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卷風比我們之前下去的時候小了一些，但依舊沒有停下的跡象。
天劫之火繼續(xù)燃燒著，血海的海水因為數(shù)日的燃燒從原本的鮮紅變成了濃稠的黑色，像石油的汪洋。
日月讓我們把他放在了地藏王菩薩的山洞門口。
“估計要現(xiàn)在菩薩洞里工作一段時間，等安穩(wěn)下來了，再尋個新去處。塵世你接下來怎么打算？”日月問我。
“大概是要把之前的廢墟想辦法重新拼湊起來，繼續(xù)工作吧?！?p> “距末日結束還早，這就要開始工作了？”
“也許也可以就此機會去人間看看，或者給事務所尋覓一塊新地方……總之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是吧煬蚵！”
煬蚵一路飛上來，已經(jīng)累的趴倒在一旁，舌頭歪到一邊喘著粗氣。他沒有出聲，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在此別過了，塵世。愿你之后在地獄中的工作一切順利?！?p> “承您吉言?！?p> 日月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蹬了蹬腿：“哎呀呀！工作還是要干啊！”
玉鐲在空中釋放出虛幻空間：“進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對煬蚵說。
煬蚵像一條巨大的蚯蚓，蠕動著滾進了空間里?？臻g封閉，玉鐲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菩薩洞門口溫暖潤澤，與寒冷凌厲的地獄截然不同。這讓我想起某個酷暑夏日，就在我已經(jīng)被太陽曬的幾乎冒了煙，整個人都要暈倒的時候，路過了某家服裝店的門口——涼爽的空調(diào)風慷慨地吹向街道，我渾濁的大腦得到了清泉似的蕩滌，整個人跟著空調(diào)冷氣邁進店里。
這么想著，我想回人間看看了，此時人間應該正值午后。
今年的初春還是有些微涼了。正午剛過，陽光落在清冷的柏油路上，路兩旁的梧桐樹葉緩慢地冒著新芽。
今天的城市……有些……怪怪的……
我背著手在馬路上閑逛，西餐廳咖啡店都關了門，就連快餐連鎖店都一家沒開。偶爾有幾個外賣騎手，騎著電瓶車從我身邊風馳而過，看起來疲憊不堪。
“喂，執(zhí)筆！好久不見啦喵！”
熟悉的聲音從我背后響起來，我轉過頭去看。之前在地鐵上遇到的那只小貓妖正趴在梧桐樹樹杈上，晃著尾巴看著我。
“鐮則，你好呀。你怎么不在地鐵上了？”
“地鐵都停運啦，沒有人，不好玩，我就跑出來了唄?！?p> “這座城市發(fā)生什么了？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鐮則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好像在判定我是不是在和他開玩笑：“末日來啦，城市里怎么可能還會有人呢？”
“地獄里也在發(fā)生末日景象，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過去?！?p> “真的假的執(zhí)筆大人，你真的不知道人間發(fā)生了什么？”
“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鐮則從梧桐樹上準準地沖著我跳了下來，我手忙腳亂地在空中接住他。
“嘿嘿，執(zhí)筆大人好身手哦喵?！?p> 我抱著鐮則，撫摸著他油光滑亮的皮毛，抱著他來到一棵梧桐樹下的長凳上坐下。
“和我說說吧小貓，這座城市發(fā)生什么了？”
“封城啦，封城啦。”
“為什么會被封城？”
“執(zhí)筆大人寫下的文字是要帶回人間去給世人們閱讀的吧。”
“正是。”
鐮則的爪子一張一合，看起來躺在我的膝蓋上十分舒適：“那我就不能告訴你啦，喵?！?p> “這是為何？”
“人間有人間的規(guī)矩。能說多少，能聽到多少，也許比地獄更嚴格呢，除非……”鐮則看著我，他坐了起來，兩只爪子按在我的胸前，“我可以悄悄告訴你，但你不能寫下來哦。”
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鐮則趴在我的耳邊，把最近在這座城市中發(fā)生的大事小事統(tǒng)統(tǒng)說給了我聽。這座城市正在發(fā)生不可思議的事情，是的，不僅是這座城市——整個人間其實都在發(fā)生著前所未有的轉變。我聽著，眼睛睜的很大，甚至能感受到瞳孔在縮緊，雙手十指緊緊握在一起。
“現(xiàn)在執(zhí)筆大人你都知道了，你知道就好了，可千萬不要寫下來?！?p> “我知道了，謝謝你鐮則?！?p> “那執(zhí)筆大人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呢？”
“‘末日之后，新的規(guī)則將會誕生。人們會學習這種規(guī)則，適應這種規(guī)則，開始新的生活。直到規(guī)則不再適用的那一天，末日即將重啟?！?p> 這是日月執(zhí)筆大人在漫長的歲月中所學到的，他將他所看到的這一規(guī)律告訴了我，是我唯一能在此書中寫下來的。這是世界的運作方式，宇宙的運作方式。毀滅之后會有新生的到來，新生從開始的那一刻便是在向死亡前進。所有的一切都是時間線上所存在的節(jié)點，而重要的是節(jié)點和節(jié)點之間的過程?！?p> “這個過程，就是人生吧！”
“不止是人的生命，也是眾妖的，眾魔眾神眾鬼眾生。節(jié)點不賦予過程意義，過程的意義在于感受和學習其本身。小貓，這些我能說嗎？”
鐮則笑了，他在我的官服上毫不客氣地磨著爪子：“這些可以，這些都可以?！?p> 我笑了，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就好，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今天的陽光那么舒服，很適合睡懶覺?！?p> 鐮則換了個姿勢，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舒舒服服地盤在我的膝頭。
我輕輕把手放在他身上，不一會兒鐮則就打起呼嚕來。
一位穿著睡衣的女人靠著窗戶，看著室外的馬路發(fā)呆；某家飄來燉肉的氣味，家中的主人正抱怨著買不到新鮮蔬菜；我聽到電磁波在空中的波動，人們在電磁波中謾罵又哭喊，憤怒又無助；別的街道傳來救護車的蜂鳴聲；外賣騎手的車輪碾過松弛的地磚馬路。
此時陽光穿過稀疏的梧桐樹葉印在馬路牙子上，一片枯葉落在了鐮則的身上。我撿起落葉，松開手，它便又隨著風的心意離開了。
我閉上眼睛，注視著在這個正在經(jīng)歷巨變的世間。
輕風吹拂，日光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