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摸回客棧一問,店小二立馬告訴了我,說一位白衣少年方才住了店。
我一樂,問了房號后匆匆上樓,一腳把房門踹開,坐在床邊的涑蘭回過頭,目光緊蹙??匆娢业乃查g,又松了下來。
“原來是小茉兒?!彼樕琅f懶散,動作卻嚴謹了些,正在給床上躺著的男子處理傷口,“你來了正好,把門關(guān)上,把桌上的藥也遞給我?!?p> “你倒是會使喚人?!蔽逸p哼一聲,倒也沒什么好驚訝的。把門關(guān)好后,熟門熟路地進了屋,端起桌上的藥走到床邊,一邊打量一邊說:“你怎么回事,神出鬼沒的,當初不打招呼就走了,又神神秘秘地給我留話?!?p> 涑蘭接過藥,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這眼神看得我更來氣,忍不住質(zhì)問道:“見哥哥那天,給我送信的人是不是你?鬼鬼祟祟的,你究竟——”
“噓——”涑蘭給了我一個眼色,叫我小聲點。
我一愣,這才注意到床上的人傷得有多重,整個肩膀血肉外翻,止了血又不斷往外滲,看得我心口發(fā)涼,“傷得這樣重,能活得下來么?”
涑蘭晦氣地道:“你不要一直說話,興許能活下來?!?p> 我被噎住,不甘心道:“我還不信,我說幾句話就把人給吵死了,哼。”嘴上這樣說,實際上也偷偷把聲量放小了,細細盯著床上的傷者,“這人是誰?你為何救他?你認識他么。”
“只是祖上有些淵源罷了?!变程m淡淡說道,還不忘瞄我一眼,“說起來,跟你也有一些關(guān)系?!?p> “啊?”原本因為太血腥已經(jīng)挪開視線開始恍神的我,忽然被他的話驚到,“跟我?我跟一個小飛賊能有什么淵源?難不成……他是哥哥派來暗殺那位陳姑娘的?”
“你真是——”涑蘭放下手中的藥婉,頭疼地糾正我道:“都摸進碧柳園了,連人家名字都弄不清楚,那姑娘姓岑,喚岑可宣。”
我還嘴道:“她的名字又沒有寫在腦門兒上,我當然只能聽個大概,不像你,跟開了天眼似的,什么秘密都知道?!?p> 一想到這里,我就來氣,嘴里噼里啪啦說個不停:“你說說,你摸進碧柳園救人,為什么不帶上我?分明知道我也在,你竟然不跟我打個招呼!我們還是朋友嗎!”
涑蘭無語:“夜黑風高的,我如何跟你打招呼?還是說,要在碧柳園里大喊你的名字么!別讓白家的護衛(wèi)把躲在樹上的你戳個窟窿出來才是!”
“那你也該帶上我!”我嘀咕道。
涑蘭不理會我的抬杠,繼續(xù)說道:“這個黑衣人也不是什么飛賊,他可是這兩年最炙手可熱的殺手之一,你那大哥林修韌能夠執(zhí)掌東勝神教,還得多謝他呢?!?p> “殺手?”我懵了,忽然腦中白光一閃,“寒越?那個殺死了東勝神教前教主的七星閣殺手,寒越?這個人就是他!”
涑蘭露出一個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我卻無法淡定了。
盯著床上的人又看了一會兒后,忙不迭道:“我跟七星閣的殺手八竿子打不著,你怎么說我和他有一些關(guān)系,難道是哥哥雇的他?也不對啊,哥哥手下不乏高手,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人,干嘛去找個外人來做這檔子事?”
“張口閉口就是你那個兄長大人?!变程m輕嘆一聲,“你怎么就沒想到過,此人也許是跟加蘭族有關(guān)呢?”
我一愣,“加蘭族?”
涑蘭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到了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身上,“他和你一樣,身上流著加蘭一族的血脈,這么多年,卻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身世。”
我不解,卻忽然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心:“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我一樣,也是從小被家里人弄丟了嗎?”
涑蘭道:“他小時候受過傷,受傷后便失憶了,至今不曾想起?!闭f完后,帶著某種復雜又悲涼的意味,“他也是個可憐人?!?p> 恰在此時,黑衣人寒越因傷口疼痛輕聲嗚咽了一句,又暈了過去,我再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御景山莊的勢力遠比我們想象中強大,重傷的殺手寒越還未醒來,洛陽城里竟然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搜查,這份架勢,比之朝廷絲毫不差。
我和涑蘭恰又住在客棧,實在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我們商量一番,不得不大半夜溜出客棧,把傷者轉(zhuǎn)移到了遠離人煙的一處小屋里。
那是再平凡不過的茅草屋,里面除了破舊的桌椅和一張床榻,已經(jīng)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
幫著涑蘭簡單掃了掃灰塵,又找來些煎藥用的器具,此后我便回了城,倒是涑蘭這廝,竟然當個甩手掌柜要我跟我走。
我不解:“人家傷者還躺著呢,你怎么能走?”
涑蘭瞪大眼睛,理所應當?shù)溃骸八幰采狭?,追兵也甩開了,我還守著他干什么?我又不是他媳婦兒?!?p> 我被他這不負責任的態(tài)度氣得差點兒吐血,狠狠瞪著他。
他總算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真的幫不了什么了,能不能活下來,只能聽天由命。我最多只能定時送個藥過來?!?p> 好吧,其實我知道,他說的是正確的,畢竟守著受傷的病人,只是一種情感上的照料,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
但我心里還是不自在,說道:“我知道你可能讀書不多,但我還是想跟你說,有句話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p> 涑蘭聳聳肩:“那還有一句話,叫做‘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我白眼一翻,道:“你開心就好?!?p>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涑蘭:“你跟加蘭族究竟有什么淵源?神神秘秘的,你要在旁的事情上不想多說,我不問你,但你既然說這件事跟我有些關(guān)聯(lián)了,總該透露些什么給我吧?!?p> 涑蘭含含糊糊道:“加蘭族的先人們,對我有些恩情。”
我追問:“什么恩情?”
見他不想說,我故意玩笑道:“當你還是只兔子的時候,他們天天喂草給你吃了嗎?那我可是你姑奶奶了?!?p> 涑蘭回我一個白眼,我訕訕一笑,越過他往前去了。
次日,洛陽城里炸開了鍋,聞名大江南北的半江樓竟然堂而皇之的鬧出了人命,連官府都驚動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雖然有些驚訝,卻并不意外。半江樓背后如何復雜,又那么多暗潮涌動,哪里能不出事的。
當然,我依然對此充滿了疑惑,瞪大了眼睛問涑蘭:“半江樓里那么多秘密,官府參合進去,不會出事么?”
涑蘭聳聳肩:“好歹是打開門做生意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自然會藏起來,名氣再大,明面上也只是一家酒樓,連青樓的名頭都不敢大聲吆喝,更遑論其他?”
我瞬間偃旗息鼓,卻還是拉著涑蘭往半江樓跑,這個地方藏龍臥虎,古怪非常,白景楓那廝昨晚氣呼呼回去,莫不要得罪了什么不該得罪的人,攪進了這趟渾水里,哪日不小心丟了小命才好。
“你也不想想,這半江樓背后,白景楓他二哥掌握了多少?你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自己吧?!变程m嘲諷我的瞎擔心。
我卻有其他的看法,白景楓那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有幾個人能瞧得順眼?縱是他武功不錯,但誰要是鐵了心背后陰他,借助朝廷勢力把他往死里整,他也防不勝防的,我還是需要提醒他一下。
剛邁進大門,就聽見兩個小丫頭在嘴碎,說到了這位鼎鼎大名的白家三公子。
“昨日大半夜的,風風火火就沖去蓮心閣,直接踹門就進去了,誰也不敢跟上去。出來時,蓮衣眼眶都是紅的,不知道哭了多久,這一下,屋子里又死了人,真是一波又一波,也有的蓮衣受的了?!?p> “三公子與那張家少爺本就起了爭執(zhí),蓮衣又爽了約,約莫事情堆在一起,那壞脾氣就上來了?!?p> “可聽平日里接待過他的姐妹說,這位三公子昨夜心情極其不好,往日里他雖也囂張跋扈,但只要服個軟,他都是不計較的,昨日出去了一趟回來,便跟吃了炸藥一般,瞧著都嚇人,沒一個人敢上前問?!?p> 我忙不迭打斷他們,問道:“昨日里發(fā)生了什么,白景楓和誰起沖突了?對方來頭大么?”
這楞頭小子,跟我吵架也便罷了,干什么去找別人撒氣!昏頭昏腦的,若因此得罪了小人,可有的你受罪。
兩個小丫頭這才驚覺被聽了墻角,相視一眼,不敢說話。
涑蘭笑吟吟道:“不礙事的,這位姑娘乃是三公子的妹妹,只是有事情要見見他,不會把你們方才說的傳到外人耳朵里。你們知道什么,盡管說出來便是。”
兩個丫頭這才松了氣,其中一人解釋道:“三公子昨日因為蓮衣和一位客人發(fā)生了一些口角,并未動手,只是……三公子離開后,蓮衣屋子里便死了兩個人,這樁事情才鬧大了。如今,有人懷疑是三公子動的手呢?!?p> 我忙問:“他跟什么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死的又是什么人?白景楓要當真想動手殺人,怎么可能悄悄動手,他向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殺人也是光明正大比試,哪里會參與這種離奇的案件?!?p> 丫頭道:“昨日蓮衣就在屋子里,卻婉拒了三公子的邀約,就是為了見城外的一個米商,說這米商跟她有些親戚關(guān)系,不得不見,當即惹得三少爺發(fā)了好大一通火。結(jié)果第二天,這米商便和沁蓉死在了房間里……”
剛鬧了矛盾,立馬就死人了?白景楓這個招風惹事的家伙,人家不懷疑到他頭上,又懷疑誰?
我忙不迭說道:“除了這個死者,他此前還和誰爭著見蓮衣呢?那個人就沒嫌疑么?為了個姑娘接連得罪人,鬧得如此難看,出了人命還得背黑鍋,我看他也就這點兒出息了?!蔽胰滩蛔×R了兩句。
這些個愚蠢的好色倒霉鬼,不知道此“蓮衣”非彼“蓮衣”,他們見到的“蓮衣”姑娘,可是一個叫做花瑤的殺手美女假扮的呀,真“蓮衣”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我看那“蓮衣”要見的米商,也未必就真是她的什么親人,保不齊是過來接頭的什么線人,被花瑤利用完了就殺人滅口罷了。
白景楓這個二哥,藏了一肚子秘密,偏這個咋咋呼呼的小少爺還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另一個丫頭見我發(fā)問了,小聲回復道:“是張家的大少爺,張敏之張公子?!?p> 我茫然地看向涑蘭,涑蘭面色露出些尷尬,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