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失血加上饑餓，林棠握著手腕的力氣逐漸變小，沒有注意到后方鉆出的枯藤。

　　突然，林棠的小腿神經(jīng)傳來一陣劇痛。

　　她的腿被枯藤纏住了，堅硬的藤蔓直接勒進(jìn)肉里，轉(zhuǎn)瞬間就被拖拽了幾米，地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血痕。

　　林棠五指插入泥土，受傷的掌面在地上摩擦，卻無法阻止拖拽的速度。她的指甲全部翻起，五指在沙地里磨掉了血肉，露出雪白的骨頭。

　　五指連心，她痛得雙眼發(fā)黑卻還是不放棄?？蛇@一切的痛苦換來的不是生存，甚至連延緩死亡的速度都做不到！

　　翻起的泥土和林棠一片空白只余求生的大腦似乎觸發(fā)了什么機(jī)制，貧瘠的沙土變作了肥沃的黑土。

　　枯藤一滯，土下似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黑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貧瘠，直至沙化。

　　林棠心中一寒，如果被拖進(jìn)地底，她的身體只會干癟死亡得比沃土更快！

　　林棠咬牙用她已經(jīng)露出白骨的手摳挖沙土。一平方米的泥土，在黃黑之間不斷變化。

　　終于，林棠挖不動了，她想活，她拼盡全力地想繼續(xù)挖，可身體已經(jīng)動不了了。

　　她終究還是人類，是人類，就沒法在饑餓口渴疲憊又大量失血的情況下不走向死亡。

　　她的意識慢慢模糊，耳朵里嗡嗡的響，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黑土完全沙化，不僅僅是黑土，周圍還沒有完全沙化的黃土也在寸寸沙化，旁邊的兔子尸體直接化作了一捧細(xì)沙。

　　風(fēng)吹過，洋洋灑灑。

　　以林棠為中心的方圓十里都成了生命的禁區(qū)。

　　枯藤顫抖著，似乎在積攢著什么，蓄勢待發(fā)。

　　“破?！?p>　　一根纖細(xì)的嫩芽破開枯藤的表皮，它細(xì)弱的身體在空中搖擺，肆意展現(xiàn)生命的活力和美好。

　　枯藤抖了抖，像是在催促。

　　細(xì)芽鉆出枯藤，像蛇一樣游走，從腿上的傷口處鉆進(jìn)林棠的身體，林棠猛地抽搐不止。

　　枯藤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也化作了飛灰。

　　劇痛席卷著林棠。

　　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鉆入了她的動脈，在動脈里面游走，又鉆開血管壁，撕開肌肉，擠走脂肪，把人的身體當(dāng)做泥土一般作賤。

　　我要活著！

　　我要活著！

　　我要活著！

　　痛覺再次刺激了林棠，原本模糊的意識逐漸被拉出泥潭，身體也勉為其難地擠壓出了最后的力量。

　　在死亡面前，這個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年的女孩，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意志力。

　　她要活著！

　　她要復(fù)仇！

　　她一想到殺死她孩子的兇手還悠哉悠哉地活著，甚至享受他人的奉承。

　　她就感到莫大的痛苦與憤怒。

　　他可能在喝酒、吃肉、玩樂、他好不快活！

　　而她的弟弟！

　　他們卻要死在這荒漠里，無人收尸，任禿鷲啄食！

　　可她是個廢物，她要死了，一切的痛苦與不甘不過是無能狂怒。

　　善良是美德，可她卻因善良淪落至此。

　　好人就活該被用槍指著嗎！

　　林棠在地上抽搐翻滾，血與沙裹了一身。她的雙眼死死地瞪著，里面密布的紅血絲讓她看起來格外偏執(zhí)可怕。

　　蘭德?諾爾！

　　我要你血債血償！

　　激蕩的情緒不斷沖刷著林棠。突然，內(nèi)心深處似傳來什么破碎的聲音。

　　就像嬰兒天生就知道喝奶，破繭的蝴蝶自然而然得懂得振翅飛翔，林棠玄而又玄地產(chǎn)生了一種感覺。

　　她的素質(zhì)覺醒了。

　　【共生】

　　在【共生】的作用下，寄生在林棠身體里的細(xì)芽不再嘗試鉆入骨頭，而是就近鉆入血管里。

　　沒有弱小的素質(zhì)，只有缺少食物難以升級的異種。而農(nóng)場系統(tǒng)可以為她提供源源不斷的食物。

　　只要能活著，她遲早有一天可以成為強(qiáng)者，殺了蘭德?諾爾。不僅僅是為了已經(jīng)死去的誰，還是為了平息她的痛苦與憤怒。

　　原本已經(jīng)發(fā)冷發(fā)青的身體漸漸回暖，似乎有什么能量隨著血液流淌，修復(fù)著她千瘡百孔的身體。

　　眼中流出的鮮血模糊了林棠的視野，好困，她好困……

　　林棠的眼睛慢慢合上，突然，地上傳來了些微震動感。震動的感覺越來越近，越來越劇烈。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在血呼呼的視野里，林棠辨認(rèn)出來了，是三眼兔子，好多好多的三眼兔子。還摻雜著一些奇形怪狀的異獸。

　　它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垂涎欲滴的表情和貪婪的眼神。

　　這些異獸圍成一個圈，最強(qiáng)大的異獸在最靠近林棠的一圈，越弱小，就越靠后。

　　林棠本身是沒有氣息的。

　　有智商的異種會以為她在隱藏氣息而不敢招惹。智力低下的異獸卻會知道她弱小如草芥，甚至都懶得主動攻擊這種毫無營養(yǎng)價值的獵物。

　　然而現(xiàn)在，她有氣息了，在【共生】的作用下，她不斷散發(fā)著和細(xì)芽一樣的氣息，卻又不知道如何隱藏。

　　強(qiáng)大而虛弱的氣息，像是一輪即將落下的太陽，昭示著一位強(qiáng)者即將隕落。

　　附近的存在急忙趕來參與這場盛大的狂歡。在強(qiáng)者氣息的吸引下，沒有人會去攻擊身邊的異獸。

　　蛋糕近在眼前，有誰會樂意去吃屎？

　　在場的存在因此保持著極強(qiáng)的秩序。像朝圣一樣圍著林棠，耐心地等待最后一刻的來臨。

　　她不知道它們?yōu)槭裁粗粐还ィ涝谒]眼的一刻就一定會迎來死亡。

　　林棠睜大雙眼抵擋睡意。她瞪得太過用力，以至于眼球都向外凸出。明明還活著，卻像是一具凝固著憤怒與怨恨的尸體。

　　一天又一天。難以想象居然有人的求生欲可以強(qiáng)到這種地步。她的雙眼酸澀無比，到后面，她已經(jīng)忘記了憤怒與仇恨。

　　可即使沒有這些情緒的驅(qū)使，她還是睜著眼，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其它什么而活著。

　　就算已經(jīng)沒有了憤怒的力氣，就算她的思維已經(jīng)麻木得難以運轉(zhuǎn)，她還是睜著眼。

　　她的傷口漸漸恢復(fù)。

　　又一天過去了，感知到氣息如初生的太陽般慢慢升起的異獸知道開飯無望，陸續(xù)離開。

　　日升復(fù)日落。

　　天黑復(fù)天明。

　　在空曠的荒野上。

　　林棠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