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的李碁宇感動一股涼爽的氣流隨著血液在體內(nèi)循環(huán)，有如甘霖滋潤久旱的土地，十分舒爽，讓忍不住哼出聲來。
他感覺有人脫掉他的防護服，隔一段時間就將一桶涼水倒在他裸露的皮膚上。
體內(nèi)的灼燒感慢慢地散去，體表的溫度也在下降。
他不在那么難受，卻還睜不開眼睛，不能命令大腦思索。那股氣流似乎還具有麻痹神經(jīng)的功效，讓他一直處于昏沉沉的睡夢中。
在這期間，在意識短暫地回歸時，他模糊地聽見談話聲。嗡嗡亂響的耳膜不能有效地收集信息，他只記住“汶族”這兩個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字眼。
難道這個星球上的人是“汶族人”？在下一次意識清醒的時候，他暗暗思索。
那股氣流不知道在體內(nèi)循環(huán)了多少次，越來越弱。李碁宇感覺身體的狀況漸漸好轉(zhuǎn)，恢復(fù)了些許力氣，被許大胖子無情毆打的身體也沒那么疼了。
實際上，李碁宇一直不太確定這股氣流是否真的存在。他所接受的教育，學(xué)到的知識和切身的體驗告訴他一個人不可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動，自然也不能感覺到氣體的循環(huán)。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放棄了。自地球遭受行星撞擊的那天起，他的心中已然多了一團團糾纏不休迷霧，不多這一個。
最后，氣流停在顱腔中。懸著的心臟落回胸腔，李碁宇終于舒了一口氣，驟變又起。
好像有一只翹著尾巴毒蝎子鉆進他的腦袋里，在他的大腦皮層兇狠地蟄了一下。后背好像裝了彈簧，他蹭的一聲坐起來，痛苦地抱住腦袋，撕心裂肺地尖叫。
吞一顆蠶豆，抿一口小酒的獄卒聞聲趕過去，被李碁宇猙獰扭曲的面孔嚇呆了。
李碁宇時而瘋狂地撕扯頭發(fā)，時而癲狂地抓撓臉龐。一道道烏青的傷痕，一條條殷紅的血跡，扭曲的眼睛，歪斜的口鼻，流血的七竅，他好像一個被惡靈附身的可憐鬼。
獄卒六神無主，手足無措，身體緊貼墻壁，既不敢動，也不敢喘息。
咚——咚——咚——，李碁宇跪在地上，額頭撞擊地面，污水四濺。自殺式的瘋癲舉動持續(xù)了大概一分半鐘，他昏死過去。
你可千萬別死啊，我的祖宗！獄卒等了好大一會兒，咽下一口唾沫，顫抖著打開監(jiān)牢，小心翼翼地靠近李碁宇。他上半身向后仰，伸出手臂，探到李碁宇的鼻子下，長舒了一口氣。哎呀，我的媽，你還活著，差點嚇死老子……
良心發(fā)現(xiàn)似的，獄卒費了一番力氣，將李碁宇挪到床上，撐開嘴巴，灌下一杯水。我求求你千萬別死，但我也只能做這么多了。萬一你想死，就在半夜死，說不定我能逃出許地。他怔怔地站著，長嘆一口氣，走出監(jiān)牢。
這次，他又忘記鎖上牢門了。
李碁宇覺得他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貌似有幾十年那么長。但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卻一點都記不得了。不過，他的腦袋里好像多了點什么東西，不是那股讓他舒爽的氣流，而是一幅地圖。
地圖不是他習(xí)慣的全息影像地圖，是二維平面地圖。他必須經(jīng)過思索才能明白什么標識是山川丘陵，什么標識是大江河流，什么標識是都市城鎮(zhèn)。一分鐘之后，他已掌握這幅地圖。
實際上，地圖上的標識相當簡單。幾條緊挨著的起伏曲線表示山川，連續(xù)的曲線表示河流，黑色的三角形或者紅色的圓點代表城鎮(zhèn)和村莊。最重要的是，每種標識附近都有對應(yīng)的文字。
他還發(fā)現(xiàn)這些文字和他從小就學(xué)習(xí)和使用的表意文字很像。除了一些復(fù)雜的字，他認識大部分字。
一個紅色的“汶”字攫住他的視線。這個字足足比其他字大了三倍，占據(jù)相當大的地方。他還看到“凱”、“非”和“埃”三個同“汶”相差無幾的大字，引人注目。幾條犬牙交錯的黑色粗線將這四個大字分開，形成一個個獨立的區(qū)域。
它們代表這個星球上的不同族群？那些不同膚色的奴隸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認為他的推測百分之九十是正確的。
幾個類似圖騰的符號位于那幾個區(qū)域的中間位置，引起他的注意。他仔細地看了一陣，沒看明白。他將視線移向地圖的邊緣，發(fā)現(xiàn)東西兩邊寫著“水”，南北兩邊畫了兩個醒目的紅色“X”。
他閉上眼睛想了想，再睜開眼睛時，地圖模糊起來。他具有超高的智商，記憶力也出類拔萃，卻做不到過目不忘。他集中精力，摒棄雜念，專心地記憶。地圖徹底消失了，他好歹記了個八九不離十。
或許記憶耗盡他剛恢復(fù)沒多少的體力，或許傷勢還沒好，他劇烈地咳嗽一聲。
“你醒了？”臉上掛著和善笑容的獄卒像個鬼似的出現(xiàn)在牢門外面。他推開門，興沖沖地闖進來。“你可真夠命大的，發(fā)了幾天的高燒，竟然沒死。”
這句話聽在心里很是別扭，但此刻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笆悄憔攘宋遥俊?p> “要不是……”獄卒的笑容僵了一下，“是我救了你。我每天喂你喝水，幫你擦洗身體，都快把我累死了。還好你命大，扛過來了，要不我的辛苦付出就白費了?！?p> 李碁宇沒有留意到獄卒的表情變化?！爸x謝你救了我?！?p> “幸好你遇上的是我這么好心腸的人，否則你已經(jīng)死了八回了?！?p> 獄卒的眼睛在李碁宇的身上轉(zhuǎn)了一圈，他才覺察到自己不著寸縷，光著身體，下意識地捂住胸部，夾起雙腿，羞紅了臉。
“瞧你扭扭捏捏的模樣，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對你有非分之想呢。我警告你，我是個男人，一個正常的男人，對男人沒有半點興趣。”獄卒沖李碁宇擠了擠眼睛，一臉壞笑。
李碁宇的臉蛋兒更紅了。他當然看出獄卒是男人，但他來自一個極度發(fā)達的文明社會，這意味著他極其注重隱私，還具備強烈的羞恥心。身體赤裸著顯露在陌生人面前已然令他十分尷尬，獄卒贊美的“調(diào)戲”讓他恨不得鉆進地上污穢中。
“臉紅了，不好意思了？要不是親眼目睹，”獄卒故意掃了一眼李碁宇的大腿部位，“我會以為你是個娘們。不過，我認識的娘們都有你這么羞澀。只要我掏出幾枚銅板，她們立刻熱情地張開……”
李碁宇沒結(jié)過婚，卻有過女朋友。他知道獄卒再說下就沒什么好話了，連忙適時地打斷他?！拔胰f分感激你對我的照顧和幫助，我想報答你，但我……我什么都沒有……”
“沒關(guān)系?！豹z卒大度地擺擺手，“我照顧你可不是圖你的回報，純粹是因為許……因為滿滿的正義感?！彼e話連遍，卻心不跳，臉不紅，好像說的是真事兒似的。“要是你非要報答我，把那件頭套送給我，我覺得它特有個性，戴在腦袋上一定很酷！”
頭套？很酷？
李碁宇聽到這輩子最滑稽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