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日思緒萬千,但夜晚表情有點微妙。
身為血族的她,幾乎不做夢。僅有的還是預知夢,或者與自己周身密切相關的夢,這一次....
她的眼睛轉了轉,還沒想個所以然出來,一只巨獸在扭曲的虛空里顯了形。月訝然的望著近在咫尺的龐然大物,彎了彎唇角,心下釋然。她總算知道自己怎么會做夢了,因為這只兇獸——或許該稱呼它為「夢魘」——的天賦是入夢、造夢。[注1]
一人,一獸,一星河。
此夢魘非彼夢魘,月認識的夢魘是一只黑貓,這個世界的夢魘卻是黑暗無頭騎士的馬匹。因為種族名是夢魘的緣故,夢魘非常討厭有人把黑不溜秋的臭馬和它搞混淆!當然,也同樣討厭有人說它是貓科!還是黑色的土貓!
夢魘俯視著鼻尖下的小不點,甩了甩修長有力的尾巴。它微微后退一步,爪子抹抹臉。異色的貓眼漫不經心的盯住月,一藍一綠。
冷漠而冰寒的豎瞳確實讓人不寒而栗,月似笑非笑的抬起手對它招了招,絲毫不見窘迫懼怕之意。
歪歪腦袋,夢魘身子極速縮小,一個縱身躍進她的懷里,熟練的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任由月不輕不重的撫摸它的背脊,頗為享受的貓眸半瞇。
它懶洋洋的出聲道:“喵,以你的聰明,你應該猜到我是誰了吧,小月。對了,礙于規(guī)則我不能說得太多,只能說我做到了以前一直想做的事。以及在這個世界我的名字叫聶拉麥格茲.癿斯夢,別叫錯。否則會扣分的?!?p> “那個噩夢之神....帕聶拉格茲?”月挑眉。
“喵,沒錯。但這身份還是沒你好....”帕聶拉格茲小聲嘟囔道,揮爪子表示不滿,咬牙切齒。
月顫顫耳朵,表示聽力不要太好。她無奈的一聳肩,手上順毛的動作輕柔至極:“怪我嘍?”
做到了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是....一個世界接著一個世界穿越嗎?這好像叫——
「快穿」。
月騰出一只手摸摸下巴沉吟,微微一偏頭,沒有束縛的黑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聶拉麥格茲愣愣的隨著黑發(fā)離視線越來越近,然后....猛然一爪揮出,左纏右繞,看著頭發(fā)于爪子上打結,肉墊被黑發(fā)緊緊地糾纏,敏感的貓瞬間炸毛。
敲敲聶拉麥格茲的小腦袋,月好脾氣的解開長發(fā)撩至耳后,笑瞇瞇的問道:“這么急和我見面....看起來你的狀態(tài)很不好,需要我做一回心理輔導員嗎?”
“估計只有你才看得出我到底難不難過咯?!甭櫪湼衿澛襁M她黑斗篷柔軟的面料里,悶悶的說。
“我很樂意為你服務,黑貓?!迸c聶拉麥格茲熟稔了,才可以肆無忌憚的開著關于它外貌的無傷大雅的玩笑,否則等著你的將是它咆哮著刺來的利爪。不是貓的柔弱撒嬌,而是豹一樣的危險鋒利。
聶拉麥格茲的狀態(tài)非常不好,甚至到了極其糟糕的地步。
月依稀記得,這種感覺....好像只在一個丟失了最珍貴的物品的人身上看到過....那個人守護著他視若生命的東西,卻被強橫無禮的黑暗聯(lián)盟掠奪,沒有守護寶物應有的實力只能被弱肉強食的瓜分....后來,后來那個瘋狂的人逼出身體極限,憑借一己之力毀掉了這龐然大物十分之一的根基:執(zhí)行任務,暗殺。脫離勢力庇護范圍,暗殺。龜縮不出,被混進去暗殺。月隱約記得,她遙遙遇見那人,臉上是讓神魔也為之震悚的絕望癲狂。最后,他被傾巢抹殺,黑暗聯(lián)盟被暗殺得略顯狼狽的事實在當時引起非常大的轟動,她記憶猶新。
聶拉麥格茲雖是略帶調笑的,懶懶的語調,但整只貓位于即將崩壞的邊緣,好像一個用力就會碎掉一樣,崩壞的聶拉麥格茲是什么樣的她可一點都不想知道。那雙異色的眼睛里,流溢著涌動的傷。
黑袍的血族沉默的,在這個只有她與它的世界聆聽它的聲音。無疑她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她也樂得給別人做「心理輔導」。
靜靜地,靜靜地聽它說著它的故事,她側耳聆聽,微笑著,微笑著撫平它露.骨猙獰的傷。
她緩緩的訴說著她的見解,聲音并不悅耳,也不動聽,卻帶著凈化心靈,溫暖人心的力量。她順著它的毛發(fā),它埋進她的懷里,黑袍血族黑貓夢魘,她們在星空下?lián)肀П舜恕?p> 她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它的聲音悲傷到難以置信。
輕聲安慰泣不成聲的貓,她的聲音美妙的如古老的歌謠。
后來的后來,傷痕累累的貓趴在一旁****身上流出泊泊鮮血的傷痕,沉默依舊,眼底的悲哀卻已不在。
“我以神的名義,把看透未來的眼送于你?!背聊蹋堄靡环N截然不同的,神威濃郁的音線緩緩說道,恢復了數(shù)十米身長的它,兇狠冷漠,陡然間讓人覺得格外難以親近。
神之所以是神,究其原因是他們凌駕法則之上。創(chuàng)造規(guī)則,漠視規(guī)則,抹殺規(guī)則,于他們而言易如反掌。他們是區(qū)別凡物的「神」,而非力量強橫的「人」。他們是創(chuàng)世之神欽定的不可磨滅的存在,無人可取代,無人能弒神。
就拿聶拉麥格茲來說,哪怕它靈魂已毀肉.身被滅,只要這世上還有它的信徒還有噩夢,那么它就會卷土重來,勢不可擋。只要世上還有人知道它的真名,只要心里還有它的痕跡,那么它就可以無數(shù)次涅槃重生。死神無法帶走它,歲月之神無法侵蝕它,或者說所有的神都無法干涉同為「神祗」的存在。
這就是,魔靈的神。
“這是我為你量身制定的法則,愿你好好利用?!必埖纳硇椭饾u模糊,越來越多的黑暗把她纏繞,“....我會看開的,多謝?!?p> 月似乎笑了一下,任由粘稠的黑霧將自身糾纏,墜入未知的地域。
她躺在棺材里,鴉羽般的睫毛輕顫。
“這個法則融進你的眼睛需要三個月,這段時間請別睜眼,請別見光?!被貞浧鹇櫪湼衿澋亩?,月輕笑一聲,摸索著推開黑棺。搖搖一旁的銀鈴,命仆人拿來一卷繃帶,細細纏繞。
神賜予凡人的禮物,沒人能掠奪。哪怕摘下她的眼,哪怕毀掉她的眸,也無法封印奪取她「預見」的能力。
她不喜歡張開精神力來「看」,何況在白夜生活百余年,對某些危險物品的擺放自然是了然于胸,熟悉得緊。何況....身為血族雖用音波定位辨別方向,但鮮有不用眼睛的情況,現(xiàn)在月眼前一片漆黑,在她看來何不是另一種趣味?
當然,在她不用音波而靠身體感知周圍的時候,難免驚訝了不少人。
安斯艾爾如往常一樣趴在柜臺前,手肘撐著桌子,臉上飛快劃過一絲陰霾,很貼心的沒有提她眼睛的問題。
敏銳察覺安斯艾爾的心不在焉,月憑著感覺伸出手晃了晃,成功觸摸了他的蛇發(fā)——小蛇們聽從安斯艾爾的話沒有攻擊這個盲眼血族,何況它們也很喜歡月冰冰涼涼的體溫——勾起一個溫暖的弧度,安慰道:“無需擔心,這是神的禮物?!笨赡芤驗闀簳r失去視覺的緣故,她敏銳察覺了安斯艾爾話周邊彌漫的森寒氣息,“明天我就離開了?!?p> 安斯艾爾迅速調整狀態(tài),妖媚的蹭蹭她的手心:“離開?”
“嗯,那是「神的指引」?!甭櫪湼衿澋脑捤坪趸厥幵诙?,月感慨的嘆一口氣,又要見熟人了呢。
安斯艾爾沒有說話,薄唇輕抿。月也不開口,笑吟吟的撫摸著小蛇們,她等著他的回答。
氣氛就這么冷凝下來,不論是月還是安斯艾爾,似乎都不準備調和氣氛。
這個世界可不能招搖撞騙,假冒神的名義直接判處死刑。如果還被某些感知敏銳的神察覺,恐怕直接一道雷劈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月,”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安斯艾爾猶豫掙扎的開口,褪去刻意的嫵媚妖嬈,聲線聽起來很是穩(wěn)重可靠,“或許....你不記得了,但我還是要說....謝謝你,謝謝你向當初那個淪落街頭的幼年墨杜莎伸出援手。”
月沒有插話,安靜的側耳傾聽,神情認真又專注,使傾訴者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安斯艾爾仿佛受到了鼓勵,說話流利許多:“一百多年前,我被族人棄于不夜城,那時我還年幼,完全沒能力自力更生,只能去偷去搶去乞。但當時許多人都比我強,我只能偷竊乞討....”
她恬靜的單手托腮,她依然沒有插嘴,她默不作聲的釋放了一個隔離術,外人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安斯艾爾不是聶拉麥格茲,他需要的不是意見是傾聽。
他知道她的動作,他真摯地笑了笑,他知道她總是這么柔和體貼。
“你路過的時候總是會給乞討的他一些少到別人不屑搶卻足以維持他一段生活的小錢。小乞丐長大了發(fā)展勢力,才知道你其實需要繞很遠很遠的路回家。”
“當他昧著良心摸你的錢袋時,你笑瞇瞇的一把握住他的手,回頭問他可不可以當你的導游,你可以給小費?!?p> “你把一個樸素的手環(huán)送給他,后來他才知道那是彌足珍貴的附魔手環(huán),能承受三次于他而言最為致命的攻擊....我不是知恩不報的墨杜莎?!?p> “我也不是挾恩圖報的血族,”月微笑著接話,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樣,“還以為你要忍多久?!碑吘顾龑嵙Σ环?,數(shù)百年來再察覺不到有人暗中幫忙處理一些妄想收費混.混.流.氓她也別混了。
“我不需要你的刻意接近,我不喜歡你的小心翼翼,把話說明白有什么不好呢。為什么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做個簡單的朋友呢?!痹氯嗳嗨纳甙l(fā),恍惚間安斯艾爾仿佛看得見她眼角含笑的模樣,“安斯艾爾,怎么不早點說,何況這么多年你幫我暗地里解決了不少麻煩事,我們已經兩清。怎么就不坦誠點做個朋友呢。不真誠的安斯艾爾真是一點都不可愛?!?p> 被當做小狗對待的安斯艾爾滿臉呆滯,最初的那抹感觸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需要知道安斯艾爾究竟做什么,他也不需要知道月是否為穿越者,他們此刻相互接近的是兩顆不含利益的純凈的心。
不可否認,月是一個很有魅力的血族,并不是產生情.欲的魅力,而是一種只能讓人仰望崇敬的,只能接受她最為純粹的善意的魅力。
翼魔風翎
【注1夢魘】:夢魘是作者另一部作品主角,類型快穿,亦是上文提出[轉世輪回]的黑貓,至于出現(xiàn)在這里的緣由,另一部作品將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