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瑤瑤回到家的時候,父親不在家,母親在家里在家里包餃子。
一年下來,難得看到母親安安靜靜地待在家里,不是在地里種菜,就是一天到晚的在店里??傊肟吹侥赣H,很難。
安瑤瑤湊到母親面前,順手包起了餃子。
“林致遠看起來不錯。”母親開了口,安瑤瑤覺得意外,母親很少夸人。
安瑤瑤有一瞬間的疑惑,自己愛的林致遠,是不是也是按照父母期待的樣子挑選的?無形之中,還是多多少少受了父母的影響。
活成了父母期待的樣子了嗎?但好像也沒有完全按照父母的期待活著。一邊掙扎,一邊探索。一邊對抗,一邊理解。
父親一個建筑工人,母親開的小店,安瑤瑤學了設計,原先也只是單純的喜歡畫畫。學設計臨到畢業(yè),父母還建議安瑤瑤去考教師,考編制。安瑤瑤真的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去考了教師資格證??纪暌院螅铂幀幇l(fā)現(xiàn)自己又不喜歡當教師。
安瑤瑤覺得人生真的一團亂麻。
畢業(yè)很久以后,安瑤瑤發(fā)現(xiàn)過于對父母的言聽計從,到了一定的年紀,父母再也沒有能力指導的時候,會是一種災難。自己人生都一團亂麻的父母的建議,安瑤瑤按部就班的跟著走,走到路口才發(fā)現(xiàn),他們指的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通向何方。
大學的設計,多而雜。什么都學,但好像什么又不精通。雖然成績出色,安瑤瑤也心知肚明,有才華的比比皆是。大學的某一天,安瑤瑤引以為傲的作品搬上臺,直到另一個同學搬上了他的作品,老師圍著他的作品團團轉。安瑤瑤就看自己的創(chuàng)意和意境,手法,和同學有著不小的差距,這種差距,安瑤瑤窮極一生,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他的天賦。安瑤瑤被打擊了。后多年后,她不得不承認,當時沒爬得起來,耽誤了很多年。
出來做銷售,除了解決家庭的困頓,安瑤瑤也知道,自己如果從事設計,她想要達到的高度,自己的天賦并不夠。就好像武俠小說那樣,初入江湖,發(fā)現(xiàn)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安瑤瑤選擇了另辟蹊徑。小心翼翼地敲開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的大門,過程很艱難,是安瑤瑤沒想過的難。從小到大都是父母提供幫助,提供指導,直到安瑤瑤自謀生路。做銷售的日子也不好過,舍去面子,低聲下氣地拿到合作,是家常便飯。
那些日復一日的堅持,才有了今天的安瑤瑤。
現(xiàn)在回頭看,當初的另辟蹊徑,是一種逃避,是技不如人的逃避,還想在自己不熟悉的賽道上贏過別人,更是難上加難。大部分的銷售的,都比安瑤瑤進入社會早,手段和冰冷,安瑤瑤望塵莫及。這種沒有門檻的較量,安瑤瑤后悔當初沒有在自己稍微有點優(yōu)勢的設計上一條道走下去,眼見著同學有的在設計院,有的在公司做設計總監(jiān),有的開了自己的工作室。
做了六年銷售的現(xiàn)在可能面臨失業(yè)的安瑤瑤,心里有萬般懊悔,也無處和別人訴說了。
二十幾歲,總在別人的建議之下活著,安瑤瑤從來沒有自己想想自己的初心,人們常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建議是別人給的,路是自己走的,難不難走,應落子無悔。而安瑤瑤卻開始后悔了起來。
想想當初姜爍,安瑤瑤也是這般放棄的吧。心動很真,愛也很真切。卻感覺無望,無力,沒有去爭取,沒有去改變。
這樣看來,安瑤瑤都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一邊說著愛,說著喜歡,卻因為老是想趨利避害,逃避的遠遠的。對于林致遠,安瑤瑤也是這樣,林致遠一句:“等我的人很多,我負擔不了?!卑铂幀幨艿絺Γ艿眠h遠的,堅持都沒有堅持一下。
一直在回避,逃避。。。。。。
就算自己走了其他的路,也會怪家庭,怪父母,安瑤瑤這樣一審視,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然沒有擔當。
這時候安父急匆匆地從門外進來,進門拿了頭盔鑰匙就要往外走。安母放下手里的餃子皮:“大過年的,你這是急著去哪里?”
“你還不曉得啊,我在姚坤家里看人家打牌,姚坤說他弟弟有兩三天沒回家了。有人說在中學附近看到過他。我和他出去找找。這姚坤也是的,弟弟出去這幾天也不問問去哪里了,我不讓他出去找,他還不知道動。”
“姚叔叔怎么了?”安瑤瑤不禁問了一句。
“閨女,你還不知道,剛入秋的時候,你姚叔叔的房子不小心給他燒沒了,現(xiàn)在住在他哥哥家?!?p> 安瑤瑤暴汗,怎么就把自己房子燒了?
安父帶上帽子:“別提了,什么都燒沒了,一干二凈,他的錢都放在床底下,天天出門的自行三輪車也燒了只剩個架子?!?p> 直到華燈初上,安父也才匆匆回家,鼻尖凍得通紅,兩頰帶著兩坨高原紅。
“找到了嗎?”安瑤瑤湊到父親面前。
“沒,找了一圈,問了一圈,不曉得去了哪里。”
安瑤瑤以為姚叔叔過幾天自己會回來,也許是去哪里散心了。
但是兩天以后,噩耗傳來。
安父去了現(xiàn)場,姚叔叔從中學不遠處的河里,被打撈了上來。整個身體浮腫不堪,不忍直視。多余的,安父沒有說,只是不停的唏噓。
安瑤瑤回想起交集不多的姚叔叔,印象深刻的是,某個夏夜,月光沉靜,蛙蟲熱鬧非凡,安瑤瑤陪父親在姚叔叔屋前的小河里釣龍蝦,釣了半桶,兩個人喜不自勝。
姚叔叔從屋子里走到安瑤瑤他們身邊,姚叔叔打趣到“今天釣了不少,明天可以去賣錢了?!?p> 他帶著笑意,湖面上的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星光一樣閃耀。
安瑤瑤覺得一陣窒息,那么陽光的人,怎么想不開。。。。。。
姚叔叔住著一個茅草屋,泥墻堆砌而成,春末初夏的時候,安瑤瑤喜歡在姚叔叔的墻上洞里戳蜜蜂。蜜蜂飛出來,安瑤瑤就拿火柴盒裝起來,嗡嗡作響,安瑤瑤覺得非常有趣。
四周家家戶戶都是小樓房。只有姚叔叔的墻上有蜜蜂洞。
年幼的安瑤瑤想,姚叔叔一定是一個特別有格調(diào)的人。
“年前我和村里已經(jīng)提過了,給他申請補助,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他怎么就這么。。。。。。”父親坐在桌邊,整個人佝僂著。
父親說完這句話,安瑤瑤心更痛了。
小時候不懂事,覺得姚叔叔瀟灑恣意。一個人天天騎著三輪車,每個去很遠的水泥廠工作,回家聽聽收音機,唱唱歌。
每次路上偶遇,姚叔叔臉上都帶著笑意。
某次安瑤瑤考試考得不好,姚叔叔遠遠地打招呼。安瑤瑤多想像他一樣無憂無慮。
成年以后才發(fā)現(xiàn),大人并不是無憂無慮,只是他們的悲傷難過脆弱,小孩子看不懂,只覺得當大人是一件很神氣的事,無所不能。
現(xiàn)在看來姚叔叔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過。拮據(jù),工作環(huán)境差,沒有伴侶,兄弟之間也并不親厚,無父無母。想要努力,卻沒有頭緒,只能一天算過一天。日子像溫水一樣,信念被煮透,不能動彈。
如果不是意外,姚叔叔會依然開朗地活著。如果能從來,姚叔叔你還會這么選擇嗎?
安瑤瑤望著被萬家燈火照得泛黃的天空。
如果我們早一點頻繁一點表達我們的善意和情感,會不會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