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出走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sorry…”
林星河用顫抖著的大拇指按下掛斷鍵。
他聯(lián)系不上他的父母。不只是父母,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nèi),他不斷地嘗試著撥打電話,然而,從他的爸爸,他的媽媽,到他的親戚,他少數(shù)幾個保持聯(lián)系的同學,再到警察,醫(yī)院,消防大隊,通通無法接通。
完蛋了,林星河的頭嗡嗡作響,心里重復著這一句話。他考慮的并不是類似“怎么活呀?”這類的問題,現(xiàn)在,他還沒想到這一茬。
任何處于他這個年紀的正常,健康,肆意揮霍著青春的年輕人都不會考慮到“離別”。在他本不該承受這些的年紀,他提前承受了一名中年人的經(jīng)歷。
林星河離開了那間超市,盡管這里可能是一個剛剛處于世界末日的人最適合的去除之一。在他最初的疏離和恐懼稍稍緩解之后,他只覺得這家超市瘆人:平時熱鬧的超市忽然變得空空蕩蕩,明顯存在生活痕跡的空屋子給了他一種不安全感。
林星河走出超市,把書包甩在了學校院子里的長凳腳邊,腿腳仍然發(fā)虛的他軟在了長凳上。“能不能聯(lián)系上網(wǎng)友?”仍然殘存著一絲希望的他打開手機,開始上網(wǎng)。
不必說,各大網(wǎng)站的評論區(qū),帖子,最新的日期均顯示昨天,5月18日。
他又一次放下手機,在長凳子上微微彎下腰,手肘撐著膝蓋,雙手手掌捂住了臉。
他想哭。不過,他僅僅只是顫抖了幾下,喉嚨向上抬了抬,并沒有落下幾滴淚。
又過了一會,他抽噎著直起腰,放下了手。
微涼的風吹著他的臉,暖和的太陽曬著他的全身,幾滴被他擦過的淚過了一會也就干了。
中午12點整。被太陽曬了一上午的他臉上和身上都是汗。林星河站了起來,向宿舍挪了過去。
…
林星河爬上了他的床,爛醉一般地陷在了床鋪里,他一動也不想動,直到深夜,一天沒喝水的嗓子,一天沒吃飯的肚子帶給他的強烈感覺才驅(qū)使著他重新挪到超市,抓起面包和礦泉水,填飽他的肚子。
林星河又重新爬上他的床,他又一次躺下,然而他的被子擠著他,讓他伸不開腿。他只能重新爬起,強打起精神鋪好床。
頭陷在了枕頭中,他把手機打開,一頁頁地翻看著他和媽媽的聊天記錄。這些平日里從未被他重視的問候,現(xiàn)在正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他又開始流淚,這次的淚珠可是怎么也止不住了。他一邊啜泣,一邊嘗試著找到一張媽媽或爸爸的照片,然而平時從來只有媽媽和他要照片,他對于媽媽的問話,大多都以“好的”或者“嗯”作為回答,主動和父母說話對他來說是罕有的事,所以即使他翻遍了聊天記錄,也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找到。
母親唯一留給他的物品,就只有他現(xiàn)在蓋著的被子,和墊著的褥子。
他今天本該失眠的,他也同樣是這么認為的,然而似乎是母親的被褥過于溫暖的緣故,他攥著被褥,漸漸地睡著了。
…
清晨來臨。在睜眼之前,他習慣性地伸了個懶腰。不過,昨天的記憶立刻在他的腦中復蘇,他的心情也就隨之變化,胸口悶悶的,像壓著一塊磚頭。
“怎么辦呢?”林星河坐起身來。盡管心里仍然沉重,他仍然強迫自己思考起自己的去路和世界的變化來。
“我不覺得我是特殊的,因此,肯定還會有人存在,”他想,“怎么和他們聯(lián)系上呢?”
下了床,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仍然能夠連上,他又試了試房間里的插座和燈,“還有電”這個事實稍微給了他一點安慰。
首先應該聯(lián)系上別人…這不是做夢嗎?應該先囤積食物和水…不對,應該先出城找到耕地…或許應該回家看看?可是這么遠,沒有地圖怎么回去?…應該先利用好圖書館,找些能用的書…網(wǎng)肯定不久就不能用了,要不然先把網(wǎng)上的資料下載下來?…電怎么辦?要找油和發(fā)電機嗎………
平時看過的末日小說、紀錄片和思念父母的回憶夾雜在一起,使林星河的腦袋亂糟糟的。
稍微理清了些思路,林星河首先做的事是把網(wǎng)絡上能找到的有關于農(nóng)業(yè),機械,醫(yī)藥的書籍下載下來。他從老師的辦公室搜尋出了打印機,然后那幾架打印機便開始嗡嗡地運作起來。
…
一個星期以來,他在學校不斷地做著這些事情,剩余的許多時間則是在學校里面尋找書籍,汽油和加油工具等東西。
長時間的勞動,盡管是輕微的體力勞動,累壞了從來沒有過體力勞動他,他每天幾乎都是倒頭就睡。悲傷的力量由于勞累的作用,被覆蓋了一部分。
宿舍的供電終于消失,保質(zhì)期短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于是林星河下定決心,準備好收拾東西,離開學校。
去年寒假學的車幫了他的忙,雖然目前為止他僅學到了科目二。
他把自己的被褥塞到一輛車的后座——車鑰匙是他從辦公室和各種地方翻出來的,這輛八座車已經(jīng)是他能在學校找到的最大的車了。剩下的地方則塞滿了汽油,方便食品和礦泉水,他找到和打印的一些資料和地圖被特意放到前座,他所在的沽上市地圖被專門挑選出來,放在他眼睛方便看到的地方。
學校大門早在第四天就被他打開———他考慮到?jīng)]電很可能讓他的車出不去,不過就算在有電的情況下,這仍然廢了他一些時間才讓他弄清楚怎么操作那扇門。同樣地,盡管有網(wǎng)絡的幫助,加油仍然廢了他很多時間和精力。
“要走啦?!绷中呛舆@么對自己說了一句,上了車,把車鑰匙一擰,踩下離合器,掛上一檔,盡量避免磕碰地從停車位倒車,轉(zhuǎn)向,向?qū)W校大門行駛而去。
他駛出學校,向左轉(zhuǎn)向,上了馬路,一路向著郊區(qū)而去。路上的車很少,零星的幾輛都已經(jīng)因為碰撞而損毀,顯然人們是在深夜突然消失的。
林星河的目的地是昨天晚上就決定好的,那就是他的家。他對家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強烈,直到昨天,他下定決心,放棄留在這里生存的想法。盡管從這里到他的家要跨越東西大半個中國,然而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非去不可,似乎從出生開始,他從未這么堅定地要做成一件事。
汽車獨自在馬路行駛著,公路上一排排樹木向后退去。究竟是因為,自己仍然隱隱地盼望著還能見到父母一面,還是為了再看一看自己的家,亦或者單純是因為無論生還是死,都不想離開故土?他在車上對自己這么問。
原因究竟是什么,除了世界,唯一清楚的,可能只有他的內(nèi)心最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