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璇接過書本,燈光有些暗,她也不急于查看,只佇立在院中,環(huán)視幾圈。
月色清輝下,火紅的楓葉隨風(fēng)輕擺,與記憶中一般搖曳婆娑,多年不變的布置,就如同院落的主人一般沉穩(wěn),堅毅。
沈靜璇心中升起一陣暖意,是呢,還有四叔可以支撐門庭。對未來多了幾分盼望,沈靜璇的腳步輕快了些許。
走在楓樹林間的小徑上,沈靜璇的耳邊漸漸傳來喧嘩的聲音。
前方不遠處匆匆跑過幾個丫鬟,不斷嘀咕著,聽那意思,好像是馮萱要進府了,高氏打算召集全府的人,給馮萱一個下馬威。
看來李嬤嬤得手了,這倒也好,只要馮家不來人搗亂,今日便能應(yīng)對過去了。
從今往后,只希望母親能夠振作起來,將這丟人現(xiàn)眼的外室好生治理治理。
沈靜璇連日操勞的事情總算有了進展,她隨手摘下一片楓葉夾在書中,隨后欣慰地向正院走去。
安國公府上下聚集在正院內(nèi),高氏與沈仲庭坐于主位,夏氏與錦妃是客,坐在了一旁,沈駿杉面露喜色,卻是站著,翹首企盼。
其余家眷,自是分坐兩側(cè),好在主院寬敞,全府聚集,也還有許多的空地。
沈靜璇與自家哥哥姐姐對視一眼,站到了沈靜玲身側(cè)。
沒有人說話,都在等著看高氏到底要怎么懲治丟臉的馮萱。
外室見得多了,這般不要臉面的,卻還是少有。
高氏的老臉板著,不茍言笑,臉上的褶皺一條條往下掛著,看得出來高氏很不高興。
馮萱被李嬤嬤五花大綁地帶下轎子,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高氏冷喝一聲:“孽障,終于來了!”手一掃,高氏命唐嬤嬤將軟禁在府中的庶女沈靜瑤推出,站到了馮萱身側(cè)。
“祖母——”沈靜瑤顯然被這樣的陣仗嚇著了,她只記得昨天來府上時,自己跟在馮菀后面,跟在盛裝打扮的母親后面,是那么的志得意滿。
馮菀說,莫欽嵐昏迷不醒,這是最好的機會。
這真的是最好的機會嗎?馮菀沒有算到鎮(zhèn)南王與王妃會返京,沒有想到莫家人動作迅速,很快將長公主也帶了過來。
昨日交鋒,方家與馮家落荒而逃,敗得徹底。
今日呢?看看這滿院子落井下石的嘴臉,看看自己母親被綁得還不如一個下人,這哪里是母親與父親時常向她保證的好日子?
這簡直是生不如死、顏面掃地的日子?。?p> 被軟禁了一天,到底母親是個什么打算,她無從得知。只聽下人說,吳姨娘設(shè)計陷害二夫人,雖然高氏暫時沒有下死手,但是吳姨娘是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了。
那么她的母親馮萱,一個害得安國公府雞飛狗跳了十幾年的女人,進得府來,在高氏的手下,還能長久嗎?
她看著高氏不近人情的嘴臉,鼻頭一酸,跪在了地上:“祖母,求您開恩?!?p> “老身不會與你一個總角小兒計較。老身只問你,你身旁那人是誰?”高氏問著,眼神冰冷地盯著沈靜瑤。
沈靜瑤昨天吃了稱呼的虧,她也不傻,心中暗自計較著得失,認為回答好這個問題,似乎就可以自保,唯有先保下自己,她才能給生母求情。
沈靜瑤只猶豫了剎那,便鼓起勇氣答道:“那是父親的賤妾,孫女的姨娘?!?p> 高氏默了默,心思藏得深,良久都不說一句話,叫沈靜瑤很是緊張。
盡管緊張,沈靜瑤咬緊牙關(guān),并不改口,也不曾因害怕而哭泣,總算是堅持到了高氏點頭的那一刻。
“那就站到你兩個嫡姐身側(cè),賤妾入府,要給主母叩頭敬茶。你嫡母昏迷不醒,敬茶之前你打算如何自處?”高氏依舊盯著沈靜瑤,打定了主意,要在第一刻就讓馮萱母女生分。
沈靜瑤走到高氏指的地方,她努力抬起頭,看著沈靜玲與沈靜璇:“瑤兒想跟著兩位姐姐,給嫡母侍疾。祖母同意的話,今晚瑤兒就去給嫡母守夜?!?p> 沈靜璇眉峰微蹙,這不是好事。高氏到底想做什么?沈靜瑤守夜?她是絕對不會放心的。
看這庶妹的反應(yīng)可以推斷,這是個知道隨機應(yīng)變、明哲保身的厲害角色。
上一世,庶妹也有這么厲害嗎?沈靜璇沒有印象,親姐姐都沒有多少交集,何況一個沒見過的庶妹?
她不舒服地往沈靜玲那里靠了靠,等著高氏發(fā)話。
高氏一直盯著這邊在看,沈靜璇的抗拒自然是落在了她的眼底。
高氏本也沒打算讓庶女給嫡母守夜,便冷笑一聲:“你倒是個會獻殷勤的。那你的姨娘怎么辦?身上可是有著傷呢,你侍疾還是不侍疾?”
“姨娘是父親的人,父親自然會照顧周全?,巸憾〞斢洷痉?,不會讓祖母難做?!鄙蜢o瑤聲音微顫,卻鼓起勇氣與高氏對視,只是她袖中的雙手攥著,指甲摳進肉里,鉆心地疼。顯然,她也清楚,想糊弄高氏,并不簡單。
“你既然如此乖巧懂事,那再好不過?!备呤险f完,總算將目光投向了地上的馮萱,冷聲質(zhì)問,“孽障,鬧了十幾年要進府,今日老身派人去接你,你倒是來勁了?既然是我沈家的妾,那就要按我沈家的規(guī)矩來?!?p> 馮萱軟在地上,并不理會高氏,她淚眼婆娑地看向沈駿杉:“老爺,妾身身上痛得厲害?!币稽c也不向昨日那般驕橫,顯然是因為沈駿杉在場,不得不做戲。
沈駿杉不曾見過馮萱蠻橫的模樣,從他認識馮萱開始,馮萱總是這般嬌滴滴梨花帶雨的惹人憐愛。
此時滿府的人都來看馮萱的笑話,沈駿杉憐香惜玉的心被激起,他沖上前去,就要抱起地上的馮萱。
高氏大怒,指著沈駿杉大罵:“混賬東西!你想讓這個家永無寧日不成?”
“母親,阿萱受了傷,改日再說可好?”沈駿杉站住,轉(zhuǎn)身懇切地看向高氏,卻不敢接觸一旁夏氏鄙夷的目光。
高氏豈能縱容,當(dāng)即叫人將沈駿杉拖了回來。
沈靜璇看著沈駿杉這不分輕重的樣子,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她揉了揉疼痛的腦仁,拽著沈靜玲衣角,嗔怪道:“姐姐,原來你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父親好?父親疼女兒?姐姐,如果你也被棄之不顧十二年,你不會這么說。”
沈靜璇聲音揚得高,她是在場的子女中,唯一一個有理由鬧脾氣的,被寄養(yǎng),是她的痛處,也是刺激沈駿杉的絕佳話題。
“今日我總算見到了,也明白了為何好好的一個家會成了這般模樣。既然父親眼中沒有母親,也不在乎我這個女兒,那我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我先走了?!鄙蜢o璇松開被沈靜玲拽著的手,上前幾步,轉(zhuǎn)身,跪安。
夏氏與錦妃皆面露不忍,高氏一張老臉無地自容。
沈駿杉也像是忽然想起來,還有這么個心里有著傷痛的女兒。
躊躇片刻,他俯下身去,想要攙起地上跪著的小娘子。
偏在這時,馮萱在他身后嬌嗔一聲:“老爺,阿萱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