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社外，陽虎正在門前踱步。
一旁的黨羽見前去傳話的看門人半天不回來，于是便湊近了低聲道。
“陽子，要不您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們守著就行，去找孔丘問幾個問題而已，還用不著您出馬。”
陽虎抬手示意他住嘴。
“仲尼馬上就要赴任小宗伯，和他多親近親近總是好的。況且，我來這一趟，也不全是為了他?！?p> “喔？您還有其他要辦的事？”
陽虎正想要回答，忽然看見看門的仆人回來了，于是立馬噤聲，鄭重其事的迎了上去。
門仆恭敬拜道：“陽子，夫子請您進(jìn)去?！?p> 陽虎哈哈大笑，抬手示意后方那群拿著禮物的黨羽們上前。
他笑著說道：“仲尼開辦教育，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我陽虎體恤仲尼不易，特地備上一點薄禮，以資辦學(xué)之用，聊表敬意。”
門仆掃了一眼那些禮物，五谷肉食一應(yīng)俱全。
這些物品如果說貴重吧，倒也不算貴重，但如果說便宜，那也的確算不上。
門仆猶豫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界定這些東西的價值，只好說道：“這些東西您先放在院里吧，我這就帶您去見夫子?！?p> “有勞了?！?p> 陽虎邁開步子跟在門仆身后，拐過走廊，很快便來到了課堂門前。
孔子早已在帶著學(xué)生們在那里等候，陽虎見了趕忙親切的走了上去。
“仲尼??！你我之間，何必這么生分呢？來來來，咱們?nèi)胱劇！?p> 孔子望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到最后，還是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好吧，那就入座再談吧?！?p> 孔子與陽虎走在前頭，學(xué)生們也魚貫而入重回課堂。
陽虎將孔子請到上方入座，而自己則來到了第一排，緊鄰著宰予、子貢等人坐下。
宰予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措嚇了一跳。
他抬頭看向這個比自己足足壯了兩圈的陪臣，豈料陽虎也在看他。
“子我，當(dāng)初仲尼在我面前極力夸贊你，說你是個少有的辯才，所以我才向國君表薦你出任行夫。夏至祭典之后，你就將去赴任了，你可萬萬不能辜負(fù)仲尼對你的期待??！”
宰予剛開始還沒聽出陽虎的言外之意，因此只得點頭拜謝道：“陽子教訓(xùn)的是，我一定謹(jǐn)記在心。”
陽虎微微點頭表示認(rèn)可，隨后又開始點起了其他同學(xué)的名字。
其中有子貢、有顏回、還有冉求等等。
宰予聽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陽虎原來一口氣推薦了五名同學(xué)出任魯國的官職，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在他的介紹下將加入季氏家族效力。
鬧了半天，陽虎這是在收買人心?。?p> 宰予的心里稍稍安穩(wěn)了些。
等到陽虎一一點完了這些同學(xué)，他還不忘繼續(xù)畫餅，鼓勵剩下那些沒有得到推薦的孔門弟子再接再厲。
“我陽虎執(zhí)政，不似以往。魯國官位，唯能者居之。
只要各位悉心遵從仲尼的教導(dǎo)，磨煉自身的技藝，我相信等到下一次晉位典禮時，在座的諸君都可以得到機(jī)會?！?p> 陽虎說完了這段話，本以為肯定會引發(fā)陣陣喝彩，豈料在場大多學(xué)生都是一言不發(fā)，諸如漆雕開、子路這樣脾氣硬的，甚至連好臉色都不愿意給陽虎一個。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眼見陽虎面色多云轉(zhuǎn)陰，孔子趕忙出聲解圍。
“我聽門仆說，季氏府上發(fā)生了一件怪事，不知到底是什么樣的怪事，居然能讓您親自跑一趟呢？”
陽虎被眾多學(xué)社甩了臉色，此刻心情極差，正巧遇上孔子發(fā)問，于是他便起了些刁難的心思，趁機(jī)來個下馬威，治一治這幫不可一世的腐儒。
陽虎腦子一動，將原先準(zhǔn)備問的問題改了個問法，欺騙孔子道。
“季氏最近在開鑿水井，豈料今早掘井時，挖到了一個肚子大小的土缶，里面有個長得像狗一樣的東西。
我聽說您是天下聞名的博學(xué)者，想必您一定知道這是什么吧？”
孔子聽了，先是眉頭一皺，緊接著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陽虎見狀哈哈大笑：“仲尼，你該不會不知道這是什么吧？”
孔子微微搖頭道：“據(jù)我所知，如果是土里挖出來的，那里面裝的應(yīng)該是是羊，而不應(yīng)該是狗?！?p> 陽虎聞言，臉色一變：“哦？此話怎講？”
孔子道：“我聽說，山林中的怪物是一種叫‘夔’的單足獸，以及會學(xué)人聲的山精‘魍魎’。
水中的怪物是神龍，以及一種叫‘罔象’的水怪。
而泥土中的怪物，則是一種雌雄未明的‘賁羊’。
至于土里面的狗，請恕我孤陋寡聞，我還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東西。
如果您允許的話，請讓我去到挖井的地方看看，這樣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陽虎聽到孔子打算親自過去看看，只得無奈坦承道。
“不必過去看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挖出來的不是狗，而是羊?。 ?p> 不過沒有難倒孔子，這讓陽虎很不甘心，他繼續(xù)追問道。
“我聽說有精怪出現(xiàn)，是異常將要發(fā)生的征兆。
正如鳳鳥出現(xiàn)，將會有圣人降世一樣。
那么賁羊現(xiàn)世，也是在警示著什么嗎？”
孔子坦然道：“賁羊雌雄未明，它的出現(xiàn)，象征著國家的未來一片混沌??！陽子，國家的大政，季氏的族務(wù)，還需要你多費心??！”
陽虎的笑容驀地一僵，不過沒多久又恢復(fù)了自然。
“哈哈哈，仲尼，你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博學(xué)之人?。〖热淮鸢敢呀?jīng)問到，那我就不繼續(xù)打擾你了，告辭?！?p> 陽虎起身向孔子拜別，孔子同樣起身還禮。
臨走前，他還意味深長的看了孔子和滿座的孔門弟子一眼，隨后快步離去。
陽虎離開后，學(xué)社中立馬爆發(fā)了驚人的歡呼聲。
“夫子不愧是夫子，三言兩語便將那陪臣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學(xué)識寡薄也敢耍詐欺瞞夫子，殊不知他這是自取其辱。”
“好！痛快啊！”
眾人歡呼之際，唯有宰予一副頭疼的樣子。
好不容易把夫子和陽虎的關(guān)系調(diào)解好了，怎么這一下子又回去了呢？
守候在學(xué)社門前的仆從們見陽虎回來了，立馬上前問道：“陽子，事情辦得如何了？”
“哼！”陽虎眼睛一瞪，一甩袖子登上馬車：“孔丘小兒，竟敢戲我！”
“??？！”
仆從們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陽子，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陽虎不耐煩道：“你們別問了，駕車走吧！”
車輪滾滾，碾在曲阜雨后的街道上，壓出一道道不深不淺的轍痕。
陽虎的臉掩在車頂?shù)娜A蓋下，看不出喜怒。
忽然，他開口道：“慢著?！?p> 御者趕忙勒緊馬韁，停下馬車：“陽子，怎么了？”
陽虎皺眉思索了一下，最終開口道：“等子我放學(xué)后，你去找個人，邀他到我府上一敘?！?
役智
大部分作者都不敢接近有票的讀者，所以能真正鼓起勇氣上前搭話的作者最有優(yōu)勢。 ——節(jié)選自《宰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