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砸飯碗才是專業(yè)
朱家府邸相當(dāng)寬闊，門前的值班守衛(wèi)個個五大三粗，跟街道上那群飯都吃不飽的流民肯定是沒法比的。
朱府喂狗養(yǎng)馬的差事都被一個人大包大攬，百十條惡犬硬是被驅(qū)趕回了豪華窩棚，府邸規(guī)模龐大，亂世中破房舊廟常見，富商住宅的花園里還四季飄香，那卻絕對是鉗州少有的景色，山中樹皮草根都被挖干凈了，灰兔野雞都混不到飯吃，所以嵐令大俠當(dāng)然是先吃一頓飽飯才能有力氣與朱大公子詳談。
從門庭正堂來到朱鈞的獨立大院，石桌上一幅好字墨跡未干，嵐令在山門里百部功法劍譜倒背如流，到了山下反倒是大字不識一個。
“若有霸王甲，夜守渡水關(guān)。怎當(dāng)棄壯志，無非女兒身?！?p> 朱鈞收斂著一身肥肉，將那副好字卷成一團丟到竹簍中，鉗州戰(zhàn)敗后妹妹總是寫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來嘲諷鉗州官府士族，這些東西要是讓嵐令記在腦子里然后傳揚出去，恐怕鉗州郡尉張大人隔日就會提著馬槊過來抄家滅族。
鉗州有權(quán)有勢的老爺們?nèi)巳俗晕?，朱家做為?dāng)?shù)赜忻母簧?，要不是忍著肉疼開倉放糧的話，今天路邊乞討的人群里就會多出朱家上下六十多口人。
嵐令雖然看不懂那副字，但字體大氣，筆力渾厚還是看在眼中，并沒有太過在意。
下山這半個月已經(jīng)看了不少人間疾苦，他自己也是在酒樓里刷了十幾日盤子才混到了幾枚小錢。
想著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豈能茍圖衣食而放棄遠大理想？
從鉗合城酒樓摔杯辭行，發(fā)誓此生都不會再碰刷碗倒茶的粗活兒，到最后酒樓不僅沒給他發(fā)放應(yīng)得的月錢，甚至還拿長工契上的霸王條款逼著他欠下了十幾枚銅板債務(wù)。
嵐令賣了馬匹最終還是沒舍得將玉佩和寶劍送進當(dāng)鋪，路邊遇到了朱鈞這才算是找到了填飽肚子的好機會，受凍挨餓四五天，現(xiàn)在別說是洗碗倒茶，哪怕是遛狗喂豬只要給口飯吃嵐令都會欣然接受。
但面子上還是得過得去。
“咳咳，你打算給我個什么差事做，一個月多少銀錢？”嵐令說這話還是不免有些心虛，畢竟那酒樓答應(yīng)的工錢才剛好一兩碎銀子，想來朱家如此闊綽，應(yīng)該能比酒樓條件好上不少。
山門上要干活才有飯吃，有著出多少力就吃多少飯的鋼印思想，他也不求累死累活月薪過萬，只要能吃飽然后有一點空閑時間，哪怕工錢少點也無所謂。
朱鈞一時也摸不清這位身手了得的白衣大俠，到底將多少真金白銀塞進口中才能喂飽。
府上也確實沒有多少空閑職位給他做，現(xiàn)在的家丁打手們?nèi)嫉每s衣節(jié)食過日子，要是給嵐令一個肥差養(yǎng)身板，估計整個朱府的下人都會背地里罵聲不斷。
朱鈞的打手合計共有十五人，每人每月差不多是一兩半的碎銀子供吃供住，要是辭退其中十四人然后將月錢湊齊二十兩，不知道能不能留下這位劍術(shù)驚奇的白衣少俠。
“每月十五兩？”朱鈞雖然心里念叨二十兩，但終究是個生意人。
嵐令聽來還是很滿意的，這可比刷盤子洗碗賺得多太多了。
但干粗活每月才不到一兩碎銀子，朱鈞開出十五兩每個月的銀錢，那得干多少活？
嵐令干脆搖頭拒絕。
朱鈞心里叫苦，看來這白衣少俠胃口真是不小，手掌攤開又問道：“那每月二十兩你看看行不行？”
二十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嵐令心里罵罵咧咧，這不是欺負老實人么？
每月干二十兩銀子的活兒，還不得累死在朱家？
朱鈞一看對方發(fā)火，嚇得再次抬高價碼：“四十兩，四十兩不能再多了，我爹每個月才給我四十兩，沒您這么貪財?shù)模 ?p> 小胖子此前哪里受過這般委屈，要不是對方修為深不可測，別人找他要四十兩白銀比剜他的肉還要舍不得。
嵐令也沒見過這么不怕死的竟然還敢給他增加工作量，但殺人犯法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只能提出自己的一套方案。
“每月一兩銀子，要包吃包住，還有每天我上午要練劍兩個時辰，每七天有一個完整的休息，頓頓有肉，不行的話我現(xiàn)在就走?！?p> 嵐令開出的條件，他自己看來都有些過分了，在酒樓工作的時候只有晚飯能見到葷腥，更是長達六天沒有拔劍練功。
朱鈞險些被驚掉了下巴，甚至都做好了對方張口要一百兩銀票的準備。
月錢一兩？供吃供住？上六休一？頓頓有肉？
如此輕易就能將一位絕世劍客留在身邊當(dāng)護衛(wèi)，是不是太夢幻了？
茂林山曾大官人的門客堪堪一流入門水準，月錢都要二十兩雪花白銀。
出劍就有龍象在背，器宇不凡的白衣劍客，條件偏偏開得如此寒酸，這讓朱大少爺一時間也懷疑對方是不是沒那個真才實學(xué)。
“你確定？”朱鈞將信將疑，叫來下人去拿長工契書簽字畫押。
嵐令堅定點頭，在那看不懂的粗糙黃紙上印下掌紋，甚至還怕對方反悔，逼著朱鈞也在黃紙角落簽上姓名。
朱家府邸的好酒都是些出了名的佳釀，嵐令吃著燒雞狼吞虎咽。
朱大少親自為嵐令挑了一身家丁裝扮，本想用他自己的衣服給這位少年劍客好好整理行頭，但小胖子體型寬大，嵐令身高與胖瘦都比朱鈞小了足足兩圈，想來想去也不合適就沒拿出來。
換上了新衣服的嵐令下午就拎起了斧頭準備去廚房劈柴燒火，這是他在山門上時經(jīng)常干的粗活。
朱大少爺也不敢攔著，但叫一個巔峰劍客去干這些，多少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嵐令偏偏樂在其中，平白無故就端了人家柴夫的飯碗，又展示了不俗的廚藝將灶頭師傅一并踹出了房門。
灶頭師傅對著朱大少爺猛吐苦水，卻不知道那少年的廚藝遠比想象中還要高明。
“大少，小老兒家里還有吃奶的娃娃要養(yǎng)活，您不能就這樣將我們掃地出門啊，為朱府盡心盡力二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灶頭師傅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就怕惹惱了朱鈞之后連月錢都不買賬。
難得朱大少花了小錢辦大事，開心之余對這位灶頭師傅多少就忍耐了些。
平時做飯不合胃口都要沖過來打罵一番，現(xiàn)在站著聽他絮絮叨叨沒有發(fā)脾氣已經(jīng)算是法外開恩。
眼看著嵐令自己把四五個人的工作都扛在肩上，甚至還要去井邊挑水，朱鈞無比肯定對方的一身神力。
他還是頭一次見人一手舉著一只大缸去井邊挑水的，一個來回能填滿兩大缸水，六百多斤壓在身上大氣都不喘，著實嚇壞了府里不少人。
身邊有這么一個高手，遠比十四個酒囊飯袋更有安全感，這一兩白銀算是朱鈞有生以來花得最有用的一次，勝似白嫖官窯五十副好皮囊！
嵐令做完了這些還覺得不夠，修屋補漏，填瓦曬床，將自己的房間收拾的干干凈凈這才躺著瞇了一覺。
整個朱府全體轟動，此人剛剛?cè)肼殻瑧{借一己之力硬是砸了三十多人的飯碗。
十五名打手原地解散，怎么也想不通，那少年劍客大腿都沒自己等人胳膊粗，是怎么將那裝滿水的大缸舉過頭頂?shù)摹?p> 晚上吃過飯后朱大少叫來了二妹和三弟，在院兒外偷偷瞧著嵐令的恐怖行為。
“當(dāng)世一流劍客刷盤子洗碗的動作竟然如此流暢！”朱鈞不由感嘆出聲。
朱三少平生最愛結(jié)交俠士，聽大哥說請來少年豪俠為府上做事，一個月只要一兩碎銀，說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朱家小妹感嘆道：“如此能人，報效家國多好，竟然甘心在市井中做起勞工?！?p> “這人在街頭英雄救美，一劍出手時背后有龍象撐腰，我給每月二十兩紋銀他都不要，月錢一兩，供吃供住，上六休一，頓頓有肉，就這四個條件！”
二人聞言都是張大了嘴，算是徹底被這視錢財如糞土的高風(fēng)亮節(jié)折了腰。
朱鈞也怕這個少年劍客是朝廷派來的眼線，特地派人去上京調(diào)查一下先英山，快馬下午出城，最遲六天也能回來。
廚房有了嵐令的加入，原本應(yīng)該干到戌時才能回去休息，硬是提前了半個時辰下班，一邊欣賞嵐令的工作狀態(tài)，一邊又害怕這人將自己的飯碗一并砸碎。
朱鈞趁著夜色趕緊鉆進嵐令房間。
“嵐大俠？睡了沒？”小胖子躡手躡腳，生怕惹怒了這位少年劍客。
嵐令盤膝打坐，一抬眼皮沒做回應(yīng)，看那朱大公子探進來的腦袋，氣運丹田收功吐氣。
“嵐大俠，你這好身手在廚房沾染煙火氣太屈才了些，本少爺給你每月漲十兩銀子，明天陪我去酒樓聽曲兒可好？”朱鈞一臉獻媚，實在是太想出去炫耀自己的新保鏢。
嵐令皺眉狐疑，心道“這小胖子欺男霸女能安的什么好心？”
“要做多少活兒？”嵐令瞇著眼睛謹慎問道。
朱鈞尋思著，去酒樓聽曲兒要做多少活兒？難不成這少俠也想嘗嘗姑娘鮮美？新人剛跟了自己就要出去嫖，這要是被妹妹知道了還不得被二妹克扣油水。
“三個美嬌娘？”朱鈞將三根手指豎起，想來這位少俠大戰(zhàn)三位應(yīng)該不難。
嵐令不懂對方什么意思，但肯定是越多越好，同樣將手伸出，四根手指在小胖子面前晃了晃。
朱鈞不免有些肉疼，自己每回也只叫兩個陪酒，這少俠竟然一口氣就要四位侍寢，要花多少銀錢？
豎起大拇指擠眉弄眼，朱鈞賊兮兮一笑：“那就這么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