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大家早早趕路,到午時已經(jīng)抵達靈山腳下,紅芙姐姐暫停了前行的腳步,竟回頭來拉住我,說要帶我去買件新衣服,再配置些胭脂水粉。
我愣住,看了看自己一身,道:“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干凈舒服?!?p> 紅芙姐姐連忙搖頭:“姑娘家怎么能如此簡單打扮,又耽擱不了多久,讓他們等一會兒,我?guī)闳ブ棉k些衣物發(fā)飾?!闭f著便拉著我往回去了。
我始終不明白做這些事的意義,連忙說著不用。
紅芙姐姐沖我擠眉弄眼的。
我仍舊一臉懵,不知她所指。
大約看我太過蠢笨,好半天,紅芙姐姐才一跺腳,道:“笨丫頭,明天上山就能見到少禎了,你這樣如何行?”
“什么?”我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之前找到爛借口。
之前分明說愛慕林少主來著,可不是要在心上人面前好好打扮一番么?
如今好日子將近,紅芙姐姐替我著急起來了。
想到這里,我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
縱是臉皮厚如城墻,也經(jīng)不起這三番四次的提醒呀,我再不好意思推辭了。
回到街上收拾打扮,又用去了大半天,換了一套桃紅色的新衣,頭上亦插桃花簪,按紅芙姐姐的話說:“桃花桃花,紅粉佳人,這副裝扮意義甚深,最適宜見心上人。”說完還偷偷沖我眨眼。
我哪里好意思再多說什么?只能默默閉嘴了。
一回去,發(fā)現(xiàn)白景楓站在樹下等得快打瞌睡了,任少爺更是躲到了草堆里。把他們叫起來趕路,紅芙姐姐偏生哪壺不開提哪壺,問他們兩個我這副打扮是否好看。
任少爺虛偽至極,敷衍地拍著手掌連連稱好。
白景楓古怪地盯了我好幾眼,哼了一聲兀自往前趕路去了。
“他這是什么意思?我得罪他了嗎?”我氣呼呼地問紅芙姐姐。
“不用理會他,害你中毒的家伙?!奔t芙姐姐也略有些埋怨地說道。
靈山乃是青州境內(nèi)最為鐘靈娟秀的一處地方,據(jù)聞靈耀山莊的先祖在此棲息修行,已有百年之久,亦背靠這極佳之地,涌現(xiàn)出不少的武學(xué)奇才,方才有了今日的江湖地位和造化。
我們一行人拾級而上,發(fā)現(xiàn)靈山的山門雖不十分恢弘,高高的石階卻一排排次第展現(xiàn)在眼前,一眼望不到頭,頗有種登頂攬眾山之感,它卻又不像武當山,有著說不出的厚重,反而多了兩份靈氣。
這讓我不至于太過壓抑,中途分心偷瞄了白景楓好幾次,他似乎想跟我說話,最后又沒有理我。
這家伙打什么鬼主意?
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他主動來跟我說話,最后心一狠,直接走到他旁邊去,問道:“你干什么偷偷看我,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他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到我們,便干脆地說:“沒有。”
我不相信,“要說便說,不用扭扭捏捏,猶猶豫豫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縱然是十分冒犯的話,我也不會與你計較的?!?p> 這可是我的真心話。
白景楓這廝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自然聽不得我說他扭扭捏捏。
稍微皺了皺眉,他的話就出來了。
“我聽聞你上靈山,是為了見林少禎一面?”他停下腳步挑眉看我,帶著些探究和狐疑,似乎對這件事很是感到奇怪,又似乎略有些介懷。
我呆?。禾?,這個八卦怎么傳到他耳朵里去了?
難不成是紅芙姐姐說的?她和白景楓關(guān)系有這么好么?平日里看起來,兩人關(guān)系分明很是一般,且根本極少獨處呀。
我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解釋這個謊言。
他繼續(xù)說道:“你看上他了?還是聽聞他的名聲,慕名而來?”
這下子換我扭扭捏捏,開不了口了。
見他追問,我囁嚅道:“我一開始確實這么說過,不過這其中有些淵源?!?p> 這個事情,我究竟該如何解釋呢?真是頭疼。
他仍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我還聽聞,你對我二哥的事情亦很是上心?”
“額……這個……我確實也問過不少,那是因為他是你哥哥嘛!”我緊張兮兮地回答道,不知道他問這個又是意欲何為。
對于我的說辭,他顯然不太信,仍用那狐疑的語氣問道:“那你可問過我大哥的半點事情?我可不止一個兄長,你若是想了解我的家世背景,為何只問我二哥?”
天下皆知,他二哥莫寅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天下女子皆心向往。
這個誤會可就大了。
我加蘭茉難道是個不知廉恥,水性楊花的女子么?
我不知如何解釋。正絞盡腦汁之際,白景楓卻已然用目光將我整個兒打量了一圈,最后似疑惑又似十分確信地說道:“你莫非對天下所有出身名門、相貌俊朗、武功出眾的男子,都心懷愛慕之意?”
哐鏜!
我腦子里似被車輪碾壓而過,一下子因太過震驚而空空蕩蕩。
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都什么跟什么?。?p> 他以為我是被說中了而心虛,竟然又用那奇異的目光看了我好一會兒。
我只能干巴巴說道:“我不是。”
他看我的眼神分明不信。
我再次攔住他,用力地說道:“我不是,我沒有?!北贿@么冤枉我實在不甘心。
他點點頭,很是敷衍地道:“那是你的事情?!?p> 我仍舊攔著他,目光盯著他不放。
他最后道:“你放心,若是你的毒梁淮之解不了,我會想法子的?!?p> 說完,又趁我發(fā)呆的時候走遠了。
此后一路之上,我再未有機會單獨找他說上過話。
待上了靈山,我已然完全被動地處于他對我的誤會當中,腦子里一直思索著該如何改變他對我的看法。
好歹也是我的心上人,這個誤會必定要解釋清楚。
人走了神,就不小心掉了隊,跟丟了特意前來接待引路的丫頭們。
腳步虛浮地繞過一株株寒梅,卻尋不到熟悉的人影,我一下子慌了。越瞧不見人越發(fā)胡亂走動,嘴里叫道:“紅芙姐姐?任少爺?你們?nèi)ツ膬毫???p> “白景楓?紅芙姐姐?”我一邊喊,一邊繞過不同的寒梅樹,卻始終見不到他們的身影。
見鬼!才分手一小會兒,人全都不見了!
我一下子焦急起來,伸長了脖子,加快了腳步,迅速尋找著出路。
“紅芙姐姐!任少爺!”
“白景楓!”
“你們?nèi)ツ膬毫搜剑艺也坏铰妨?!?p> 這靈山的林子里不知為何如此多的梅花和假山,環(huán)環(huán)繞繞,令人頭疼。
我繞來繞去,又一路喊人,始終聽不到半點回應(yīng),偏生這處僻靜,亦見不到一個下人詢問。
搞什么名堂啊,這見鬼的地方,難道不是給人住的嗎?我一邊喊著一邊心里嘀咕,直到我快步越過一處亭子時,才終于聽見了一些聲響。
“有人嗎?”我朝聲音的地方請問,卻沒有回答。
細看過去,假山之后分明有半遮的人影,似乎還有人喘息的聲音。
刺客?小偷?丫鬟?
“你是誰?也是靈耀山莊的客人嗎?”我小心翼翼走過去。
一步,兩步……
繞過假山定睛一下,嚇得差點兒驚呼一聲。
竟然是一個男子半蹲著靠在假山邊,抱著胳膊埋著頭,似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這男子穿了一身黑衣,渾身散發(fā)著肅殺之意,雖看不清面容,卻已然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涼,那模樣,仿佛是哪里偷溜進來的刺客。
“你是誰?”我隔著遠遠的距離問他。
會是靈山之上同來赴宴的人?還是其他什么人呢。
那人卻絲毫沒有回應(yīng)我。
我控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走近,才察覺此人極不正常,他的臉色發(fā)青,額角冒著虛汗,似發(fā)了病一般渾身止不住的發(fā)顫。
我嚇了一跳,連忙又后退了兩步。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我未必對旁人的傷痛有多余的好心和力氣幫忙,甚至可能為了不惹上麻煩而躲得遠遠的。
可瞧見這人縮成一團渾身發(fā)顫的無助模樣,我的腦子里忽然想起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被囚禁被折磨時的絕望,當時的我,是多么渴望有好心人出手解救。
終于,我克服了內(nèi)心的冷漠和不安,半彎下身子湊過去,盡量溫柔地對那陌生男子問道:“你怎么了?是生病了么?還是受傷了?”
那人緩緩抬起頭瞥了我一眼。
我瞧見了一張冷硬的年輕面容,那并不算一張好人的臉,他額角全是細汗,臉色蒼白,眼眶發(fā)紅,咬著牙沒有吭聲,身子依舊抖得厲害。
他只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埋下了頭,似太過難受而無力搭理我,只喘息聲越發(fā)急促。
我只好半蹲下身子,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是受了傷么?你同我指指路,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可好?”
誰知他立馬甩開了我,動作太大而受力不穩(wěn)跌下身子。
我欲去扶他,他竟握住了身旁的劍抵在我和他之間,“滾開!”他咬牙吼了一聲,艱難地剜了我一眼:“離我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