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為她拉開高背座椅,盲眼的血族斂袍落座。
咖啡杯與桌面輕輕地一碰,響聲輕微悅耳。血族抖抖耳朵,準確無誤的端起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新鮮的血液。姿態(tài)優(yōu)雅,無可挑剔,就靜靜地坐在那里,也自然而然的傾瀉了高傲矜持的氣勢,恍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那杯雪惡魔的血液讓她愛不釋口。
安波.艾奇遜看著她,瞳孔驟然收縮,幾乎快維持不住自己貴族式的微笑:“你....”
“哦?”盲眼血族似笑非笑,被蒙上的雙眼似乎彎了彎,不見一絲笑意,她抬抬下巴,高傲矜持,“我可不知道什么時候巴克拉賜予他的后代直視吾之容顏的權(quán)利?!?p> 巴克拉.艾奇遜,遠古的吸血君王。
“您是....”安波心里一突,擦擦頭上的冷汗,揮退仆人,謹慎的詢問道,“我為族群感到非常抱歉,您究竟是....”
不能怪他如此小心,因為血族生命悠長的緣故,很多新生血族都見識過家族的上位血族,安波年幼的時候閃進血族禁區(qū),瞥見了一位殺伐果斷的血族之君沉眠的軀體。那時候,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上位血族,什么是遠古君王。僅僅是沉眠的威壓便讓自己顫栗不已,那么蘇醒的君主呢?
他不敢想象,但不敢想象的事情就這么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似笑非笑的血族,睥睨天下的高傲,讓他心驚的威壓,似乎和當年闖進血族禁地的時候重疊了。安波有資格相信,沒有誰可以扮演得了高傲桀驁的上古君王。
所以安波有點后悔,后悔邀請盲眼血族。幾百年前他就想「請」她來一趟,卻被妻子強烈拒絕了,妻子希望兒子奧斯頓找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如果倆人合適的話拒絕了科茲莫家族也無妨。而奧斯頓與莉亞在一起后,龐大的情報網(wǎng)自然讓安波知道是月的功勞,又聽說了森靈學院的事,于是在她即將離開的一晚邀她做客。——據(jù)森靈學院傳來的消息,月疑似上古君王。
若消息屬實,自然是拉進家族,若是誤報,也是還月一個人情??上У氖?,他似乎沒有征詢月的意見。前文提示,月已經(jīng)習慣了人類作息,安波傍晚的邀請,無疑讓她非常不喜——她非常、非常討厭有人打擾她的睡眠時間。既然我不爽,你們也休想好過。
“嗯?”尾音懶懶的上揚,盡顯傲然。血族十指交疊,肌膚慘白寶石亮麗,危險又柔和的輕聲說道,“居然忘卻了我的存在....真讓人傷心....吾乃噩夢的君王,猜猜我的名字?”
噩夢的君王....作為城主,幾乎每個血族上位者的資料都了然于胸。安波飛快思索著,有關血族噩夢之君的大量訊息掠過腦海。良久,他驀然起身,座椅被一帶——幸得地板鋪滿了絨毛毯,沒有發(fā)出任何噪音。臉上的探究不屑已經(jīng)徹底不見,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驚訝:“那個記載甚少的血族君主之一的月!”
“果然....”嘴角揚起懶懶的弧度,她頗為好奇的歪歪腦袋,黑發(fā)順著她的動作滑落,像是月光下蕩漾的黑色水銀,“沒想到已經(jīng)過了千萬年....能給我念念你們的記錄嗎?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記載我的?!?p> 語氣似是詢問,卻恍如高高在上的施舍,漫不經(jīng)心卻不容拒絕。
“陪小輩玩兒玩兒,很有趣呢,”她笑瞇瞇的自言自語,對著滿臉尷尬的安波抬手示意他無需行禮。她知道時代不同,不需要過去的死板規(guī)矩,所幸的是她也不是非常在意那些繁文縟節(jié),“艾奇遜——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出現(xiàn)會打破你們現(xiàn)有的規(guī)則,但我也非常無奈呢?!岫鳒薁柕荣|(zhì)疑吾之存在,然決不允許爾等不厭其煩之試探?!卑褢猩⒌男σ馐諗?,她似高高在上的魔神俯視人間,“否則....吾之怒火將爾等焚燒殆盡....靈魂終日受極寒之獄鎮(zhèn)壓,這世間永無爾等立足之地!”
語調(diào)平緩而清晰,甚至給人柔和值得信賴的錯覺,卻讓安波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乎落荒而逃!
不再玩鬧的月,絕對君臨天下,殺伐果斷!恍惚間,安波看到她穿著華衣美服,落座王位,舉手投足便以雷霆血腥手段鎮(zhèn)壓反叛者!高高在上,不屬人間!
“....是?!彼吡Π矒嶙约嚎謶址序v的血液,強行維持自己的風度下意識的行了一禮。
此刻,月才輕輕地在唇畔勾出一抹不甚明顯的弧度,微弱地像是微風撫出的細小漣漪。
感知混淆,外有月登峰造極的演技,搞定一個紙一樣脆的血族簡直不要太簡單——多虧帕聶拉格茲「制造」了真實噩夢君主,把那個噩夢君主的信息傳遞給她,讓她的所作所為更符合「人設」。
當然,這是帕聶拉格茲為她量身定做的偷渡身份證,月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行——對自己人、無敵意的陌生人和煦,溫柔得像一湖春水;也不乏冷漠殘酷,對敵對者的殘酷,對背叛者的冷漠。很少與他人交流,憑借自身的魅力也撈得善緣。幾乎不與他人發(fā)生沖突,一旦與他人不死不休,必然不惜一切代價將對方以拉枯摧朽之勢雷霆滅殺;人際關系簡單,卻絕對被當時的人忌憚,于是他們便一直維持這種脆弱平衡的關系,直到子時界打碎了主世界的壁壘之后,噩夢之神的那一層身份才逐漸離開人們的視野。
月摸摸下巴,噩夢之君啊....如果千萬年前黑貓就為自己偽造了身份,那么它又在這個世界待了多久?或者說,它怎么知道自己的到來而提前準備了這個身份?她可沒有忘記,安斯艾爾所說的,那時候可是個連諸神也自顧不暇的時代,它又怎么有那個閑心來角色扮演?它可是憧憬「快穿」太久了,月懶得細想它的任務,也不想太多,生活還是簡簡單單的好。
考慮得想得越多,活得越累,這個道理她千年前就已知道。
月懶懶的嗯了一聲,安波恭敬的佇立一旁,沒有任何不愉,他謹慎而流暢的說道:“....血族的噩夢君主,名為月,姓氏不詳,生卒年不詳....”他隱蔽的瞥了月一眼,確定她沒有任何不滿后繼續(xù)說,“無后裔,父母不詳,領地范圍東至....西到....麾下勢力....參與事件....”
足足十分鐘后,安波舔舔干澀的唇,干巴巴的說道:“君上,沒、沒了。”
她揮手招來離得遠遠的安波,驀然起身,黑袍如烏云般翻滾,在身后蕩出飄逸的弧度。月踏著輕快的步伐滿意的繞著安波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良久才笑瞇瞇的伸手揉揉安波精心打理的金發(fā),如同對待柯利犬或者別的什么大型犬一樣,月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對我這個莫名冒出來的君主懷疑、不滿——第二次提醒你們——試探我,可以。但你們只有三次機會,如果把我卷進什么漩渦里....千萬別讓我知道是誰做的,否則整個家族殺、赦、哦——”最后一個尾音她拉得老長,溫和且柔軟,卻讓安波不寒而栗,寒毛根根乍起。
噩夢君主最為厭惡的事,謊言,背叛,利用與政.權(quán)。她不喜歡彎彎繞繞的東西,也不喜歡文字游戲,敢把她當傻瓜利用的人墳頭的草已經(jīng)一人高了。她這一陣營的人稱呼她為「慈悲的領主」,敵對陣營的人則冠以「微笑的死神」之名。她神出鬼沒,最后一次現(xiàn)身據(jù)說在她的城堡,隨后便如同人間蒸發(fā)一般,再無一絲痕跡,但誰也不敢妄論她已經(jīng)逝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血族的壽命悠長得可怕。
聽到月再度警告,安波的瞳孔再次驟然收縮為針眼大小,忙不迭的連連稱是,似是被他的反應逗笑的月彈出一根烏黑的指甲,劃破自己的手腕遞到安波嘴邊,像安撫一個被嚇壞的寵物:“乖孩子,這是你的獎勵?!?p> 雖然從外貌看來安波應該比月更加年長,但血族可不能憑外貌定論年齡。
安波咽了口唾沫,先前的不安惶恐已被拋到九霄云外。上位血族的血液對下位血族誘.惑不亞于一個毒.品對饑.渴的癮君子吸引力。
很簡單地把自己的形象與安波記憶片段的上位血族融合,血族威壓、模仿者、感知混淆....輕而易舉地摧毀安波心理防線,使其連試探都不敢。她不善于操縱人心,卻善于摧毀人心。
翌日,月默不作聲的瀟灑離開了這個生活百年的城鎮(zhèn),如同她來的一般,無聲無息,毫不留戀——昨日,她已經(jīng)徹底與這個地方做了訣別。她從來都不是感性的血族,也不愿拘于一地。過了今天,白夜就易主了,與她幾乎毫無瓜葛。
她的情感,收放自如。
至于安波會不會在他的圈子如實轉(zhuǎn)告她的警告,她也漠不關心,因為她說道做到,三番四次的試探她可不耐煩,直接殺光一個氏族。一個不夠就殺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反正總有他們敬畏忌憚自己的時候。她溫和,她柔軟,然而并非圣人,若細細算來,她手上的鮮血幾乎可以染紅整條帕格斯之河。她不介意對困苦之人伸出援手,也不介意貫穿心懷惡意之人的胸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殺之!
辛苦尋覓了多日,最后她還是靠著帕聶拉格茲的指示才找到深山野林里的阿薩斯?!谅櫪衿澃萃兴尠⑺_斯簽一份合約。
“奧斯汀,我知道你對欠我一份人情很希望快點償還,現(xiàn)在就能了吧。”
月毫不客氣拉開座椅,直入主題,把一份合約放在一臉探究的阿薩斯眼前,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個加粗的黑體大字:《世界級主神維護者與世界法則的合同》[注1]。
阿薩斯一挑眉,細細閱讀下去——
甲方:前森靈學院學院長阿薩斯.奧斯汀
乙方:魔靈大陸世界之意志
法則規(guī)定,甲乙雙方在自愿,平等,誠實信用的原則下簽訂本合同。
第一條.....
第二條....
林林總總共十多條條款,阿薩斯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簽署了名字。
似是沒料到阿薩斯如此爽快,月驚訝的「望」著他。
阿薩斯推了推金絲眼鏡,碎金色的雙眸哪怕冷靜異常也無法掩蓋他狂熱的目光:“這可是與「世界」接觸?。∈澜?、法則....無論我做多少個實驗都無法徹底剖析它們的本源!這一次....我一定要徹底抓住機會!”
“....”月表示,似乎看到巫妖的影子了呢。同樣癡迷研究,同樣執(zhí)著世界的本源。
不過阿薩斯是否把世界鬧翻天,都不關她的事。
友人的委托已經(jīng)完成,她再度開始自己的旅程。
翼魔風翎
【注1阿薩斯】:另一部未發(fā)布作品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