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長皺紋,不會身材走形,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改變。她永遠機靈聰慧,她永遠穿著自己最愛的衣服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的霞光里,烙進我的青春。她是夢,她是遙遠天際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及。
……
記得剛畢業(yè)的那個夏天,汪詩羽曾發(fā)這樣一條消息給余志遠,言道:
“我媽開的咖啡店出了新品,想請你幫忙寫幾張隨贈的卡片?!?p> 余志遠沒有多想便答應(yīng)了,一來是因為朋友的關(guān)系,二來是知道了她將要留級,以后見面的機會或許將會越來越少。
時間定在第二天中午,他們先是匯合就近吃了飯,隨后向地鐵站走去,乘地鐵到達目的地。
來時余志遠簡單地穿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而汪詩羽則不同了。只見她身著一襲青綠華裳,飄飄然輕掩纖細雙腿,恰似鶯鶯惹人憐。
“你今天怎么想起穿成這身?”
“咋了,不能穿???”
“沒這個意思?!?p> 汪詩羽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是逗逗而已,隨后說道:
“今天要去照相?!?p> 余志遠點了點頭,便沒再說些什么,他們乘上地鐵后亦是并肩而坐,距離接近,使得他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側(cè)臉,依稀可見的淡妝,倒是自然些。興許是因為昨夜他們聊天所提到:“你覺得我濃妝好看還是淡妝好看?”余志遠則是回答淡妝,才這般的吧。
“汪詩羽……”
“嗯?”她轉(zhuǎn)過臉來。
“你今天很漂亮?!庇嘀具h悄聲說道。
“我哪天不漂亮?”汪詩羽笑了,同樣輕聲反問。
“哈哈哈,是,是?!?p> 隨后便陷入了寧靜,地鐵車廂中人很少,他們幾乎在看著各自的手機,只剩下列車行駛的聲音回蕩在車廂中和耳畔里。很靜,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車門開開合合,人們進進出出。經(jīng)過轉(zhuǎn)線時的人流,他們擠上了二號線的地鐵。臨近底站時座位才陸續(xù)空出,他們順勢坐下。
“以后還有機會像這樣嗎?”
“一定會有的,只要我們不遺忘彼此?!?p> “但愿吧……”
待到走出地鐵站,兩人各自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余志遠清記得那段騎行的時光,不只有迎面而來的暖風(fēng)、熱烈似火的艷陽,還有彌漫在空氣中隨風(fēng)而去的傾心之感。
夏日陽光所照,眼前漫出了燦爛的色彩。時而經(jīng)過他們的行人好像提著速,也不知是否因為此刻的時光緩暫了車輪。沒有話要說,這過程本是靜謐的,迎著拂面而來的風(fēng),看著眼前人,便是故事全貌了。
路上綠蔭間隔,時有光線映在你的身上,宛若天使一般,使我未能移眼。清記得,那路上我們少有交談,但卻充盈著歡愉,漫空盡是你的模樣。
大抵十幾分鐘的騎行,便到了汪詩羽母親的咖啡店,他們的額頭都已沁出細汗。店里開了空調(diào),倒舒爽了許多。
見兩人的到來,其母親從柜臺處走出,笑言道:
“來啦,快坐下來吧?!?p> “阿姨好?!庇嘀具h問好。
“你好,早就聽汪詩羽提及你了,感謝你今天能來幫忙?!?p> “沒事,這都是應(yīng)該的?!?p> 他們客氣了一番,汪詩羽打斷道:
“我去拿一下要寫的東西。”
“和你一起去吧?!卑⒁陶f道。
隨后兩人便一齊走進旁邊的儲物間,剩下余志遠、前臺服務(wù)員和幾位客人在室內(nèi)。氣氛略顯尷尬,他只好擺弄起手機,等待她們的歸來。很快汪詩羽提著類似于書簽的紙卡和筆走來入座。
“看,這是你之前送我的那支?!?p> 余志遠看去,正是一只小楷的秀麗筆,頓時過往的回憶重回腦海,畢業(yè)兩三月前的一次放學(xué)歸家,他作為小禮物送給了汪詩羽,是因為什么,我記不清了,只知道,我們對此都很珍惜。
身后的客人的交談聲慢慢淡卻,一會后門被拉開又合上,耳畔里惟剩下那杯壁輕碰聲和悠揚的音樂聲。
不久汪詩羽拿著東西走來,坐于一旁。
“咱們開始吧?!?p> “該怎么寫?”
汪詩羽打開手機中的幾張圖片,“把這幾個文案寫上去就可以了?!?p> 他會意,便提筆寫。不知寫了有多久,只看到空白的卡片不剩幾張,天邊烈陽亦不再凌空,而向西邊俯身。
這不是件可喜的事,卻因為有你而獲滿心歡愉,漸漸沉浸其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最后一筆的寫下,已是下午三點多,阿姨點了兩杯奶茶,稱是小小酬勞。
為了給手機多充會電,他們便多留了一會。忽然一名中年男子推門而入,其身后跟著幾名婦女。
哪知汪詩羽即刻喊了聲“爸”,余志遠便回頭望去,看起來是個干練的人。
他借勢喊了聲:
“叔叔好?!?p> 他貌似認識這位素未謀面的男孩,興許是汪詩羽她曾提起過吧,也是點頭微笑著回應(yīng)。而那幾名婦女似乎是汪詩羽的親戚,見她便夸:
“哎喲,小美女長得這么好看了!”
余志遠聞言一笑,看著一旁的“小美女”,并未說什么,隨后拿著手機,將她的備注改成了“汪美女”以搞個小怪。
“小美女怎么害羞了?”
“死滾?!?p> 他們在手機上發(fā)送道。
再過了一段時間,汪詩羽說道:
“我們走吧?!?p> 余志遠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起身一同出門而去。
“我們走了?!彼虻昀镎f道,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他們騎車去地鐵站,迎著落日的余暉。她在前,隨風(fēng)而輕飄的青絲映染上了天邊的橙紅,只這一眼,便足以銘于心中了。
心中的情感,那時到底如何,是無法明確的,他只知道自己會被偶然的一幕所吸引,心中莫名悸動?!跋矚g”像是一團捉摸不定的云汽,忽地圍繞在周身,而此時做什么仿佛都有它的道理,卻有時那么不可理喻?;蛟S,自相矛盾才是戀慕的本質(zhì),在未來再當回首時,一切就會順理成章,迎風(fēng)而開了……
回到現(xiàn)在,無論那時的故事精彩與否,在“懵懂地喜歡”的濾鏡下,就蒙上了一層沁人心脾的薄紗。
但是生活充滿酸甜苦辣,感情一樣如此。
余志遠離開的第一個夏天以來,他們因為求學(xué)異處,便少有了交流,矛盾漸漸埋下了分裂的種子,該如何化解,卻沒有標準答案。
汪詩羽參加了這次不太熟的畢業(yè)典禮,拍了與一群不太熟的同學(xué)的畢業(yè)照。她能歌善舞,可是當她站在不太熟的舞臺上面對一些不太熟的人時,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
那天是周日,前天晚上余志遠便歸家了。
他看到了她之前發(fā)來的消息。
“今天是她的畢業(yè)典禮……”
余志遠并未忘記,他記得幾天前她曾滿心歡喜地告訴她典禮的日期,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象著她站在臺上的樣子,可是……
“毛一博,肯定會去的吧……畢竟她都告訴我了,不可能不會告訴他?!?p> 他這么想著,又回憶起,那天傍晚斜陽下,三人的會面,不,是與他的對峙。
他心底一直認為,毛一博才是那個真正配得上她的人,是唯一的好友,甚至說是……“戀人”。
“我不想看到那一幕……”
在腦海中,汪詩羽和他相會于典禮結(jié)束后的大廳,一起走向門外,暢談著曾經(jīng)“美好的回憶”,展望著可期的未來。他不想看見那一幕,他只想躲著他們,躲著那個只會逃避的自己。
“占有欲”這個詞語,究竟意謂何呢?是一個對另一方傾心已久的人,不忍見其與第三方相會的心內(nèi)所感嗎?歸根結(jié)底,占有欲是戀慕達到了頂峰,可是,對方會接受嗎?有些人是自由的飛鳥,不順于束縛,他們想擁抱整片天空。他們會覺得,你不應(yīng)該成為“牢籠”??墒牵趺床拍芊攀帧?p> 那時候,他心存,可只能錘墻自懣,以傷害自己的方式,宣泄內(nèi)心的苦楚。而因情緒的陰晴不定,態(tài)度的黑白顛倒,內(nèi)心的無端自疑,矛盾漸漸產(chǎn)生,積累。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成為導(dǎo)火索。
所以,那天他終究沒有走出家門,而毛一博也沒有到來。
汪詩羽只能將自己沉浸在短暫的喧鬧之中,藏起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
后來,余志遠也曾后悔,后悔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未知,但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
高中的假期不再完整,為了提高成績,補習(xí)成了常事。在暑假課前的幾天假期,余志遠幾乎未與任何朋友聯(lián)系,偶然打開手機看到汪詩羽旅游的消息,便決定還是不去打擾她的快樂了。
臨近暮夏,樹梢間蟬鳴依舊日夜不息,宣泄著對往日黑暗生活的厭倦,竭盡所能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夏天。
余志遠忽地從電腦桌前站起身來,拉開窗簾,此時蟬鳴似乎減弱了幾分。他躺在床上,聽著空調(diào)高功率的運作聲,感受著沁人心脾的清涼,他的心漸漸寧靜下來。
他看向書桌上漫攤著的字稿,又看向電腦桌面的文檔,陷入了思慮。
忽然間一個念頭宛若花綻般悄然心生。
“要不,去母??纯窗??!?p> 余志遠立即起身,打開手機,點開與潘城的對話框,發(fā)去消息道:
“你爸現(xiàn)在在學(xué)校嗎?”
不出十分鐘,他回復(fù)來消息道:
“在,怎么了?你想去找他?”
余志遠心道真是心有靈犀,便說:
“聰明,別和他說??!”
隨后他穿換好衣裳,握著手機便出門而去。陽光閃耀得他睜不開眼,短短步行了幾百米,汗水就從臉頰流下。到了學(xué)校后,他與門衛(wèi)簡要說明,得到許可進了門去。
去往辦公室,卻沒見到他的身影。
“奇怪,這時候他會在哪呢?”他暗自疑惑。
只好隨便走走,碰運氣看是否能遇到他,途中經(jīng)過許多充滿回憶的地方?;蚴窃c周勇等人偷看許知晴朱覺夏聊天的角落,或是曾與俞雨尋沖刺進入的食堂,或是整日學(xué)習(xí)但充滿歡樂的教室,抑或是,與她共享晚霞靜謐的音樂角……
一年前,她仍在他身邊,而現(xiàn)在,她已在遠處,過著沒有他的校園生活。余志遠默默回望過往難以忘懷的舊景,仿佛一切沒變。但回過神來,終究是物是人非了。他走進音樂角,那架鋼琴映入眼簾,余志遠不太熟練地按下幾個琴鍵,似乎已經(jīng)被調(diào)過音了。
他坐下,憑著記憶彈下那段旋律,好像晴天本應(yīng)永遠在此處。那時,你在,我沒能彈下,可我彈奏時,你已不在我身邊了。當慢慢投入之際,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后傳來,余志遠沒能注意,直到曲子結(jié)尾時,那人才開口:
“回母校來看看了?”
他猛然回首,那人是潘長松,淡淡的微笑與曾經(jīng)一樣停留在他的臉上。
“潘……潘老師……你……”
或許是因為激動,他沒能立刻表述清楚。
“新的校園生活過得怎樣?”
余志遠站起身來,輕呼出一口氣,才同樣笑著回答道:
“挺好的,但不比在這里舒服?!?p> “會適應(yīng)的?!?p> “身體最近可好?”
潘長松抬手摸了摸頸部的膏藥,長時間工作使得他的老毛病愈發(fā)嚴重,不見痊愈的跡象,只得用膏藥緩解痛苦。因為身體原因,校園里的他的影子越來越少,當然這也是后話了。
“還是老樣子,我準備不教課了?!?p> “還是因為……”
“對?!彼麖婎仛g笑著點了點頭,仿佛在告訴他,這些都是命中注定,不必憂慮太多。
“到辦公室好好聊聊吧,都一年沒見到你了?!?p> ……
等到走出校園,已是傍晚時分,路燈乍然亮起,空曠的街道染上了橙黃色,來自它們,也來自晚霞。
曾幾何時,余志遠再度踏上這條長道的歸途,望向遠處,一個個背影若隱若現(xiàn),可下一次眨眼,便又消失不見?;蛟S是幻覺,她出現(xiàn)其中。
冬季是我們的約期,雪花是我們的回憶,但,盛夏是青春的舞臺,蟬鳴是戀慕的協(xié)奏,而你,是我的唯一。
一步步朝著家的方向,也是你的方向,走向你總是近的,那無法消除的五百米,是我們永遠相隔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