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沒有當值的小雙心里還是掛著一品鮮居的差事,第二天一大早趁著姑婆婆不注意,在大雙的掩護下溜了出來。
“哼,看你怎么看住我!”小雙得意洋洋地哼著小曲,心里樂開了花。她今天和大雙穿了一樣的衣服,兩姐妹本來就像個十足十,這一下子更是分不清了,哪怕姑婆婆一早就在院子里坐著,她還是當著她的面大搖大擺走出了家門。
一品鮮居內(nèi)李大掌柜指揮著所有伙計抹塵擦灰,見到小雙進來不在意地揮揮手,讓她趕緊滾進廚房幫忙。
小雙立刻松了一口氣,真怕他們還像昨天那樣三八兮兮。
她不知道的是,昨晚上李放林來喝酒,把李大掌柜叫進去一頓教育,從店員的心情影響食肆的服務質(zhì)量,到一品鮮居是個溫暖的大家庭,怎么能夠不團結友愛所有的伙計呢?
李大掌柜一張笑瞇瞇的大餅臉生生皺成了苦瓜臉,他不正是關心小雙才多問了那么一句嗎,雖然有那么一些些好奇的意思,可天地良心,那也是**裸明晃晃的關心??!
最后,李三爺總結陳詞:“春花啊,以后有什么消息你們私下議論議論就行了,最多再和我聊聊,讓我也了解一下伙計們的境況。當面講這種事情,還是不要了嘛!”
李大掌柜一哆嗦,苦瓜臉變成了菊花臉,三爺什么都好,就是給奴才們?nèi)∶缓谩K粋€大掌柜,在外面和人家談生意“在下李春花”,實在是一點面子都沒有!好不容易求著三爺給改了個名,卻叫什么“李招財”,招財就招財吧,總比春風好吧??墒侨隣敵3=绣e名,他一個下人,總不能提醒三爺“爺,錯了,奴才招財”吧?
李大掌柜正痛苦地回憶著昨晚的長談,門外撞進來一個小姑娘。
“咦,小雙你不是去廚房了嗎?”不對,這個不是小雙,小雙沒有那么羞怯怯的笑容。
“請問劉小雙在嗎?”和小雙一模一樣的臉上掛滿了焦急之色,即使這樣還是有禮貌地笑著。
這大概是小雙的雙生姐姐劉大雙吧。李大掌柜讓小張哥趕緊進廚房把小雙喊了出來。
“姐,你怎么來了?”
“糟糕啦!周家上門來提親了,爹爹和小叔上工去了,姑婆婆要答應啦!”大雙顧不得遮掩,拉住小雙的手就說開了。早上小雙走了沒多久,周家就來了個管家,送了幾包禮物,然后把小雙還給周順睿的玉佩掏出來了,說是婚約仍然有效,不過小雙還未及笄,等小雙過了十四周家就來下聘。大雙眼見不好,趕緊溜出來找小雙。
小雙嚇了一大跳,怎么來得這么快?一等伯爵難道就這么輕易服了他老子?嚇了一大跳之后是大怒,周家派個管家來把玉佩一送就算婚約繼續(xù)有效了?能再沒有誠意一點嗎?
李大掌柜眼前一花,小雙已經(jīng)跑遠了:“大掌柜,我今天不上工啦!”
小雙跑得氣喘吁吁,等她回家的時候,周家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姑婆婆像一尊蠟像一樣坐在堂屋里。沐氏不知道在廚房里忙什么,整個家里靜悄悄的。
“你答應了?”小雙直視著劉三娘,眼神里慢慢積蓄上了怒火。
劉三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這孩子怎么那么沒規(guī)矩···”
“規(guī)矩?你和我談規(guī)矩?我有父有母,我的婚事你跑來給我做什么主?”小雙一想到大好的形勢生生被姑婆婆給攪了就氣得肝疼。
“我是你的長輩,我是為了你好?!?p> “不顧我的想法,不顧周家的人對我有多么恨之入骨,這就是你對我的好?”
“你現(xiàn)在還不明白···”劉三娘的臉色猶如深秋后的枯葉,沒有一絲神采。
“你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你是當年沒有嫁給周老太爺后悔了吧?想讓我給你彌補遺憾吧?!”小雙已經(jīng)氣得口不擇言了。
大雙嚇得拼命揪小雙的衣服,讓她不要再說了。
“小雙,你是怎么說話的?”沐氏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堂屋的,此刻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她不同意小雙嫁進周家是一回事,但對劉三娘的態(tài)度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能看著小雙對家里唯一的老人這么說話。
“娘,現(xiàn)在是不是連你都不幫我了?”小雙即心酸又委屈,此刻她不再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的靈魂,而是真正的劉小雙的心情,“你們太討厭了!”小雙眼里霧蒙蒙的,轉身沖出了大門,頭也不回地跑了。
“小妹——”大雙趕緊追了上去。
“唉,你其實心里也不痛快吧?”劉三娘看著往門外不停張望的沐氏,長長嘆了一口氣。
“姑媽,其實我是不愿意小雙嫁進周家的···”沐氏總歸是小雙的娘,還是向著女兒的。
“那你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小雙退了周家,還能嫁進什么樣的人家?”
“其實,尋常人家也有尋常人家的好處···”
“什么樣的人家是你說的尋常人家呢?販夫走卒嗎?那樣有多辛苦你現(xiàn)在不知道嗎?”劉三娘瞧著沐氏的手,由于常年干活,原本白皙的手掌變得骨節(jié)粗大、皺皺巴巴,“你剛剛嫁進我們劉家的時候,還是個小姐呢?!狈路鹣肫甬敵醯你迨鲜窃鯓計傻蔚蔚男」媚铮瑒⑷锏难鄣子辛诵┬σ?。
“我從來沒后悔嫁給劉大的?!便迨系哪樕铣霈F(xiàn)了可疑的紅暈。
劉三娘再次嘆了口氣:“你是不后悔,可是小雙去食肆酒樓給人家當差的時候,大雙小小年紀做繡活賣的時候,你后悔了嗎?”
沐氏抿緊了唇,她沒有后悔過,但她一直在自責,作為一個母親,她讓她的女兒吃苦了。
“小雙現(xiàn)在年紀小,只知道憑著自己的喜好去否定周家二小子,但她不知道婚姻還有其他的因素。最起碼周家的條件是我們現(xiàn)在能夠到的最好的了。而且周家二小子雖然是個草包,但草包好對付啊,小雙真的嫁給有手腕有能力的人,日子真的一定會好過嗎?”
沐氏不知道該怎么說,她承認劉三娘有些話說得也對,但是女兒不愿意,日子過得再好不開心有什么用?
“可是,這周家根本看不起我們···”想到周家派來的人的態(tài)度,沐氏心里就堵得慌。
“小雙如果真的被退婚了,不管她將來議什么樣的人家,除非實在不像樣子的,你以為會有哪家特別看得起她嗎?還有大雙呢?小雙退了親,大雙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即使小雙現(xiàn)在怨我,等她做了娘就會明白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了。”劉三娘的聲音越來越低,沐氏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在自言自語。
“姑媽,您···不是沒有兒女嗎?”沐氏問得很艱難,話一出口也就后悔了。
劉三娘卻仿佛想起了很久遠以前的事,眼神越過了好遠好遠:“那時候,我生了個男孩,長到一歲上,生了好重好重的病。我抱著他跑了好遠的路去看大夫,等到了山下,他的手已經(jīng)冷了···如果我沒有嫁進山里就好了···那路啊可真遠···”
沐氏悄悄退出了堂屋,屋里劉三娘靜靜坐著,回憶起她磕磕絆絆的一生。那時候她遇見了一個獵戶,就不肯嫁給周慶財了,毀了婚約。大哥覺得愧對周慶財,將在周氏商行里的份子退了出來,從合伙人變成了一個大掌柜。然后兒子死了,獵戶死了,大哥也死了。劉三娘抬眼看著這座熟悉的宅院,這還是大哥在世時置辦下的產(chǎn)業(yè),這些年過去,顯得小了、舊了,而劉家也沒有能力再置辦新的產(chǎn)業(yè)了···劉三娘心里盤算著,趁著她還有幾年活頭,得好好給打算打算啊···
小雙嫁的好,大雙才能跟著嫁的高,然后還有二郎,二郎還沒娶妻,娶妻之后也會有兒女···
周家送來的玉佩已經(jīng)被她交給沐氏好好收著了,雖然說婚約繼續(xù)有效,但只是口頭約定,畢竟沒有正式議親,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小雙還小,她得好好活著,活到小雙嫁出去。只要她還活著,周慶財總得多偏著點劉家吧?
“大哥啊,我只能盡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