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然果真是懷孕了，妊娠反應(yīng)的很是厲害，什么東西都吃不下去，甚至有些東西的味道她都聞不得。老太太看在眼里是又喜又急，喜的是李小然十來年的肚子總算有了動靜，急得是大孫子在李小然肚子里折騰得太過厲害，怕他受了委屈餓壞了自己。
老太太每天給李小然換著口味花樣的做吃的，卻被李小然怎么吃的又怎么吐了出來，心疼的老太太真想鉆進李小然的肚子里去哄哄她的大孫子，要乖，讓他媽好好吃東西，他才能長得壯實?，F(xiàn)在王正明和老太太的心思是全在李小然的身上，他們早把麗霞和李成杰的事忘得干凈。而李小然，就算她妊娠的厲害，十來天的功夫，人就瘦下去十來斤，一幅病怏怏的樣子沒了精神，她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動動，剩下的時間就是躺在炕上養(yǎng)著。她雖嘴上不再提麗霞和李成杰的事，但她心里都一直掐著手指算計著時間，一個月，她就等一個月，一個月后她絕不容得他們商量，到時候她就要看看老太太是要孫子還是……
其實李小然嫁進他們王家將近十年，她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她本不想躺著的，可老太太硬是要把她摁到床上不準(zhǔn)動彈。就連李小然咳嗽兩聲老太太都想替她咳，怕她傷了胎氣，趕緊的問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弄得李小然哭笑不得，現(xiàn)在她懷個孩子在老太太眼里都嬌氣到這種地步，那孩子生出來她又該如何去疼愛呢？
有一次她給李小然端飯過來，李小然就問她，我以為你心里沒有憐恤呢！這憐恤是借孩子給我的嘍！其實李小然說這種話也是在有意惹老太太生氣，她就是喜歡看他們生氣的樣子，像被打販的公雞，炸著毛卻極其狼狽。“嗯”老太太像是沒聽懂，其實老太太心里清楚她在說什么，這些年，誰心里的那點事誰不清楚！
當(dāng)麗霞看見母親對李小然的愛超乎所有的時候，她心里便明白了李小然肚子里的這個孩子牽扯著她麗霞的將來，更牽制著這個家的一切。十年了，當(dāng)她看著這個家在希望、失望、絕望中一路走來重生的逢回路轉(zhuǎn)時，卻是需要用她的婚姻來換取的時候，麗霞的心像被撕碎了一樣，甚至比她失去丈夫的那一刻還要疼痛。這是她最親的人對她最無情的蹂躪與踐踏還有侮辱。
有時候她也想，既然楊志林的離去已經(jīng)帶走了她所有的感情，剩下她這具還會呼吸的軀殼，為了孩子為了能看見她好好的活著，那她嫁與不嫁，嫁于誰又有何干系？她便也就釋然了許多。
其實現(xiàn)在李成杰在她眼里也不是那種礙眼到極點的男人，有些色彩在不知不覺中就被時間沖洗的淡化，留下的痕跡雖不太好看，但至少它們都在一點點的消失，不然她也不會讓李成杰到家里去給她做家具和嬰孩搖床。只是很多時候李小然并沒有忘記，她所說的話讓人聽起來就是蓄謀以久的報復(fù)和攻擊，帶著那么多的怨恨和羞辱，使她不由的從心底升起抵觸厭惡和抗拒。尤其現(xiàn)在每天看著母親像伺候主人一樣的伺候著李小然，麗霞心里酸酸的，她被最愛的人拋棄又被最親的人冷落，這就意味著她已經(jīng)被整個世界都遺棄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還要去愛那個幼小的只會給她哭的孩子，她卻得不到一點溫暖，當(dāng)極度的悲傷和不平衡，還有太多的失落交織成的傷痛把她逼向絕望的谷底，為了孩子而活著，她需要看見光明她需要幸福的溫?zé)?，她只好把自己“囚禁”在孤獨的世界，用冷漠做繭自縛，讓孤獨在里面滋生出一種新芽，在瞬時間成長出一片森林，把寂寞、孤獨、悲傷、絕望，所有所有一切的不快樂都“吞噬”化為烏有。這片森林就是她的幻想，她活在里面，五彩繽紛的幸福世界，她肆意的享受著這種只屬于她自己的幸福，她用冷酷給這個幸福的森林筑起一道長滿荊棘的墻，不容得任何人去靠近她。但當(dāng)她開始沉迷的活在這片森林的時候，她的靈魂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和別人共同的世界。
當(dāng)她用冷漠自縛作繭，家里所有的人都在為李小然而忙碌，沒有誰多關(guān)注她一眼，她和別人的距離也就越來越遠。在李小然的妊娠反應(yīng)開始好轉(zhuǎn)的時候，老太太才突然想起李小然說過的話，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用來交換麗霞和李成杰之間婚事的。老太太這才慌起來，趕緊去問麗霞這些日子考慮的怎么樣，倒是麗霞先開口了，她抱著女兒，提著自己的行李，站在老太太跟前說：“媽，我和小憶回家住，我們餓不死。”這些日子麗霞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把自己沉浸在那種幻覺的幸福中，她看世界的眼神便有些恍惚起來，老太太愣了，看著女兒有些木呆呆的樣子說：“媽沒逼你呀，你要是想回去你就回去。我想，小然她也只是說說，虎毒還不食子呢，十多年了，她就真不想要這個孩子，既然懷上了，她還能把這孩子親手給殺了！這些天我眼瞅著她，其實她還是挺心疼肚子里這孩子?！?p> “這是她的事兒。”麗霞淡淡的毫無表情的說道。
“一會兒讓你哥送你回去。”老太太看著麗霞說。不知為什么，她今天就是覺著閨女有些怪。
“不用，我自己走。”麗霞現(xiàn)在就想趕緊離開這個家，她現(xiàn)在不想多聽誰再說一句話，這讓她聽來都覺得那么多余和燥亂。
“回去你咋和他們處？那3萬塊錢的事兒你就不提了？”老太太的話雖在錢上，但她也是在關(guān)心著閨女以后的日子該怎樣過下去，因為那筆錢事關(guān)麗霞母女倆以后的生活是否安逸。
“不提了，這些都多余。”麗霞不想再聽老太太嘮叨這些事兒，這讓她心里難受，現(xiàn)在她想的是怎么盡快把自己心里那些雜亂的垃圾清除干凈，好騰出大大的空間續(xù)寫自己美好的“憧憬”，痛苦的回憶難過的現(xiàn)實不能和幸福的憧憬交織在一起。
“走了?！丙愊急е⒆宇^也不回的走出大門兒，老太太看著女兒消瘦的背影，心酸的淚水一涌而出，她想，女兒也許是可以堅強的活的更好，眼下的日子是苦了些，但只要她熬著，甘甜總會是有的。
李小然坐在炕上，擱著窗縫她瞅著麗霞抱著孩子提著東西走了。她知道麗霞是回了楊家，想必她是不同意和李成杰的事，一個月的期限明兒就到了，她用離開的方式拒絕著所有的糾纏。以開始李小然本想追出去問問的，但她還是收回了腳步，如果她就這樣追出去，自己還有些難為情呢，人家都以離家出走的方式給了她李小然答案，她李小然還有什么可問的？看著麗霞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說道：“媽從來都沒想過要你，你卻來了，我還是舍不得你，可媽得有個臺階下??！不然，媽以后在這個家沒法立足。”
中午老太太還沒做好飯，李小然就在屋里嚷著說餓，說是想吃雞。王正明剛從地里干活回來，鋤頭還沒放下，就應(yīng)聲說立馬殺雞給她吃。老太太只記得李小然說餓了，就想先讓李小然吃些她做的飯菜填補填補肚子。那殺雞燉肉還得要些功夫。老太太就把飯菜端到李小然跟前，卻被李小然推到一邊兒說，我就想吃雞。
“知道你想吃雞，這會你不是餓了嗎？先吃幾口飯，明子正在外邊殺著雞呢，待會兒我就燉上?！崩咸彩潜镏睦锏脑箽獠幌氚l(fā)出火來，這些天李小然折騰的她還真是有些煩了。可為了孫子，她也只能忍著。
“看來你還是不親這孫子，也是，他生出來叫你奶奶，麗霞是叫你媽?！崩钚∪惠p描淡寫地把話引到她的套路上去。
“你什么意思？我可告訴你，這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要是敢動他，我跟你沒完?！崩咸睦镒蠲靼?，麗霞的走一定會掀起一場風(fēng)波，可她也不能去強迫女兒啊！女兒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很苦了，若當(dāng)媽的再逼她嫁人，那她就真沒活路了？面對李小然這個女人，老太太知道，她能卡著自己十年生不出孩子，她就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事。一個女人的心能惡毒到這種田地，還有希望從她身上收獲到良善嗎？若真是那段歲月銘刻在她心里太多的傷疤，如今又有誰能撫平這些疤痕換她一次良善？
“你就不配做個女人?！崩咸珰鈶嵉貙钚∪徽f：“你太陰毒了，當(dāng)初我就不該同意正明把你娶進來，你竟然算計了我們家十年，如今還要算計我閨女我孫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p> 李小然看著老太太生氣的樣子，她卻是一臉的喜悅之色，她就想看著老太太生氣：“可惜你兒子沒你老頭子能耐，可惜時過境遷?？上Ю咸炀褪枪健！?p> “你就是想氣死我是不是？”老太太看著兒媳婦故意氣她，心里就更難受。
“怎么了？不就是想吃只雞嗎，我做?！蓖跽髀犚娢堇锏臓幊?，手里提著剛脫了一半兒毛的雞，跑過來勸和。
“雞我不想吃了，這孩子我也不想要了。”李小然對王正明說。
“為啥？咱這好不容易才懷上的，說不要就不要了？不就為了吃只雞嘛！干嘛生這么大氣？”王正明不知道麗霞已經(jīng)走了，他若知道，也許他就不這樣說了。
李小然不言語，她等著老太太說話呢。
“我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崩咸钢钚∪唤o兒子說：“她到我們王家這十年，生不出孩子來，咱先不說，就說現(xiàn)在她懷上這個孩子，竟然拿孩子的死活來逼你妹妹嫁給他那瘸腿的二哥，這叫什么事兒，讓人聽了都能是流傳千古的笑話了。”
王正明頓時明白了，卻也沉默了。他看著李小然挑釁的神色，卻不知如何應(yīng)答。老太太站在一旁看著兒子，本是想讓他為自己說句有分量的話，可兒子卻一言不發(fā)了。
“你呀……”老太太被兒子氣的無處可泄，她奪過王正明手里那只脫了一半毛的雞，狠狠的摔在李小然跟前，她想罵兒子窩囊，可話到嗓子眼兒又被她給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知道若她罵了兒子這句，那他這輩子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看到?jīng)]？你媽根本就沒想著你。她心里只有麗霞?！崩钚∪粺o理取鬧的胡攪蠻纏著說：“你媽從都沒想過要這個孩子，她心里掛念的是你妹和那3萬塊錢的事?！?p> 王正明沒說話，但此時她心里難受極了，當(dāng)初是他不顧一切的把李小然娶進的門，那時他只想替父親償還些東西，不讓李小然的家人再受到傷害，除此之外他就沒多想過什么，可誰知，這愛與恨之間竟能滋生蔓延瘋長出這般多的事非來。
王正明還是不想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更不知道該說給誰聽，他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看著李小然。這個女人現(xiàn)在讓他看起來真有些害怕了。十年，同床共枕十年，在她的內(nèi)心到底懷揣著多少怨恨？她除了怨和恨就再無別的了嗎？王正明頓時覺得她陌生起來。
“干嘛這樣看著我？”李小然有些不自然的說?；蛟S是她從王正明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有些害怕。”王正明突然覺得自己好累，他坐到椅子上還是感覺累。他想，也許是自己的心太累了吧。
“害怕我嗎？”李小然問，她自然明白王正明說這話的幾分意思。
“……”王正明沒有說話。他像是默認了。
“為什么不說出來？”李小然很平靜地看著王正明，十年，她就這樣平靜地看了他十年，眼目中未曾蕩起一層愛意。在她看來，他和他的父親不同，他是個平常到最平常的男人。其實，李小然倒是想讓他爆發(fā)起來，痛痛快快的吵一次，打一次，好讓這種爭吵的渲泄席卷去她內(nèi)心所有的怨恨，可他始終都不會。他越是想這樣埋藏，她就越是想報復(fù)。
“想說什么就說出來嗎？那我在你眼里就更不像個男人。今天你想聽什么？我全說給你，不為誰，只為我們的孩子。”王正明憋著一口氣，等他吐出來時又說：“知道當(dāng)初我為什么不顧一切的非要娶你嗎？不為別的，就為我爹做的那些事兒，我覺得對不起你們家，我想替他還些債，也不想再讓你們受到傷害。就這些，就這么簡單?！?p> 李小然靜靜地聽著，有一絲感動，卻又無動于衷。不知為何，今天親耳聽他親口說出，卻覺得有些做作了。十年的婚姻，看似平靜，卻又各自艱熬的痛苦。若當(dāng)初王正明不娶她，那今天又如何？在她看來，她定會給二哥換個老婆，二哥也不會到如今還光棍著。
“說這些是想讓我感激你嗎？”李小然淡淡的說，卻又略帶著諷刺。
“不是?！蓖跽飨肓讼胗终f?！艾F(xiàn)在為了孩子，就算是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傻，其實沒誰真正關(guān)心我和這個孩子的生與死。其實這孩子也只有和你我有關(guān)系，對嗎？既然這樣，又何必賭氣，多沒意思。弄得自己倒很是難堪?！崩钚∪煌蝗挥X得自己真是天真的有些可笑。麗霞的揚長而去，老太太把死雞摔到她跟前，其實她們早認定了她們會贏，她李小然生還是不生，她都是輸?shù)摹?p> “小然，就算我求你了。你把孩子生下來吧。他不光是我一個人的，他也是你的，你不會不要他的，是不是？”王正明近似乞求的說。
不知道什么時候老太太回了自己屋。她知道自己在這兒也是多余的吧，讓他們兩口子自己說去吧。
“正明，其實在這個家，誰都不在乎我們，我們再不在乎我們自己，真是難過了哦！”李小然看著王正明又說：“你爹的事我也不想再說了，翻過去。其實想想，我還是該謝謝你在那個年代能那樣做，你是個好人?？墒悄闳⒘宋遥揖筒荒転槲叶鐡Q親，我二哥就一直光棍到現(xiàn)在。你娶我的時候，有人跟我和我二哥提過“換親”的事，可你卻硬插進來，那種非我不娶的架勢，你是在逼我，你知道嗎？你知道你的好心卻壞了我們的好事。本來那家的姑娘是愿意嫁給我二哥的，可我不嫁給她哥，她又哪肯嫁給我哥？我們李家就這樣被你斷了香火，所以我恨了你十年。今天雖然不恨了，卻也愛不起來。這孩子，我也不知道生下來還是不生下來？生下來，也是為還你一個人情。不生下來，是因為恨?！崩钚∪坏难劬駶櫫?，太多太多的情感糾結(jié)讓她心感憔悴。
“這些年，我以為我是在保護你和你的家人，現(xiàn)在我才知道，我錯了?！蓖跽髀犕昀钚∪徽f的，他自嘲的笑笑。原來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在李小然的世界里他和父親是一樣的貨色。
哎！在不適宜的時候，善良也是一種錯，一種綿綿無盡的怨恨。其實李小然懷這個孩子不僅僅純粹是為了用來要挾麗霞嫁給李成杰的，還有這些年她覺得自己活得太孤單，王正明從頭到腳哪兒都不是她想要的人。她喜歡的人卻又把她從頭傷到了腳。她是孤單而空虛的，一個人孤零零地漂流在寂寞的長河里，這一路她多想有個人依伴。
“我去把它收拾干凈，燉好了再給你端過來?！蓖跽魇捌鸬厣夏侵浑u說：“我媽就是想讓你把孩子生下來，她沒別的意思，剛才的事兒你也別想的太多，麗霞的事咱誰也做不了主。”
王正明想勸李小然別為了麗霞生氣，沒成想到又激起李小然的怒火來。
“行了，你還替她說話，她明知道我的意思，還走，她心里根本就沒想過你這個哥哥想要什么?！?p> “可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是在逼她嗎？是不是有些……”王正明沒把話說完，他覺得說出來李小然聽了會控制不住她的情緒。但李小然卻恰恰相反的替王正明說出了那兩個字：“你是想說我卑鄙對嗎？”在李小然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是很平靜地看著王正明，她又說：“我不這樣做你覺得我二哥還有希望嗎？他已經(jīng)瘸了，我不想再讓他的人生殘缺。本來我是可以修補他的，你卻硬攪了進來，若說當(dāng)初你妹妹高高在上不可能下嫁給我二哥，可現(xiàn)在不是有可能了嗎？為什么你們還不情不愿的？”
“……”王正明又一時無語了，面對李小然如此煞費苦心的算計，強力要撮合的婚姻，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王正明想哭，但他不能在李小然跟前哭出來，他拿著這那只拔了一半毛的雞出了屋。當(dāng)他確定自己離開李小然的視線時，他壓抑的情緒在瞬間便崩潰了，他狠狠地把那只狼狽不堪的死雞重重的摔在地上，仰天大怒問老天：“這都是我的錯嗎？我不是一個好男人？不是一個好兒子？是嗎？”
屋里的李小然聽得是真真兒的，她知道是她的話傷了王正明，可傷了又怎樣？日子不還得這樣過？李小然清楚，其實真正在乎她和孩子的也只有王正明，雖然看婆婆保住這個孩子的氣勢挺大，可麗霞的走，已經(jīng)讓李小然看清楚婆婆的態(tài)度，婆婆只是在那個位置上順理成章的說想要個孫子罷了。其實她李小然生與不生輸?shù)亩际撬?。?dāng)她想明自的時候，也就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
她清楚，不懷孕，她倒是贏家，懷上了，她就是在打一把輸?shù)呐疲粼儋€氣做掉這個孩子，婆婆也傷不到哪去，倒是她今后會滿是內(nèi)疚和自責(zé)了，常言說虎毒還不食子呢！既然已經(jīng)是輸了，這孩子可是她的，她就不能再拿自己的東西給別人賭氣了。生下來，至少她還有個孩子，至少她沒輸?shù)靡桓啥簟?p> 麗霞再次邁進楊家的大門時，等待她的不是平靜，雖然她不在乎清貧不追求金錢，不想挑起任何爭端，寧愿在此寂寞終老。但楊文清夫婦卻不能容她守住這個小院。因為楊文清老婆被狗咬傷，王正明又跑到醫(yī)院當(dāng)著眾人的面揭穿他們，而他們又沒撈到一點好處，卻被扣上賊的帽子時，就已經(jīng)把他們的關(guān)系撕破。想想楊文清偷雞不成反食把米的氣憤和羞辱，他不可能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認下來。王正明算什么？往自己頭上扣一頂賊的帽子，還是頂摘都摘不掉的賊帽。既然如此，自己總不能背著罵名又撈不到好處，這冤枉事他楊文清可不干。他總要往手里撈點什么才能解他的氣吧，楊志林的那點房產(chǎn)他要抓在手里。當(dāng)麗霞住進那個還以為是自己的家時，楊文清的老婆于秀菊就天天過來給她攪合。
那天，麗霞抱著孩子好不容易生火做好的飯，還沒來得及盛到碗里，就被氣勢洶洶闖進來的于秀菊一塊磚頭砸到了鍋里，麗霞飯吃不成鍋也被砸破了。而且，于秀菊還口口聲聲地罵著麗霞和孩子說：“幾年生不出個娃來，生出個娃來卻要了男人的命，楊家這宅子就不能容她麗霞母女占著，以后不定還會招來什么災(zāi)。”
于秀菊還說，她公爹也不再認麗霞母女，她也休想賴在楊家守什么寡，楊家不稀罕她這種女人。
別看平日麗霞在家和李小然吆五喝六的，像沒怕過誰似的，正如她哥王正明說的，那是她多年的習(xí)慣，她心里就是有那股子底氣，可李小然說她，那是她老子的氣煙長了她的威風(fēng)。不過在楊家，她對于秀菊卻很是恭敬，而且，這也是她不想再深追那些錢的原因之一，因為早在麗霞嫁到楊家之前，她就清楚于秀菊的背景和做為，所以麗霞輕易不敢碰這顆釘子，于秀菊的爹是抗日英雄，大哥是村支書，二哥是大醫(yī)院的醫(yī)生，他們一家在村里可是有頭有面兒的人，是人都會讓他們?nèi)值闹鳌?p> 楊志林活著的時候，麗霞還不敢招惹于秀菊，現(xiàn)在楊志林死了，她就更不敢和于秀菊較量。現(xiàn)在她就想守著楊志林留給她的這個家，安安靜靜的過她的日子。
雖然麗霞沒招惹她，可麗霞養(yǎng)的那條狗招惹上了她，麗霞的大哥王正明招惹上了她。于秀菊怎能咽下這口氣，她發(fā)誓要把麗霞母女從楊家徹徹底底的掃除干凈，她心里才能咽下這口氣，從小到大她可沒受過這種氣。于秀菊是天天跑來和麗霞鬧事，弄得麗霞是狼狽不堪，卻又不敢爭辯。于秀菊在楊家的強勢，是她嫁進楊家那天起就根深蒂固地盤踞并樹立在這個家的。所以麗霞沒有勇氣和于秀菊爭斗。
“嫂子，求你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別再逼我了，好嗎？如果志林地下有知，他也會謝謝你的?！丙愊急е鴳牙锸荏@嚇而啼哭不停的孩子，她真想跪下來求于秀菊，讓她在這兒好好的把孩子養(yǎng)大，因為這是楊志林留給她最寶貴的念想，她不想讓孩子的成長中從未有過親生父親的印記，哪怕她未曾見過，但也一定要活在他的家庭氛圍里。
“別拿這孩子給我說事兒，要不是你生這小妮子，志林也不會從部隊趕回來，路上也不會出那么大的事，你現(xiàn)在還有臉說出來？”于秀菊的話像刀子一樣句句剜在麗霞的心頭上。
“嫂子，咱都是女人，我心里的苦你該明白。”
“正因為都是女人，我才勸你離開這，我可不希望看著你往楊家臉上抹黑。”于秀菊的話分明就是在羞辱麗霞。“十里八村誰不知道你王麗霞是一枝花，想當(dāng)初你還沒嫁給志林那會兒，沒少人追你吧？現(xiàn)在志林死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你，打著你的主意呢。聽說你娘家嫂子還給你張羅了一個好事兒？親上加親，多好的事兒，我們也不用替志林擔(dān)心以后他閨女受委屈?！?p> “是不是李小然說的?！丙愊悸犛谛憔盏脑挘置饕呀?jīng)感覺到這就是李小然從中挑了事端。
“其實你嫂子這人也還不錯?！庇谛憔照f。當(dāng)然，現(xiàn)在是誰跟她站一隊，誰就不錯。
“是她讓你逼我的？”提到李小然，麗霞就沒好氣?！斑@個女人從進我們家門就沒安好心，行，她也真夠狠的?！丙愊贾皇遣孪胧抢钚∪唤o于秀菊出的注意，把她從娘家逼了出來，其實還真讓她猜對了。因為那天麗霞的走，已經(jīng)給李小然表明了她的決心。而在李小然和王正明還有老太太爭執(zhí)之后，李小然就去找了于秀菊。
李小然對于秀菊并不陌生，她們曾是中學(xué)的同學(xué)，雖然關(guān)系一般，但李小然很了解于秀菊。也許是她家庭的背景和時代的塑造，她是一個很強勢卻又很貪婪的女人。李小然只是幾句恭維和挑唆的話就搞定了她，她保證說一定會把麗霞從楊家趕出去。其實，李小然也沒說什么，無非就是給于秀菊的“念想”加了點兒油，好讓它快點燃燒起來罷了。
“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瞞你。李小然是找過我，不過她也是一片好心，我就是要幫她，你能把我怎么著？”
“這可是我的家。我不走，你又怎么著？”李小然光明正大的聯(lián)合于秀菊攙和進來時，麗霞的火氣也就燒了起來?？此拿娉瑁霔钪玖至艚o她唯一的這點地位都快要失去的時候，她失聲痛苦，她已經(jīng)無路可走，卻沒有人肯伸手拉她一把，反倒都想把她推向深淵，她終于敢和于秀菊硬碰硬的說話了。
“為什么非要讓自己過得不痛快？明說吧，公公已經(jīng)把這院子賣給我了?！庇谛憔照f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給麗霞看。
“他憑什么？這是志林留給我的？”麗霞被于秀菊說的都有些糊涂了。
“志林死了，這房子就是公公的，因為志林不能替他養(yǎng)老送終。那三萬塊錢你又自己拿著，老頭子要花錢，所以賣了房子，要我們家文清進兩個兒子的孝心?！庇谛憔照f的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麗霞懵懵的看著于秀菊，聽她剛才說的話，這個家不是她麗霞的避風(fēng)港，倒像是她的地獄了，更沒想到的是于秀菊還會搬出那些錢來說事兒，這真讓麗霞傷心透了。本來她想著，舍了那些錢，以后就能在這個家安安生生的過日子，所以她從不問那些錢的事，可于秀菊卻還要提，她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錢不是你拿去了嗎？”眼看著家都沒了，麗霞也不想再憋屈自己。
“你哥跑到醫(yī)院去鬧還不夠，你現(xiàn)在也跟我要錢，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拿了錢？若不是看在你們孤兒寡母的份兒上，我今兒給你沒完了?！庇谛憔諝鈩輿皼?，說得理直氣壯。
當(dāng)然，人家于秀菊本來就沒拿到錢，自然敢挺直了腰板兒叫喊，反倒是麗霞有些心虛了，就如于秀菊說的，她哪只眼睛看到人家拿了她錢？沒看到，自然就說的沒了底氣。
“我有些累了。我想歇會兒?！彼篮陀谛憔者@樣糾纏毫無意義，反而會讓于秀菊更厭惡她。其實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了，李小然現(xiàn)在就是想借于秀菊的手把她趕出楊家，從此徹徹底底斷了她的后路。本來麗霞還想著自己忍忍就會過去，于秀菊也總有一天會覺得自己鬧得無趣，容得下她?？墒墙裉炜磥砬∏∠喾?，于秀菊一連半個月，天天來鬧，而且一天比一天鬧得兇，麗霞是真有些受不下去了。
“你這樣逼我，也不怕志林找你算賬。”麗霞又氣又惱，于秀菊把她逼得忍無可忍。
“就是算賬，那也早算過了。你喂的那條破狗差點沒把我咬死，既然這屎盆子已經(jīng)扣到我頭上，我不能不撈一點東西還背著黑鍋。說實話，這院子我是真想要，你也趁早嫁人?！庇谛憔盏故峭μ拐\，就像她說的，黑鍋既然已經(jīng)扣在她身上，她就得要撈點好處。所以她現(xiàn)在就無所顧忌，反正壞人的帽子已經(jīng)扣在她的頭上摘不下來了，她還怕多扣一頂嗎！
“你走不走？非要我轟你出去嗎？”于秀菊看著絲毫未動的麗霞母女說：“行了，你跟志林這幾年，也算活得風(fēng)光，再嫁給李成杰你也不委屈了。”
“我不走?！丙愊急е⒆右黄ü勺揭巫由?，這個家是志林的，就算他死了，那也是他的。于秀菊憑什么趕自己走？
“非逼我動手嗎？”于秀菊說話的功夫就把麗霞母女從椅子上拽了起來，一邊往外推，一邊說道：“你們這喪門星的娘兒倆，出去，出去……告訴你，志林本來就不姓楊，他是他娘帶過來的種，不信你去村里打聽打聽，他娘帶他來的時候他都兩三歲了。所以這楊家跟他沒多大關(guān)系，你要找他的家，你愛去哪找哪找去，反正這不是他的家?！?p> 于秀菊的力氣可真大，三下兩下就把麗霞推出了院門外，霸道的把門插上，任憑麗霞在外怎樣叫喊哭鬧都不開。她是鐵了心的要把麗霞娘兒倆趕出去，霸占這院子歸了她自己。
“嫂子，開開門，這是我家，你不能這樣，求求你了……”麗霞抱著哭鬧的孩子在門外苦苦的哀求著。人也只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知道絕望是什么滋味。
不一會兒功夫，四鄰八舍的鄰居都從家里出來看熱鬧了，圍在門口看稀罕事。其實誰心里都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不便再問再說。有些事就是這么現(xiàn)實，男人的離去就是這個家的坍塌，再執(zhí)著的女人，有時候也難撐起那片天。
“別哭了，回娘家住幾天吧?！丙愊紝﹂T的老太太好心得多句嘴說。
老太太不說還好，她這一勸回娘家，麗霞的心就更難受，本想躲開李小然的逼迫，卻又遭于秀菊的哄趕。偌大的世界，現(xiàn)在怎就沒了她立足之處了呢！哪里才是她的家？
“嬸兒，我求求你幫我把門叫開好不好？”麗霞抱著哭鬧不停的孩子撲到剛才說話的老太太跟前乞求的說：“嬸子，你就為我們娘兒倆說句話吧！求你了……”麗霞嗚嗚地哭著。
老太太看著可憐的麗霞母女，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是她旁邊的兒媳婦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別管這棘手的事，麗霞全看在眼里，她頓時明白了，沒有誰會為她說話了，因為他的男人楊志林死了，楊文清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所有的一切都該歸他接管，當(dāng)然除了她和孩子。沒了男人就是沒了一切，更何況誰愿意去為一個寡婦爭辯，那是會招來太多太多的閑言碎語和無盡的麻煩。是啊，若是有男人替她出頭，肯定會有人說他是圖謀不軌，若是女人，也會說她心懷叵測。麗霞看著那緊緊關(guān)上的兩扇門，又看看周圍這群看著熱鬧卻又冷冰冰沉默的，心懷萬花筒般流言蜚語的人群，她覺得自己若再這樣軟弱狼狽苦苦哀求，真是丟人，眼淚不會打動誰的良善，所以她不哭，硬是把眼淚倒流在心里，這苦水浸泡的心再難受，也比去向人乞討都乞討不來的可憐好過的多。若真是沒了路，那就放開腳步走出一條路，決不困死在這個被人冷棄又嘲笑的角落里。她義無反顧的扔下懷里的孩子瘋一般的跑出人群，任憑孩子哭鬧的厲害她都沒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一眼，因為她知道，她回眸一看的瞬間那弱小無助躺在地上的孩子會頃刻瓦解了她所有的“勇氣”。現(xiàn)在她必須要勇往直前好無顧慮的去做這件事。誰也不曉得麗霞要去干什么，不過看她剛才丟下孩子的那個動作，著實讓人心里發(fā)怵。
“她不會瘋了吧？被這樣被趕出來，心里一定咽不下這一口氣?！庇腥碎_始小聲地挑起話題猜測著說，但沒人接他的話茬，也許是礙于門里的于秀菊會聽到，所以每個人都只是看和聽，誰也不搭一句話。
“瞧這孩子哭得多讓人心疼?！丙愊紝﹂T那位老太太說著要去抱孩子，卻又被身旁的兒媳婦拽住小聲說：“媽，咱別管，現(xiàn)在這楊家的事咱誰也管不了。誰管誰挨罵?！?p> “孩子哭的我心里難受?！崩咸蝗绦?。她看著兒媳婦說：“才多大的孩子就遭這份罪，你說麗霞不會是把孩子扔這兒不管自己跑了吧？”
“那誰知道？您可千萬別管，若麗霞真是把這孩子扔這兒不要了，那也是扔給她的”。女人輕輕指了指門里的于秀菊并又小聲示意婆婆說：“咱可別碰著釘子，又尖又毒，沒她做不出來的事?！?p> “要是麗霞真丟下這孩子不管，咱就眼瞅著這孩子躺在地上哭？”老太太動了憐憫的心想管孩子卻被兒媳婦說得又有些顧慮起來。
“她娘還狠心丟下她不管，這是讓誰心疼她呢？”老太太的兒媳婦說。有人贊同的應(yīng)和著說是，都極其冷漠的看著弱小的孩子被丟棄在地上無助的哭著，卻不能打動了誰的心，太多的雜念吞噬了所有人的良知，都在和一個軟弱無辜的孩子計較著本無關(guān)她的事非，沒人愿意去管她。
或許是做人的那一點良知，讓他們覺得做一個躺在襁褓中嗷嗷啼哭嬰孩的看客確實不忍心了，才仨仨倆倆地散去，老太太想留下來，哪怕不去抱抱孩子，她也想看著孩子被人抱起的那一點慈善心，最終也被兒媳婦拉了回去。
“咱們也走吧，有什么好看的，這種事咱可發(fā)不起善心?！眱合眿D硬是把老太太拽回了家，關(guān)上大門還插得死死的，生怕這啼哭的孩子會跑到他們家來似的。
老太太的心被孩子哭得七上八下，她活這么大歲數(shù)，經(jīng)歷兵荒馬亂、饑荒流亡的日子，都沒見過有那個親娘把幾個月大的孩子當(dāng)眾扔到大街上甩手而去。今天她看到眼里的這一幕，著實讓她心里難受。
“真看不出來，麗霞的心還蠻狠的?！崩咸吭陂T縫里向外瞧著，她是真想看看誰會抱走這孩子。
“也是，這些年麗霞都生不出個孩子來，這剛一生出來，志林就沒了，連孩子的面兒都沒瞧見，是不是……真像人說的那樣……”老太太的兒媳婦猜疑著說。
“別瞎說。”以前老太太心里也這樣琢磨過，可今天她就不想讓人說出來。這孩子太可憐了，被大伯大娘從家里趕出來，又被親娘扔了出去，躺在一群人面前哭啞了嗓子，也沒人抱一抱哄一哄，若再給她戴上一頂“克星”的大帽子，她著一輩子就不用再活了，既然不能幫她，那也不能害她。老太太在門縫里向外瞅著，她是想看看對面緊關(guān)著大門的于秀菊會不會出來。她占了孩子的家就真的忍心看著聽著孩子躺在門口的涼地上哭？
其實于秀菊也一直在大門縫里向外瞅著，看到剛才沒人替麗霞母女說一句好話，她心里那個樂喲，這更堅定了她霸占這房子不松手的信念。不過麗霞把這嗷嗷直叫的小妮子給她丟到大門口跑了，她確實有些棘手了，她也沒想到麗霞會這般心狠。丟在門口是要她管嗎？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不管，她總不能就一直這樣躺在門口哭吧。于秀菊在門縫里看見人群都散去的時候，她悄悄的開開門走了。她想，眼不見心不煩，反正房子是跑不掉的，最好讓那小丫頭跑掉才好。
“于秀菊走了?！崩咸陂T縫里看見于秀菊開開大門左右張望著，瞧見沒人，便趕緊蹓掉了。也許她也怕吧，怕被人看到她對躺在地上哭泣的侄女不理不睬狠心的尷尬。她也是個要點面子的女人，只是今天這面子讓人看起來無比的丑陋畸形。
“這女人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人家剛死了男人，她就急著霸占這點家產(chǎn)，也忒心急了吧？”老太太的兒媳婦也湊到門縫里向外看于秀菊對躺在地上哭叫不停的親侄女視而不管的樣子。
“我聽人說，前幾天麗霞家的狗咬傷了他，就是因為他兩口子半夜三更摸到人家里，偷走了給志林的那些錢。聽說麗霞哥還跑到醫(yī)院去給他們鬧呢，結(jié)果這兩口子是倒打一耙，把麗霞她哥還給打了。想他們是兄弟，一個剛死還沒幾天，他就翻臉不認人了，以后咱得提防著文清這兩口子?！崩咸袼闶强疵靼琢耍@一家人沒一個是好心腸的，個個都使得出來，做得出來。
“媽，你快看，麗霞提著啥？”老太太的兒媳婦說。
“啥？”老太太湊近門縫，使勁的向外看：“麗霞手里提著大桶要干什么？”
“她提個大桶來干什么？那不是供銷社賣柴油的大桶嗎？她要干什么……”老太太的兒媳婦一邊說一邊猜疑著：“會不會是要……”她似乎是猜出了什么，卻又不敢開口說下去，她沒那個膽量再往下想，更沒那個膽量說出口，但是答案卻很明白，她驚詫的捂著嘴，不敢再多出一點聲響。
“干嘛？”老太太看著兒媳婦驚呆的樣子，又聽到她說麗霞提著的是供銷社賣柴油的大桶。老太太心里頓時也明白了幾分：“這人別逼急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p> 如果確切的說麗霞是在哪一刻對這個家完全失去眷戀的，那就是她看見女兒還依舊躺在地上哭叫不停的時候，她的心徹底的撕碎燃燒了起來。她看著可憐無助的女兒像是看見了此時的她自己，既然沒有誰幫她，那就讓這一切都毀滅吧，省得以后她為她今天的懦弱和無助而傷心自責(zé)：“憶林，你在這先等會媽媽，就一會?！丙愊几┫律磔p輕的
對女兒說。她的嘴微微揚起掠過一絲不經(jīng)意的笑。
麗霞看見大門已經(jīng)鎖上了，她知道于秀菊是趁她剛才離開的空隙悄悄溜走了。麗霞放下手里的油桶，從墻角找來一塊大磚頭，朝鎖上狠狠地砸去。兩三下鎖就開了，她提著油桶跑到屋里，把整整一大桶的柴油全倒在床上、柜上桌椅板凳上。那股子勁兒，她還是從來沒有過的。剛才跑到供銷社拿油桶時，她像是瘋了似的，提起一桶柴油，不由分說地轉(zhuǎn)身就跑，弄得售貨員愣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等回過神追出來時，麗霞早跑得沒了蹤影。她靜靜的又一次環(huán)視著這個家，熟悉而陌生，她哭了，想想這個曾經(jīng)溫暖的小窩就這樣要被她化為灰燼時，她不知道楊志林會不會怪她、恨她。但此時她對他是怨恨的，就像李小然說的，他楊志林沒有真愛過她王麗霞，他就是為了那道光環(huán)而丟棄了這個家。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親手扼殺了她的幸?！，F(xiàn)在，既然這一切都不能再屬于她，何苦還在癡癡的依戀一個傷口，要讓它化膿不成嗎？把這所有的一切連同她的心一起讓楊志林帶走，在那個極樂的世界里享受他的那道光環(huán)吧。
麗霞擦起一根小小的火柴棍，看著它小小的火苗在自己手里微弱無助地燃燒時，她想，其實它并不弱小，只要它想轟轟烈烈，它一樣可以做到。麗霞輕輕地把那根快要燃盡的火柴放在撒滿柴油的桌子上，頓時整個桌子燃燒起來，緊接著地上的油也被引燃，很快火要燒遍整個屋子了，麗霞才退出來，看著大火已至，滾滾的濃煙夾雜著呼呼的火苗從窗口、門口冒出來，整個院子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帶他們一起走吧?！丙愊加H眼看著整個房子燃燒起來，她竟無比的興奮，那炙熱的火光，嗆鼻的氣焰向她沖來時，她轉(zhuǎn)身飛快地跑出小院，抱起地上哭啞了嗓子的孩子說：“讓爸爸帶走好了，別怕，媽媽還有你?！?p> 麗霞抬頭看著小院沖天的火光和滾滾濃煙，她哭著笑著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這一切都被門縫里窺視的老太太和她兒媳婦看得一清二楚。
“媽，她自個兒把房子點著了。看她剛才那樣是不是瘋了？”老太太兒媳婦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眼瞅著一個院子淹沒在火光沖天的滾滾濃煙里，她除了害怕還能有什么呢！
她是瘋了，老太太也被嚇的有些傻了，眼瞅著這火苗要撲向自家的時候，她才醒過神來趕緊吩咐媳婦去提水救火，而這時所有的鄰居都熱情滿滿的提著水桶跑了出來。那是人們怕這火勢累積到自家，可這已經(jīng)著起來的大火又怎能在一刻間撲滅呢？它既然已經(jīng)燃燒起來，它就得把自己釋放的痛快才收場吧！
“真是個陰毒的女人，她的家不要了，還想讓大家伙兒的房子陪著她一起燒沒了嗎？”有人罵道，此時麗霞不再是一個讓人同情可憐的小寡婦，倒像是一個蛇蝎心腸的壞女人了。
“誰說她不想要這個家，是這個家不要她。”老太太小聲的自言自語的說，她覺得此時沒有誰再比她清楚麗霞的心思和難過。
“瞧見了吧，這樣的女人我們楊家可不敢再留。”于秀菊眼看著到手的東西就這樣一把火燒沒了，她心里的火不比這把火小多少。
“行了，她一個人也點不起這把火?！崩咸犛谛憔照f這話，心里就不舒服，事情能到這地步，不只是麗霞點一把火的事。其實人們以開始罵歸罵，罵的都是怕這火連累到自家，過后人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清楚明白這火為什么要著起來，可誰又不便說出來。老太太這含沙射影的說詞在明面上雖沒牽扯到誰，可于秀菊聽得比誰都明白，這就是在說她。
當(dāng)火被眾人撲滅后，眼前也就只剩下還冒著黑煙的一片廢墟。
“好了，這次她是徹徹底底的回不來了。小菊呀，這回你可安心了吧？”眼看著這火燒起來的時候，老太太心里其實是有些高興的。若不是怕燒著了自家的房子，她才懶得去救火呢。
于秀菊早就聽出老太太是話里有話，只是礙于她是長輩，不跟她計較?？煽贷愊歼@一把火，把這僅有的一點東西都燒沒了，于秀菊的心火燒得旺旺的，可她卻沒發(fā)出來，氣急敗壞的走了。
于秀菊跑到家里，是越想越窩囊，自個兒一點好處沒撈到還落個賊人的罵名。她想不明白，麗霞到底是玩的什么花樣，費這樣大的心機算計她。也許她就是那種想當(dāng)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女人，這次好了，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在她于秀菊的頭上。想著想著，于秀菊的氣就咽不下，覺得自始至終她都是被麗霞和李小然姑嫂倆給耍了。
想想她于秀菊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她絕不能就這么便宜了麗霞還有李小然。她氣勢洶洶地抓起自行車騎上就去找李小然算賬。到了李小然家門口，她把車子扔到一邊，一腳就把大門踹開并罵道：“麗霞，李小然，你們給我滾出來，別以為老娘我好欺負?！?p> “小菊，這是咋了？麗霞沒回家呀！出什么事兒了？”麗霞媽慌慌張張地從屋里出來安撫著于秀菊問。麗霞確實沒回家，她還真不知道什么事能把于秀菊惹得連帶看李小然都罵了。
“你可真能養(yǎng)，兒子跑到醫(yī)院跟我們鬧，閨女現(xiàn)在又一把火把我們家志林的房子給燒了?！庇谛憔找黄ü勺皆赫醒?，看架勢她今天非要耍耍她的威風(fēng)不可了。
“你說啥？”老太太簡直不敢相信于秀菊說出的話?！八偭耍裏孔痈陕?？她現(xiàn)在人呢？”老太太有些站不住腳了。她是擔(dān)心麗霞想不開做了傻事，看于秀菊氣洶洶的跑過來，事肯定不會小。
“放心，你閨女不肯把她自己燒在里面的，若真燒了，我立馬給她立塊貞節(jié)牌坊。”于秀菊又氣又急的說。她盤著腿坐在地上又罵道：“李小然，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屋里?！?p> “到底出什么事了？”老太太越聽越糊涂，現(xiàn)在怎么又牽扯到李小然了？不過聽于秀菊的話，雖然難聽，但至少知道閨女沒事，她也就放心了許多。
“叫什么？叫自己沒本事看家護院跑到這兒來撒什么野？”李小然悠閑地從屋里走出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心里清楚，于秀菊來給她鬧，無非就是撤氣來了。
“你想拿我當(dāng)槍使？告訴你沒那么容易。”于秀菊見李小然這樣說她，她就氣乎乎的從地上站起來沖著李小然過去想要打她。
現(xiàn)在老太太哪能容得下于秀菊對李小然動手，她肚子里可懷著他王家的命根子。老太太上前一步擋在李小然的面前，對于秀菊說：“有什么事你沖我來?！?p> “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于秀菊氣急敗壞地朝站在她跟前的老太太臉上扇了一巴掌并罵道說：“我就打你了，我還是來要賬的，房子我占不了，錢我得分一半，一萬五千塊，快讓麗霞拿出來?！庇谛憔帐锹斆魅耍[到今天這一步，她絕不能兩手空空的回去。
“錢，什么錢？半夜三更，你跑到麗霞那干什么去了？錢被你們兩口子偷了，我們不說什么，現(xiàn)在你還給我們要錢，我們憑什么給你？我們不找你要你還找我們要上了，想清楚了錢是我們的?！崩咸胬钚∪话ち擞谛憔找话驼?，倒沒什么，可聽于秀菊提錢的事，她的火氣就冒的壓制不住了。
“想賴賬？告訴你，我可沒偷，你們少拿錢丟了來糊弄我?！庇谛憔照f的理直氣壯，本來嘛，錢不是她拿走的，她當(dāng)然叫板叫得硬朗。
李小然現(xiàn)在也有些迷糊起來，她開始懷疑錢也許真不是于秀菊和楊文清拿走的，不然她今天不會這樣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要?？墒清X呢？是麗霞把它藏了起來？或許是吧，她一定是自己藏了起來，不然她不會一個人帶著孩子離開這兒去楊家守著。那些錢一定在她手里，所以，她才腰板挺得那么直那么硬。倒是自己小瞧了她，她連媽都騙著，還害得王正明跑去醫(yī)院給楊文清打了一架。李小然想到這，是越想越來氣。
“我們憑什么給你錢？”老太太沖著于秀菊吼。
“那錢不是給麗霞一個人的，楊志林死了，他爹還活著，他還要吃要喝，不能光我們一個人養(yǎng)活著吧，所以說那錢也有我們一份?！庇谛憔瞻岢龉f道。
“麗霞給過了，你公公他不要?！崩咸腥轮f：“錢都被你們偷走了，你還想倒打一耙？若不是麗霞攔著我，我非讓公安局把你們兩口子抓起來不可?！?p> “別廢話，快點兒把錢拿出來。”于秀菊想沖到屋里把麗霞翻出來，現(xiàn)在她就是認定錢就在麗霞手里。老太太的說詞，還有王證明到醫(yī)院當(dāng)眾的鬧劇，那都是他們的騙局。
“干什么呢？”王正明從磚瓦廠干活回家，看見于秀菊在他家鬧得正兇，想想前些日子他在醫(yī)院被楊文清打得鼻青臉腫。氣惱王正明氣一把抓住于秀菊拽了她個趔跌。
“明子，把她趕出去。”老太太見兒子回來，立馬有了仗勢。
“出去，給我滾出去。”王正明一步一推的把于秀菊趕了出去。于秀菊一個女人，又單獨在人家王家，她也怕吃虧，她若再不走硬鬧，逼急了王正明肯定會動手打她，她哪是王正明的對手。
“你們等著，明兒我還來?！庇谛憔罩?，現(xiàn)在她再多說一句，多呆一會兒，吃虧的是她，所以她很知趣地騎著車離開了。
王正明回屋問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時，李小然開口便說，你沒聽見于秀菊說麗霞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嗎？于秀菊撈不到東西當(dāng)然心不甘。我現(xiàn)在才看明白，其實你妹的心呀！深著呢，而且還毒得很。
“怎么回事？麗霞把房子燒了？她人呢？”王正明心里驚詫的很，他做夢都沒想到麗霞會這么干。
“誰知道她跑哪兒了，也許她這會早帶著錢跑遠了，去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過她想過的日子?！崩钚∪粐@口氣，她覺得自己的算盤打得太爛了，麗霞比她籌謀百倍，卻深藏不露一點痕跡，這些年她還真是小瞧了她。
李小然說的很請楚，可王正明還沒醒過神來，老太太卻犯了嘀咕，她開始猜疑起那些錢是不是真的在麗霞手里攥著，因為看出李小然和于秀菊的心思所以她才要這樣做的。她這是蓄謀已久好的萬全之策嗎！
現(xiàn)在這一樁一樁的事弄的老太太都糊涂，李小然肚子里的孩子她都盼了十年，她不是不想保住，可這由得了她嗎！李小然是明明白白告訴她說的，她懷這孩子就是為了讓麗霞嫁給李成杰，她不嫁，那孩子就能從有變沒有，老太太是真想要??！可她又不能硬逼閨女嫁吧！現(xiàn)在可好，亂成一鍋粥，什么都沒的選擇了。
“明子，你妹她會去哪兒呢？”老太太心里焦急的很，她多半的焦急還是李小然肚子里的孩子。她怕萬一麗霞真如李小然所說的，拿著錢帶著孩子遠走高飛，那她的大孫子可就真保的不住了。因為老太太心里清楚李小然這幾天沒鬧啥動靜，那是她再等，等她老太太勸麗霞改變主意回來呢，可現(xiàn)在麗霞一把火把房子都燒了，可見她的決心和執(zhí)著。
“我怎么知道？”王正明有些急燥燥的說，他心里也煩著呢，李小然這好不容易懷上的，卻又拿著孩子來要挾人，他王正明心里當(dāng)然不痛快。他也想讓麗霞嫁給李成杰，這樣孩子才能保住。不然哪一天李小然一個不高興，再翻開以前的舊賬……孩子在她肚里，她一個心血來潮，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就憑她這些年不肯懷上孩子，就知道她心里有多恨他們一家人了。
“其實李成杰有什么不好，她非要鬧得全家都雞犬不寧，她咋就不能跟小然學(xué)學(xué)？她心里就只想著她自己，再說了，楊志林已經(jīng)死了，她還叫個什么勁兒？”王正明這話說的像是在表揚李小然一樣，表揚她為了能給李成杰娶上老婆甘愿為他們王家生兒育女了嗎？雖然他沒把話說的太明白，但老太太聽著卻很明白也很扎心。他王正明為了兒子，想讓麗霞嫁給李成杰就不是自私了嗎？可王正明說的也是，李小然能為她哥哥付出的，她麗霞就不能嗎？在相比之下受益受害相互左右牽制的利益關(guān)系下，王正明當(dāng)然想的是自己的利益了。其實誰又不是呢？她李小然照樣是。
王正明的話讓李小然心里是又酸又熱，她也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欣慰的，總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了，不過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倒是越來越有心思了，十年了，她開始覺得像剛剛認識他一樣陌生了起來。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老太太無心做飯，一個人站在大門口望著遠方，心事像海潮般層層疊疊涌出的波浪，閨女找不到了，李小然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想想這些年她活的都像個啥？李小然懶得去做飯，王正明躺在炕上像是睡著了一樣的安靜，其實他心里亂的很煩的很，可他又能怎么樣呢！現(xiàn)在除了麗霞沒人能理清了這煩事，所以只要麗霞點頭肯嫁給李成杰，這家就沒半點事?？蓡栴}是麗霞鐵了心的不嫁，她又放一把火燒了她的家，跑的無影無蹤，讓人痛又讓人憂。
“正明，你妹可真有心思，把咱所有人都騙了?！崩钚∪怀蛑稍诳簧系耐跽髡f，她知道他沒睡著。
“……”王正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下去。說什么才有意義呢？楊志林的死攪和的他們誰都不安寧。不過，楊志林的死倒是逼著李小然懷孕了。李小然是懷孕了，但她生下來還是不生下來她是有條件的，所以說這一半的高興一半的憂愁，比她沒懷孕時還讓王正明犯愁？
“嬸兒……”
李小然突然聽到李成杰的聲音，覺得奇怪，二哥怎么這時候來了，他從沒到王家來過，就是她嫁給王正明那天，二哥送親都沒進王家的大門，李小然知道二哥心里有結(jié)，對王正明爹的心結(jié)比她還多，她清楚那種感覺，是言語無法形容的感覺。她再仔細聽聽，又聽到麗霞的聲音，李小然趕緊從屋里出來想看個究竟，她還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當(dāng)李小然從屋里出來，還真看見就是二哥和麗霞。李小然看見二哥半摟著神情有些恍惚懷里緊摟著孩子的麗霞時，她都想不明白他們怎么會在一起了?？煽贷愊寄切▲B依人般倚靠在二哥肩膀的樣子，她就更想不明白了，逼都沒把她逼給二哥，現(xiàn)在她怎么倒自己貼上去了呢？
“哥，你怎么來了？”李小然的表情很是復(fù)雜。
“我干活回家，路上聽到有人哭的厲害，看看是她娘倆在墳上哭，勸了好半天她也不理我，到后來她就把我當(dāng)成了那誰，要我?guī)丶?，一路上我看她好像有些不對勁，像是不認識我是誰了。李成杰納悶地解釋著。其實他剛勸麗霞的時候，她還清楚的知道他是李成杰，還厭惡的丟了他幾磚頭，還罵他，讓他滾遠點?？梢粫核拗拗肿兞?，她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孩子又一下子撲到他的懷里，嚇的他都不敢動，他想不明白，她怎么哭著哭著就變了？
“麗霞，麗霞，麗霞……你說話呀！”老太太看著閨女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她使勁地叫著，像是要把她從沉睡中喚醒一樣。
“出什么事了嗎？”李成杰早看出了問題，也不知為什么他要裝著糊涂的問。
“哥，你把她送回來的？”李小然出口就問：“她這是怎么了？”其實李小然也看出了些名堂，只是她不想承認，因為她不想要這個結(jié)果。
“她抱著孩子在志林墳上哭，我……我看她哭的挺難受，想勸她回家……”李成杰對李小然說。
“快進屋吧?！崩钚∪灰馐纠咸禳c讓麗霞進屋里，外面黑燈瞎火的能看清說明些什么！
到了屋里，李小然總算是看明白了，麗霞全變了，她一只胳膊摟著孩子，一只胳膊緊摟著二哥，那雙眼睛又癡又呆，全無了以前的光亮，臉上的表情也木木的失了往日的生機。
“她……”李小然看著眼前精神失迷的麗霞，心中掠起層層的哀愁，倒有幾分可憐她了，競一時語塞的不能說話。
當(dāng)老太太也看清女兒現(xiàn)在的樣子是又癡又傻的時候，她失聲大哭起來說：“霞，你這是怎么了？你別嚇我呀，媽不逼你了，都是媽的錯。”看著閨女，她后悔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時再任憑老太太的哭叫聲也換不回麗霞那顆曾經(jīng)鮮活的靈魂，如今，她就那樣呆呆的癡癡的木木地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李成杰像她的愛人一樣戀慕他，弄得李成杰都不自在了。
“怎么會這樣？于秀菊這王八蛋，我非找她算賬不可?！崩咸粗矍吧蛋V癡的女兒，心里難受死了。她想，就是豁出老命也要給麗霞從玉秀菊手里討回個公道。
“人都這樣，還算什么帳？帳能算清，人能算好嗎？自己解不開的扣，能怪別人嗎？”其實李小然心里是有些氣憤的，麗霞再怎么也是她小姑子，王家人以前再怎對她李家不好，她現(xiàn)在畢竟是王家的兒媳婦，所以看著麗霞被于秀菊逼成這樣，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清楚，這也有她李小然的責(zé)任，可她麗霞怎么就經(jīng)不起一點風(fēng)浪，自己想不開，那就自己受罪吧，誰又能替她呢！
“還有你，你也逼她，把她逼得走投無路，才成了這樣?！崩咸钢钚∪坏谋亲佑至R道：“你可真夠陰毒的，卡了十年的肚子不生孩子，生個孩子還拿來要挾我們王家?！?p> 老太太不說這還好，一說起這李小然不甘示弱的回了她一句：“這是你們王家的報應(yīng)”。其實，李小然也承認，麗霞的事和自己脫不了干系，但她就是不能在老太太跟前低下這個頭。以前，他們李家從沒抬起頭做過人，今天她李小然是對是錯，她就是要昂著頭。
“王正明，這都是從你老婆嘴里說出來的話，瞧瞧你當(dāng)初尋死覓活娶回來的是個什么東西？”老太太既生氣又無奈的把矛頭指向了兒子。家庭的矛盾往往就是這樣，越糟糕的時候，越?jīng)]有人去自我反省，去冷靜的思考自己的問題，而是把氣憤發(fā)泄給對方再生成更多的怨恨，由而引發(fā)出更多的矛盾和沖突。
雖然老太太不想和李小然爭執(zhí)什么？她也知道，那些刻在李小然心里的傷疤是她一輩子都撫不平的，現(xiàn)在李小然就是要一層層的揭開，把這些傷痛一點點的奉還給他們，讓他們也嘗嘗其中的滋味。
“吵，吵，吵，吵什么？麗霞變成這樣你們還有心思吵吵？”王正明坐在炕上，瞅著傻呆呆的麗霞，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現(xiàn)在眼前的這一切變故，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娶了李小然做老婆才弄成的這個樣子。他突然朝自己的臉上狠狠的扇了兩巴掌。他是悔恨當(dāng)初那個認性的他嗎？
“明子？這可怎么辦？你妹她還年輕，不能一輩子就這么毀了。”老太太看著兒子扇他自己，她心里也怕了，怕兒子再出點兒什么事，她可就真的沒法活了。老太太乞求地看著王正明說：“你們得想辦法給你妹治好了。我保證以后再不和小然吵吵?！?p> “想辦法，想辦法，砸鍋賣鐵我也給她治?！蓖跽鞯芍鴿M是紅血絲的眼晴看著老太太。
“沒事。也就是氣火攻心，吃些藥就能好。”李成杰安慰著說。
其實，老太太心里明白，人成了這樣，好全乎的沒幾個，就算看著表面上好了，但心里只要一不高興，準(zhǔn)犯病。
“成杰，麗霞現(xiàn)在成了這樣，你嫌棄她不？”老太太突然問李成杰。
“……”李成杰怔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他親眼看著麗霞變成的這個樣子，他心里也很難受，還有那些錢的事，他覺得自己罪不可饒恕。他不像李小然，喜歡并習(xí)慣把壞事都跟自己掰分開，一股腦的全貼在別人身上去理論都是別人的錯。
“成杰……”老太太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嬸，啥事？你說?！?p> “這就是命??！我們怎么爭也爭不過命吶！這事我不攔著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這樣，你嫌棄不？你要不嫌棄就都聽小然的吧?！崩咸袷且幌伦幽璋土?。
“現(xiàn)在是不是張不開嘴了？你也別說，我哥他現(xiàn)在還不愿意了呢！”李小然又不是糊涂人，她當(dāng)然知道老太太說的是什么。現(xiàn)在她就是要把這事給擋回去，她可不想讓二哥被這半瘋半傻的女人拖累一輩子。
“愿意，只要麗霞同意，我什么時候都愿意。”李成杰就著李小然的話，順著這老太太的意思爽快的答應(yīng)了。
“哥，你也瘋了，你把她弄回家，你這日子有法過嗎？”李小然要徹底的把臉給老太太撕破了：“說實話，當(dāng)初我撮合你們，就是圖了她年輕，還有她那些錢，還有鄉(xiāng)里能給她安排的工作?？傻浆F(xiàn)在她這一點一點全沒了。娶她？那還不如娶了村西頭老王家的傻閨女呢，人家好歹還是個大閨女，模樣也不比她差?！?p> “小然，你這都說些什么？”李成杰吼起李小然來，她說的話真就是把刀子，句句剜在人心里。
“哥……”李小然還覺得自己委屈呢：“你以為我愿意在家白養(yǎng)著她們母女倆呀？我這都還不是為你好，你還不領(lǐng)情了呢！”
李成杰看著李小然，真不知道她是真委屈，還是佯裝作委屈，她的錯她還不知道嗎？
李成杰不顧李小然的阻擋對老太太說：“只要麗霞愿意，我什么時候都愿意。下半輩子我照顧她和孩子?！币郧八辉敢馊Ⅺ愊?，是認為自己配不上她，現(xiàn)在他要娶麗霞，那是覺得虧欠她。他沒想到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既然已經(jīng)走成了這樣，他就必須去做一個完美的收場，不然，他一輩子都不會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