前,喝道:“哪里來的賊人?大半夜在蔡府門前撒野?”話還未完,蔡寧便啞住了:門前的一群不速之客沉默不語,齊刷刷地盯著自己。他們的手不約而同地摸向了腰間的刀。這種無聲的警告,讓蔡寧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蔡寧定了定神,才察覺這幫人穿的都是皇城司的服色。
蔡寧慌忙返身往回跑。竟忘了腳下的門檻,直直摔了個大馬趴!
蔡寧沖著一旁的家丁喝道:“還不趕緊扶老子起來!說你們呢!”
一旁的家丁這才緩過神,七手八腳地扶起蔡寧,蔡寧顧不上身上的塵土,氣喘吁吁道:“快,快扶我去見老爺!”
蔡府廳堂里。絲竹和舞樂不停,趙從珰和幾個賓客劃拳行酒令,廳里依舊熱鬧不堪。
趙從珰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適意地伸了伸懶腰。龐策一眼瞥見,趕忙跟下人要過一條熱毛巾恭敬遞上去。趙從珰微笑著接過,邊擦著臉邊說道:“好你個龐策,倒真會借花獻佛?!?p> 龐策賠笑道:“只要伺候地主子舒坦,奴婢們的心里就是熨帖的。哪管這花是借的還是種的呢?”
趙從珰哈哈大笑道:“說的好!怪道的你年紀輕輕就能坐上大內官!”
龐策忙道:“這都是官家的恩德,王爺的提攜。奴婢自己有什么本事呢?”
趙從珰:“不管真心假意,這碗米湯灌的有味兒。天也好早晚的了,我們在主人家叨擾這么久,也該識相告辭了的。龐策也是吧?”
坐在一旁的蔡武聽見這話,忙起身笑道:“王爺哪的話?王爺肯屈尊蒞臨寒舍,是標下一門的榮幸......”
趙從珰擺擺手輕松說道:“什么王爺標下的,說這話不合著你我的交情,再說,咱們本就是親戚嘛!在下面百姓家,走親戚串門子再稀松平常不過。怎么偏就這天家規(guī)矩恁的多。走了走了!”
一桌人忙都起身,前簇后擁著趙從珰往外走。
“老爺!老爺!”幾個家丁攙著蔡寧迎面走了過來,邊走邊喊道。
蔡武面色一沉,冷臉說道:“大呼小叫什么?蔡府什么時候有這個規(guī)矩?蔡寧平日里就是這么教你們規(guī)矩的?”
“老爺,門口,門口有人尋釁!”蔡寧扒拉開攙扶的家丁,氣喘吁吁說道。
蔡武大奇,拉過蔡寧衣角低聲說道:“你趕緊伺候王爺和大內官安穩(wěn)上轎離開。我去瞧瞧?!闭f罷三步并作兩步流星似的飛奔府門。
此時的蔡府門前,正道衛(wèi)的兵士列隊整齊,一個個目不斜視挺立如松。蔡武出得門來,見這光景不由得一怔。隨即問道:“誰是掌事指揮?”
農智站在隊尾,聽得蔡武一問,從容地從隊尾站出,雙手抱拳一揖道:“標下農智。皇城司正道衛(wèi)的指揮使。拜見蔡都虞侯?!?p> 蔡武上下打量了一番農智,說道:“不敢。敢問農指揮使,深夜駕臨寒舍,所為何事?”
農智說道:“敝司日前遣送一個嫌犯來了蔡府。現已查明,該犯有重大作案嫌疑,還請蔡都虞侯將該犯帶出,交由標下處置?!?p> 蔡武一聽就知道農智是說白玉堂。隨即說道:“你說的是何人?”
農智說道:“姓白,名玉堂。據下官所知,是呂都指揮使下令,著敝司兵士遣送至貴府上?!?p> 蔡武說道:“你說小白?他未入我府。此刻在何處我也不知?!?p> 農智一怔,微笑道:“都虞侯是在同標下說笑了。敝司兩員兵卒曾帶該犯來蔡府,人證俱在。”
兩個正道衛(wèi)兵士應聲出列,齊齊向蔡武一揖,又轉向農智,見農智點頭,一個正道衛(wèi)說道:“是標下二人將白犯玉堂送到貴府。貴府門上的綱紀亦可作證?!?p> 蔡武看了看左右家丁,慢條斯理說道:“你們可見過他?”
一眾家丁面面相覷,紛紛搖頭。蔡武轉頭對農智說道:“農指揮使也瞧見了,他們不曾見過小白。”
農智一怔,皮笑肉不笑問道:“都虞侯的確不知?”
蔡武冷著臉說道:“不知?!?p> 農智笑臉也逐漸消失,說道:“那么,恕標下無禮,請都虞侯允許標下入貴府一看便知?!?p> 蔡武冷笑道:“你想入府搜查?”
農智絲毫不避蔡武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斬釘截鐵說道:“是。還請都虞侯行個方便。標下職責所系,沒有一絲一毫敢為難都虞侯之私意?!?p> 蔡武說道:“要是我不肯呢?”
農智笑容漸退,說道:“那么,都虞侯是要包庇嫌犯了?”
兩人一句遞一句,面上雖平和,但是至此已經滿擰。氣氛驟然緊張起來。蔡府的家丁無聲息地聚合到府門前。
農智雖一臉木然,絲毫不肯露出怒相。只額角上青筋不易被人察覺地抽動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
“想不到已經這個時辰,皇城司居然還如此勤勞王事,呂嵩辦差果然不含糊?!焙龅?,趙從珰在蔡武背后嘆道。
蔡武忙轉身道:“驚擾到王爺了,王爺請先回府。待明日標下去府上請罪?!?p> 趙從珰沒有理蔡武,笑道:“你是皇城司正道衛(wèi)的?”
農智連忙拱手一揖到地:“標下參加王爺。不知王爺在此,請王爺恕標下失禮之罪。”
趙從珰點點頭,微笑道:“你方才說,你們皇城司的人往蔡府遣送了嫌犯,是不是?”
農智忙道:“正是如此。有我皇城司兵卒二人作證。”
趙從珰說道:“那么,按照朝廷律法,遣送嫌犯需要有交接文書。爾等可有?”
這下可問倒了農智。此次遣送白玉堂是呂嵩親自下令,既沒有手諭,也沒有提單,更沒有交接文書。而且前來送人的兵士也是粗疏,別說交接文書,連個回信字樣都沒有!
農智頓時啞口。自己今夜帶了一眾正道衛(wèi)兵卒來蔡府強行尋人,本想是占盡了理的事。不承想,蔡府居然有個天璜貴胄做客,而且一句話就輕飄飄地把自己‘光明正大’的理由剝奪的干干凈凈!
這個王爺,絕非是外間所傳的紈绔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