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微微皺眉,覺得她的聲音輕松毫無負(fù)擔(dān),在今夜此時,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了。
今夜,正是唐國國滅宮傾之時,宮中哭喊聲不斷,不知會有多少后妃宮女肝腸寸斷,她卻好似毫無感覺?
他略一挑眉,指風(fēng)一彈,不遠(yuǎn)處的燭光被氣風(fēng)一激,頓時大亮起來。
略微明亮的燭光下,跌坐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穿著淡紫宮裝的女子。
她年齡不過十八九的光景,身上衣料不差,卻略見殘舊,又被胡亂卷束在腰間,褶皺無數(shù),她本人卻毫無衣衫不整的自覺,仍是笑吟吟看向他。
不住跳動的燭光映在她瞳孔中心,好似兩點金芒幽凝,唇邊的笑意,襯得雪白面龐染上微嫣,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色,在燈下看來,竟讓人心頭一蕩。
她的五官不算絕色,卻帶著一種朦朧的光暈,一種介于青澀少女與成熟妙曼之間的迷茫誘惑。
秦聿心中咯噔一下,自己也不知為何,竟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覺得眼前女子,在古怪之外,仿佛有什么無形之力,吸住了自己的目光。
丹離也在燈光照耀下打量著他。
傳說中的昭元帝秦聿,只能用殘酷暴虐四字來形容。其兇名之盛,足可以止小兒夜啼。
他著一身玄衣,簡潔而妥帖,如剪影一般挺立,帝王慣有的高冠華服,廣袖博然,仿佛與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
但看入那雙眼眸時,卻禁不住要讓人打起寒戰(zhàn)來。
那是無邊的深邃暗黑,冷入骨髓,仿佛世上的一切,絲毫不能進(jìn)入他的心間。
丹離覺得眼角刺痛一下,卻并沒有害怕,居然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看。
昭元帝秦聿,今年正是三十有四,戎馬歲月的風(fēng)霜?dú)q月,以及天下間最重的帝王威權(quán),更凸顯他成熟男子的冷峻魅力。
還真是長得不錯,可惜樣子太兇了點……
丹離毫不害臊的打量完,心中卻是如此評價道。
她就算再不著調(diào),倒也不敢把這話說出口,只是凝視著他,笑意微微加深。
她見他冷然凝睇,并不見任何動作,卻也不生氣,干脆就地跪坐著,又問:“你看見我家麻將了嗎?”
他冷然一瞥,仍是不說話,丹離隨即恍然,正要開口解釋“麻將就是我那只貓“,卻聽他一指窗臺下的破木碎片——一團(tuán)白影正安逸的趴在那呢。
他居然能聽懂?
丹離目光一閃,笑靨在這一刻宛如驚鴻,美不勝收——映入蘇聿冷然無波的眼中,卻好似投下一塊小石,激起微微漣漪。
她隨即笑意一變,扭過頭,對著那團(tuán)蜷縮的白影,雖仍是笑著,卻帶著些咬牙切齒的陰森,“麻將,過來!”
白貓聽見了呼喚,肥圓身材卻團(tuán)得更緊了些,幾乎要縮成一個球,只恨不能在兩人面前消失。
“麻、將?!?p> 聲音不高,卻顯出山雨欲來的壓抑。
下一刻,麻將的兩只絨爪居然捂住了一雙折耳,露出一個“不聽不聽我不聽”的滑稽模樣來。
好樣的!
以為這樣就能逃得了秋后算帳的命運(yùn)了嗎?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踩了我的給我踩回來!
丹離無聲獰笑著,不管不顧的就要起身,無奈精血枯竭之下,渾身已無力可出,頓時一個踉蹌,就要跌倒在地。
下一瞬,一道鐵鑄似的健臂拉住了她,她穩(wěn)穩(wěn)靠進(jìn)了臂彎里。
男子的陽剛熱力環(huán)繞在腰間,無形的先天龍氣宛如暖火一般圍繞在周身。
如火一般的可怕存在,仿佛能將術(shù)者的根基燃燒毀盡,暖意卻又沁入四肢百骸之中,她近乎枯竭的經(jīng)脈,因著這份暖意潤澤,也回復(fù)了一兩份。
丹離舒服地輕嘆一聲——少許龍氣沁入體內(nèi),確實有些微改善,但若是真要借它之力修復(fù)自身精血?dú)饷},卻只有……
她好象想起了什么,又似感受到夜的寒意,身上顫了一下,隨即卻站定了。
她目光一閃,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隨即,她壓根不理會什么男女之防,反而就勢倒入了他的懷中。
她伸出雪臂,抱住了他的腰。
兩人之間,頓時再無任何間隙。
這……是在勾引嗎?
感受著纖纖玉指在腰脊上的緩緩摩挲,蘇聿瞇起了眼,眼角漾起無形風(fēng)暴。
“你這是在做什么?!”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危險,微有些沙啞。
丹離不管不顧的抱緊了他,微揚(yáng)起頭,眉眼盈盈,顧盼之間,竟讓他莫名覺得口干舌燥。
她一笑而已,并不答話,干脆將整張臉都埋入了他胸前。
秦聿深邃眸光一閃,不由冷笑道:“這就是唐國的宮闈教養(yǎng)嗎?真讓人大開眼界?!?p> 下一瞬,他感覺到胸前微涼的嘴唇輕啄,青澀,笨拙,胡亂不成章法。
都是那支箭惹得禍!
他想起這一切混亂的開端——
自己策馬長驅(qū)直入,唐國的宮闈在鐵蹄下毫無反抗之力,一時興起,他朝著“太華殿”的匾額射出一箭。
箭出的那一瞬,眼角余光好似瞥見了一道藍(lán)光沖天而起!
好象是,右側(cè)的某一處偏僻宮室。
他視線一歪,那支箭竟順著歪斜的方向,直射而出!
箭如流星,一去不回,他循著方向找去,卻走入了這間宮殿……
胸前的濡濕異感,將他從混亂回憶中喚醒,欲望的竄升隨即又讓他的神志蒙上了無比的冷怒之火——
“這是你自找的?!?p> 他咬牙冷笑,攔腰抱起糾纏一處的嬌驅(qū),朝著不遠(yuǎn)處的床榻而去。
毫不憐玉的將她扔入被褥之中,他隨即覆下身去,高大身影帶著冷然怒火。
不過是個亡國之女……就當(dāng)是,撫慰自己征途寂寞的一個小玩意吧!
他不愿再想,信手一揮,半舊的帳幕從金鉤中滑下,遮住了床上的兩人。
紗幕四散而下,瞬間將兩人籠罩,只透過熹微燭光。
丹離覺得眼前一暗——并非是紗帷,而是那人將自己壓在身下,居高臨下的打量著自己。
昏暗間,他的黑眸閃過犀冷光芒,似嘲諷,似怒意,“這般勾引,你知道……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