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蓮花燈亮起來了，事務所迎來了第一百二十三號客人。
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小男孩兒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小男孩兒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模樣，臉色發(fā)紫，皮膚上長著一層細軟的黑色絨毛，雙眼發(fā)紅，看起來不像是地球上的小朋友。
“大人，大人，你好呀！”小男孩嘻嘻哈哈地笑著，手腳并用地爬上木椅。
“你好，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
“佐佐·達奚瑪，我是傳說中惡魔的小孩?！?p> “惡魔的小孩兒？你是惡魔剩下的小孩兒嗎？”
“我的媽媽是惡魔，爸爸是人類，我是半個惡魔?！?p> “所以你可以自由在人間和地獄之間穿梭？”
“我不知道呀，應該是吧！我早上還在客廳里玩電動火車呢！”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佐佐？”
“執(zhí)筆大人，你小時候有沒有經常被問長大之后想做什么，之類的問題？”
“有呀。我的父母問我，幼兒園老師也問我。大家都很在意我之后想要做什么樣的工作，成為什么樣的人呢?！?p>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嗎？我不知道誒。身邊的小朋友都和我不一樣，他們有的想畫畫，有的想做科學家，有的想賺很多很多錢……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老師說我應該是知道的，只是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興趣愛好?？墒恰墒恰斘艺嬲f出來的時候，老師就讓我不要再說了，說我是壞小孩?！?p> “你說了什么？”
“我說啊，我想做一個殺手?！?p> “你知道殺手的工作是什么嗎？”
“當然知道呀！把刀子往人脖子上一抹，腦袋就掉下來啦。任務完成！”
“要做一個好的殺手，可不僅僅是能夠熟練地取人性命這么簡單。”
“那好的殺手是什么樣的！”
佐佐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亮光，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首先啊，作為一個殺手是不能擁有家庭的哦。也就是說，你不能有爸爸媽媽，也不能在客廳里玩電動火車了?！?p> “這個我知道！因為敵人會報復我的家人，把他們也殺掉，對不對？”
“是呀，做殺手不僅僅是自己辛苦，所有愛的人都要受到牽連哦?！?p> “那我可以不用愛任何人，我可以和爸爸媽媽斷絕關系！”
佐佐大聲說著，他的屁股后面突然探出了一根箭頭尾巴，在空中左右晃動。
“寧愿不要有任何愛的人，也要堅持做殺手這份職業(yè)嗎？”
“是的！我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和其他人一起玩。我也不喜歡爸爸媽媽，覺得他們每天問東問西的，讓我吃我不喜歡吃的東西，很煩?！?p> “為什么這么想做殺手這份工作呢？”
“因為好帥??！殺手可以把其他人的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憑一把小刀走天下，呼風喚雨！”
“那你就大錯特錯啦！”
佐佐很不服氣地撅嘴：“哼！我哪里錯了！”
“殺手雖然看起來瀟灑，數招之內致人于死地，但是殺手往往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情況。殺的人越多，結的仇也就越多。這些仇家恨透了你，也想要殺了你。
從殺了第一個目標的那一天開始，這個仇就已經結定啦，很難再全身而退了。
有了那么多的仇家，連個安穩(wěn)覺都很難睡呀?！?p> “那我就要變得很強很強，讓他們都殺不掉我?！?p> “變得很強很強，然后呢？”
“這樣誰都不怕，就可以統(tǒng)治世界了！”小惡魔的尾巴豎的老高。
“統(tǒng)治世界？統(tǒng)治哪個世界？”
“惡魔的世界！人類的世界！”
“統(tǒng)治世界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是最厲害的帝王！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呢？”
“不需要然后了，那就是我的終極目標！”
“所以你想要的是某種可以隨心所欲的自由?！?p> “自由？自由是什么？”
“一種很美好的感覺，所有人類，惡魔和天使一直都在追尋的東西?！?p> “成為世界霸主能獲得自由嗎？”
“成為世界霸主，反而會離自由很遠很遠。世界霸主可是很忙的，每天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和照顧，根本沒有經歷去追尋什么自由?！?p> “那怎么樣才能獲得自由呢？”
“反正做殺手和做世界霸主都很難獲得自由。
兩者都是看起來獲得了某些暫時性的權利或能力。
殺手如果技術足夠精湛，心理足夠冷酷，的確可以隨心所欲地取人性命，將自己凌駕于其他生命之上。
世界霸主看似擁有很多財富和權利，但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東西。”
“要付出什么東西？”
“你現在并不覺得珍貴的東西，也許某一天會懷念他們。”
“懷念又是什么樣的感覺？”
“體會過真正的失去，才會懷念曾經的擁有?！?p> 佐佐沒有說話，他看起來并不理解我在說什么。
“那你小時候想做什么呢？”
我笑了起來：“想做國王統(tǒng)治國家！或者做將軍馳騁疆場！”
“那你現在既不是國王，也不是將軍誒！”
“是啊，我后來就不想做國王或將軍了?！?p> “為什么呢？難道長大了，夢想也就變了嗎？”
“夢想的變化主要是和自己的心緊緊相關。我從某一個階段開始，感受到了統(tǒng)治權利的無意義性，也就不再想要追求那些了?！?p> “為什么沒有意義？”
“因為朝代的更迭是必然的趨勢，有興就有衰，有起就有伏。我讀那些帝王歷史啊，讀著讀著就累了，感覺大家都在追求差不多的東西。更大的國土，更強的兵力，更豐厚的資源，更集中的權利，再到帝王自身追求的長生不老。欲望是個無底洞啊，填不滿的。
但你仔細想想，那些帝王生前是否滿足？”
“擁有那么多東西，應該很滿足吧！”
“如果滿足的話，為什么還要繼續(xù)拓展疆土，繼續(xù)搜刮資源呢？”
“這些東西，總是越多越好呀！”
“別的國家覬覦這位帝王所擁有的，就前來攻打。常年戰(zhàn)火不斷，又要拓展疆土，又要維持名譽名聲，又要守好民心。你覺得這位帝王會怎么樣？”
“要做的事情這么多嗎！”
“可能事情還有更多，畢竟后宮還有三千佳麗等著要傳宗接代……你想想看如果讓你連續(xù)做一個禮拜的數學作業(yè)，每天要做七十多頁。不僅白天要做數學作業(yè)，晚上還要長跑兩千米。沒有寒假，沒有暑假。如果不做這些，你的世界就會毀滅，你會怎么樣？”
“好可怕！”
“做帝王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p> “我不要做統(tǒng)治者了！”
“我覺得吧，你不用這么早就決定自己要做什么。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很多誒！而且你又可以在人間和地獄之間來回跑，這個能力很厲害?！?p> “那我就可以做人間地獄殺手！”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被你在人間殺死的靈魂就會來到地獄中找你復仇。有那么多仇家都想要找你打架，好麻煩哦?！?p> “打架，我喜歡打架的。”
“你想呀，在人間消失的靈魂會來到地獄中。但是在地獄中被困住的靈魂往往無處可去，你的仇家們是打不跑也殺不死的，只會沒日沒夜地追著你。你想想你爸爸媽媽如果沒日沒夜地追著你，讓你吃你不想吃的東西，會怎么樣？”
“哇！哇！好煩??！”
“是啊，就很煩。”
“我也不要做殺手了！但是我還是很想用刀去捅人誒?！?p> “你可以了解一下外科醫(yī)生，這個職業(yè)。”
“做外科醫(yī)生，就可以用刀子捅人了嗎？”
“不僅是捅人，會用刀子在人體上做很多事情，主要為了治病?！?p> “治病聽起來很無聊。”
“如果你可以在地獄人間游走的話，不僅可以在他們的身體上劃口子，還可以把落入地獄中的靈魂帶回人間，簡直就是超級醫(yī)生！”
“醫(yī)生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慫。”
“不著急嘛，你再玩一玩，不用想那么遠?！?p> “可是老師每天都在問，我壓力好大?！?p> “那些老師不知道小時候想以后做什么，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想過自己會成為小學老師。”
“我不喜歡他們，管的好多哦。”
“那看來你以后不會想要成為老師的。”
“不要不要我不要！”
“好啦，知道你不要了。”
“陪我去地獄里玩一會兒吧！”佐佐提出要求。
“我還要繼續(xù)工作，不能陪你玩。你早點回家吧，別讓爸爸媽媽等急了。”
“媽媽就在地獄里工作，她不會等急的。爸爸應該還沒有下班吧，他下班的時候我都睡著了?！?p> “那你要去找媽媽嗎？”
佐佐搖頭：“我還想四處去玩一玩。”
“好呀，那你去玩玩吧?！?p> 佐佐從椅子上跳起來，搖晃著尾巴走到大門口，回頭看我咧嘴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那我走了哦，大人！”
“嗯，再見?！?p> “再見再見！”
半人半魔的小朋友沖我揮了揮手，迫不及待地跑出了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