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言歸于好
午膳時。城主府某間院子里。
商陸風風火火地從墻外一躍而入,匆匆忙忙倒了一杯水往嘴里灌。
左卻剛拾起筷子,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忙好奇道:“怎么樣?盜劍賊抓到了嗎?”
“跑了兩個!鳳大哥和龍姐姐一起去追了!”
“區(qū)區(qū)幾個盜劍賊,隨便派幾個人去追不就行了?”
“去了!去了五個人!我和龍姐姐、鳳大哥還沒到鑄劍堂他們就已經去追了!”
“那她們?yōu)槭裁催€要多此一舉?”
“不清楚?!鄙剃懲绞謴碾u湯里拎起一根雞腿咬了一大口,嘴里的東西還沒咽下去,又補充道:“哦!鳳大哥臨走時托我告訴你,他知道那道士的下落了,要去見一見,讓你好好休養(yǎng)?!?p> 道士?難道逃走的那兩個賊之中就有當年帶走項連岑的道士?左卻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著盤子里的豆腐,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那些賊人當中是不是有個道士?”
“被擒住的那幾個賊都戴著魈頭,穿著打扮也一模一樣,瞧著不像道士。溜了的那兩個就不得而知了?!?p> “那兩個賊可有落下什么物件?”
“鳳大哥撿到一柄拂塵,可他也沒問是誰的,就說要去追賊。龍姐姐一聽也跟著去了?!?p> “原來如此。那落雁劍是被盜走了嗎?”
“平日里又不使劍,管什么落雁劍?!商陸你熱鬧也看過了,趕緊去凈手吃飯!再不去廚房可就沒你的份了!”魏杜衡端著一碗熱乎乎的湯藥穿過月洞門走了過來。
“略~”商陸沖他做了個鬼臉便翻墻跑了。
魏杜衡坐在左卻身旁,往她碗里夾了不少菜,“趕緊趁熱吃。吃完飯把藥喝了?!?p> “我這是心病,只需一副心藥就能好。其他的藥就不喝了吧?”
“久郁傷肝,我給你配的都是疏肝解氣的藥。”
“是藥三分毒,魏杜衡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
翌日清晨,左卻為證實自己確實已無大礙,特地和魏杜衡赤手空拳打了一架,被禁用術筆、結界之后,她毫無懸念地被碾壓。
魏杜衡道:“單憑拳腳功夫,左小娘子絕無勝算。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要你按時吃飯乖乖喝藥,我絕不會撤走太尉府安排在孔府周邊的暗衛(wèi)!”
“我昨晚已經施過療愈之術,真的沒事了!你放我走吧!我一回去,也不必勞煩太尉府的人手了?!?p> “手伸過來?!蔽憾藕庠俅翁搅颂阶髤s的脈象,“嗯。確實是好多了?!?p> “那我可以啟程了吧?”
“待用完早飯,去跟莫將軍說一聲,我們便出發(fā)。”
“我們?你要跟我一起?你不是奉太尉之命跟隨莫云開嗎?”
“眼下邊州城已經分崩離析,我答應太尉的事情已經做到了。再者,不將我?guī)г谏磉叄笮∧镒泳筒慌挛耗撑R時反悔?”
“魏少莊主不是這種人?!?p> “托左小娘子的福,魏某如今變了。”
“……”
一個時辰之后。
左卻和魏杜衡正準備出發(fā),商陸好端端的忽然扯著主子的衣袖大哭起來,“少莊主!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帶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回去!”
魏杜衡一本正經地問道:“商陸,你摸著良心說,我平日對你好不好?”
商陸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好!”
“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如今我有要事出門在外,你是不是應該趕緊回魏家莊代我照顧好莊主?”
商陸皺著眉想了想,道:“那少莊主你什么時候回來?”
魏杜衡游刃有余地道:“待我說服父親便立即回魏家莊,到時候給你帶一車點心?!?p> 商陸笑嘻嘻道:“我要兩車!”
左卻本就迫不及待,一聽到“成交”二字立馬拉著魏杜衡御筆直奔潭州城。
商陸沖著天上大喊道:“少莊主你若是騙我,我以后天天往你的飯菜里加生姜水?。?!”
左卻隨口一問:“她說什么?”
“她說,我若不給她兩車點心,她便要我吃些苦頭?!?p> “她身手這么好,是不是你用點心威脅她練出來的?”
“……”
第四日。
太陽才剛剛升起來,二人便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太尉府外。
左卻草草地打了個招呼:“就此別過。”
魏杜衡趁著她還未上路,連忙伸手攔住,道:“左小娘子別住客棧了,住進太尉府來吧!”
“不必了。既然我已回到潭州城,孔家我自己守,就不勞煩太尉府了。安插在孔府周圍的暗衛(wèi)也可以撤走了?!?p> “左小娘子難道不想進去見一見青師姐嗎?”
左卻默不作聲了。她是該向青師姐道個歉,畢竟瞞騙她的人是銀落輝不是青師姐。就算他們有血緣關系,也斷沒有父債女償?shù)牡览怼?p> 魏杜衡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春風滿面地道:“左小娘子請吧!”
左卻心事重重地跟著魏杜衡踏進了太尉府,連走過的路都沒記下。直到久未謀面的子衿握著水瓢澆花的模樣出現(xiàn)在眼前,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子衿察覺到有人來了,慢慢地轉了個身。
一看到來人是左卻,她立即慌慌張張地找路離開,連水瓢都來不及放下。
“師姐!”左卻站在原地賣力喊道。
聞言,子衿停住了腳步,但卻沒有立即轉過身來。
左卻望著子衿瘦削的背影心中愧疚不已,情不自禁道:“青師姐,對不起?!?p> 子衿這才緩緩地轉過來,“你沒有對不起我?!彼叩阶髤s的跟前,又道:“你沒有哪里對不起我,是銀家對不起你……”
“不!我明知此事非你所愿,卻還是把氣撒在你身上!對你避而不見!是我小人之心!”
“是我爹瞞騙你在先,你不想見我也是人之常情。今日得見你平安歸來,我也就放心了。”子衿將水瓢放回木桶里,“我們進屋說吧?!彼憾藕恻c頭示意之后便牽著左卻進了屋子。
魏杜衡看著房門合上,走到木桶邊拿起水瓢來澆花。他的手雖然在澆花,眼睛卻一直盯著緊閉的房門,側著一只耳朵試圖聽見屋里的交談聲。
左卻隔著門往魏杜衡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凝神結了一個界。
子衿突然毫無前兆地朝著她跪了下來。
左卻連忙走到師姐的面前跟著跪下了,“青師姐!何至于此???你快起來!其實,是我自己執(zhí)念太深,怨不得任何人!細細想來,銀司辰當初并沒有騙我,他說只要我能改變前因,便能救回母親。他說的沒錯,只不過能活下來的并非我的母親。與其全盤皆輸,我寧愿另一個左卻能夠得到母親長久的陪伴與疼愛。既然得天眷顧,至今茍全性命于世,我愿意守到這棵樹唯一的一枝開花結果!青師姐,我已經想明白了。所以你別跪著,快起來!”
話已至此,子衿仍然固執(zhí)己見不愿起身,“從前,我從未細想過你為何時不時現(xiàn)身畫境。你替我尋回第三魂時,我也不曾琢磨你所謂的應得的那一份回報究竟是什么。近日我才明白,你答應我爹助我尋魂是因為你亦有所求。是我知道得太晚,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害你傷心了?!?p> “青師姐,即便你沒告訴我星域改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母親離世已成定局??傆幸蝗瘴視??!?p> “可我聽魏公子說,你心神郁結——”
左卻打斷道:“魏杜衡只是為了打聽壆玉關之事才故意扯謊,青師姐可別再上他的當了!”她動了動膝蓋,“師姐你還要跪多久?我這剛回來,你便使這法子罰我,連杯茶也不給喝!”
師姐妹二人對視一笑,冰釋前嫌,終于相互扶持著起來了。
子衿立即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左卻,道:“邊州城數(shù)日,你與魏公子處得如何?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待你。當日啟程,他不知你隨如愿待在棽州,原本是不愿去的。行路途中也是屢屢問起你的下落,北麓河岸一見到你他便不顧后果棄了戰(zhàn)馬越過城墻去尋你了?!?p> “談及魏杜衡,我有一事想請教青師姐?!?p> “你且說來聽聽?!?p> “星域不是星曜族司辰和圣女才能進入嗎?旁人若想進去,除了像我這樣,可還有別的法子?”
“壆玉關附近有一座希夷神山,旁人若想入星域,只能登上神山。至于具體該如何做,神山腳下那位守山將自會告知??蔁o論用哪種法子進入星域,但凡要改命,都得付出代價——輕則失去記憶,重則魂飛魄散。你問這些,可是想回去了?”
“近日我總在魏杜衡身上看到另一位朋友的影子,想知道他會不會就是我那位朋友?!?p> “二人可有何共通之處?”
左卻想起貍貓攻擊閆向南的場景,又想起魏杜衡攻擊絳云的手法,道:“他們使劍手法幾乎如出一轍!還有一首曲子,他們二人都知曉!還有……”
子衿等了片刻,道:“還有什么?”
左卻原本想說“他們攬抱我的習慣也一樣”,猶豫了須臾,改口道:“還有,他們都懂醫(yī)術。而且,他們相貌毫無二致?!?p> “那確實極有可能是同一人。只不過,若非迫不得已,世人是不會登神山入星域的。因為那是一條不歸路,除非像你這樣有星曜族司辰相助、能借他人代價改命。倘若你那位朋友真為了你入星域,待你歸去,便再也見不到他了?!?p> “我知道了?!弊髤s掏出扶桑鈴遞給子衿,“這段日子,多虧青師姐的扶桑鈴我才能時時得知潭州城的消息?,F(xiàn)如今我已歸來,此鈴理應物歸原主。”
子衿收回了扶桑鈴,道:“看來,你也不會在這住下了?!?p> “我還有未竟之事,不能陪伴左右,還望青師姐勿怪?!?p> “這是說的哪里話!你當初能撇開自己的事情陪我前去壆玉關已是不易,我謝你都來不及又怎會怪你呢?你放心去,若是碰到難處,盡管開口,我定會助你一臂之力?!?p> “嗯!謝謝青師姐。對了!師姐!攻邊州城那日,開城門者是彌珂吧?”
子衿頷首,“嗯。我隨如愿下山那日,珂兒偷跑出來了,還將扶桑鈴丟在了山下的水車上。師父不愿此事鬧大,暗中吩咐白氏醫(yī)館尋人,可多日無果。之后,珂兒左頰的封印不知被何人所破,那封印出自師父之手,原本可保珂兒一世平安。這便是師父不得不召我回來的緣故,亦是我至今不敢?guī)厝サ木壒??!?p> “那她人呢?”
“你也知她生性貪玩,下了山便像只逃出囚籠的飛鳥一般,區(qū)區(qū)太尉府哪里關得住她?”
“你們?yōu)楹螘谔靖??還隨軍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