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下了場暴雨。
童欣提前搜好了可以做DNA鑒定的地方,等雨停之后,開車直奔鑒定中心。
接待她的工作人員說要七個工作日才能拿到報告,她懶得等,直接問:“我要加急再加急的,多少錢?”
工作人員把她帶到VIP區(qū),換另一位工作人員接待她。童欣砸了錢之后,被告知,今天晚上就可以出結(jié)果。
幾乎在同一時間,開車去單位的賀喻州分別打電話給安雅和徐慧,說有事情需要向她們了解一下,讓她們?nèi)ヒ惶擞鹘志帧?p> “我現(xiàn)在在上班,中午休息的時候過來可以嗎?”安雅最近請假的頻率比較高,有些本來該她做的工作就落到別的同事身上去了。雖然同事們當(dāng)面沒說什么,因為警察也來這邊公司調(diào)查過,他們都知道她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但背地里還是頗有怨詞。
賀喻州同意了,聯(lián)系徐慧的時候,并沒有告訴她安雅也會來。
徐慧聽賀喻州讓她去喻江分局,心里有些抵觸,但又不能不去,她不確定地問:“賀警官,請問你讓我過去,是要向我了解哪方面的事???”
“你來了就知道了。你大概幾點能過來?”
徐慧正在打掃衛(wèi)生,剛開始沒一會兒,“等我打掃完衛(wèi)生就過來,大概十點過吧?!?p> “好?!?p> 掛完電話,徐慧在原地呆站了會兒,心里直打鼓,她和齊文旭的案子又沒有關(guān)系,賀喻州為什么要找她去問話?難道店里的面具當(dāng)真有問題?可如果是店里的面具有問題,那不該找她問話啊。他究竟,想問什么?
徐慧遲疑了一會兒,給陳浩去了個電話:“賀警官讓我一會兒去喻江分局,說是有話要問我,也不知道他想問什么。昨晚上我們說了什么值得他特別注意的話?我不記得說過啊?!?p> 陳浩一早就出去了,跟徐慧說去新店,實際上來醫(yī)院了。
他特意走到很少人走的應(yīng)急樓梯接徐慧的電話,仔細(xì)想了會兒,說道:“該不會是關(guān)于店里的面具的事吧?”
昨晚他們倆吃過晚飯后,一起去了店里,向店經(jīng)理詳細(xì)了解了情況,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徐慧皺眉,“早知道就不該搞這種活動,怎么這么巧,就被警察給盯上了?”
“沒事。”陳浩寬慰她,“他問什么你就說什么,那又不關(guān)你的事,說不定之后也會找我去問話。真是奇怪了,他怎么不直接找我問話?你又沒管店里的事。
“他可能不知道吧,到時候我跟他說清楚?!毙旎坌睦镫[隱覺得不安,總覺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可能會發(fā)生,她希望自己是杞人憂天。
心里有事,衛(wèi)生就打掃得慢,路上又塞了會兒車,徐慧趕到喻江分局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點過了。
站在大門口盯著外墻上醒目的警徽看了會兒,她抬了下咖色鏡片的太陽鏡,惴惴不安地往里走,神經(jīng)繃得緊緊的,好像周圍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她。
問了兩次路,她才成功找到賀喻州的辦公室。
賀喻州請她坐,又讓張可茹給徐慧倒了杯水。
徐慧正好緊張得口干舌燥,雙手接過裝了溫水的紙杯,笑著說了聲謝謝,喝了一口之后,把紙杯放在桌面上。
賀喻州不動聲色地掃了眼紙杯,開門見山地問:“你和安雅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徐慧的臉色變了一變。
在來的路上,她在腦海里想了許多賀喻州可能會問的問題,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回答:“我是安雅的干媽。”
“當(dāng)真只是干媽?”
“當(dāng)真?!?p> “我昨晚上看你們相處得那么好,還以為你是她親生母親。”
徐慧心里一突,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似的,卻一時沒有說出來,片刻之后,擠出一個笑容來,“賀警官你真會開玩笑?!?p> “我沒在開玩笑,我是認(rèn)真的?!辟R喻州一臉嚴(yán)肅,“如果說你是她親媽,但是你又向我們隱瞞了這個事實,那我們不得不懷疑你隱瞞事實的動機(jī)和理由。不瞞你說,兇手穿的鞋子的尺碼、以及兇手的身高,跟你先生的腳的尺碼和身高對應(yīng)得上。”
徐慧一下子站了起來,震驚得瞪著雙眼:“賀警官,你是懷疑我先生殺了齊文旭?!”
“如果你們是她親生父母,那就不能說你們完全沒有動機(jī)。”
“可是你們之前不是了解過了么?齊文旭出事那天,我和我先生出去玩兒了,我們當(dāng)天晚上在外面住的酒店。齊文旭出事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你不要激動,我只是了解一下情況,并沒有說你先生就是嫌疑人?!辟R喻州請徐慧坐下說話。
徐慧坐下了,臉上帶著些許被冤枉的怒意,漲得通紅。
“我再問一遍,你當(dāng)真不是安雅的親生母親,當(dāng)真只是覺得她合你的眼緣,所以才收她當(dāng)干女兒,還對她好?”賀喻州緊盯著徐慧的臉。
此時此刻,徐慧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能承認(rèn)!
“當(dāng)真不是,我就是覺得她合我眼緣,才收她當(dāng)干女兒?!彼f道。
“行,我就是了解一下這個情況,不是就算了?!?p> 賀喻州的反應(yīng)出乎徐慧的意料,她沒料到他這么輕易就放棄探究這個問題了,當(dāng)聽見賀喻州說“勞煩你跑一趟,你可以回去了”的時候,她還有些懵。
張可茹走過來,笑瞇瞇地對她說:“我送你出去。”
她“哦”了一聲,條件反射般說了聲“謝謝”,看了賀喻州一眼,一頭霧水地跟在張可茹身后走了出去。
賀喻州招了下手,旁邊的小劉立即拿著一個已經(jīng)貼上標(biāo)簽的干凈塑料物證袋走過來,小心翼翼搜集好徐慧喝過的塑料杯,給法醫(yī)老楊送過去。
賀喻州翹著二郎腿,繼續(xù)守株待兔,等待安雅的到來。
徐慧離開沒多久,安雅就到了。
刑偵隊的各位如法炮制,賀喻州請安雅坐下說話,張可茹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安雅接過溫水,也喝了一口才放下。處在這個環(huán)境,她也緊張,喝水可以緩解緊張。
“賀警官,請問你今天喊我過來,是有什么事?”她謹(jǐn)慎地問,故意放緩語氣說話,以便有足夠的時間來琢磨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避免說錯話。
賀喻州道:“我想跟你確認(rèn)一下你和徐慧陳浩的關(guān)系,你們當(dāng)真不是親戚?”
“當(dāng)真不是。”安雅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道賀警官怎么會反復(fù)問這個問題。
“所以,你就是認(rèn)了個同事當(dāng)你干媽?”
“這……有什么問題嗎?”
“難道你不覺得有問題?”
安雅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搖頭,“我不覺得哪里有問題?!彼苍?jīng)思考過這個問題,為什么徐慧和陳浩會對她這么好,可是,她身為一個為了生活而拼命掙扎掙錢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猜得透有錢人的心思?既然猜不透,那就不去猜,就當(dāng)他們是老天爺補(bǔ)償她的不好嗎?
賀喻州盯著安雅的眼睛,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這句話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沒問題就好。”他說道:“對了,你干爹的腿最近有沒有受過傷?”
安雅狐疑道:“受傷?我不知道啊,他什么時候受的傷?”
“你沒見過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沒有?!?p> “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p> 安雅不是立即回答的,她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這個問題,看上去不像撒謊。
賀喻州不得不把問題再問得細(xì)致些:“齊文旭剛失蹤的那幾天,他的腿也好好兒的,沒有問題?”
安雅怔了片刻,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心里的憤怒如同海嘯時的巨浪般突兀地席卷而至,“賀警官,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和我干爹有什么吧?”
賀喻州一愣。
他并沒有往這方面想。
“前段時間你就在調(diào)查我的男女關(guān)系,我知道。我還聽說你們有在調(diào)查我有沒有和腿腳不便的男人來往,我跟你說過了,沒這回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外面那些人說閑話就算了,怎么你們也跟著說閑話呢?我干爹干媽感情很好,我很羨慕他們,你不要把我們想得這么齷齪!”安雅激動得低吼。
哪怕是面對她很害怕很畏懼的警察,她也不愿意任由他們往她身上潑臟水而無動于衷。
“我沒這么想?!辟R喻州平靜地看著她,“我懷疑的是,他們會不會是你的親生父母。”
“誒?”
安雅定在原地。
她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這么好的運氣,能有這么好的親生父母,他們還來找她了。
在她身上,不會發(fā)生這種好事。
“你……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安雅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這一次不是因為這里是警察局而緊張,而是不確定究竟是希望陳浩和徐慧是她親生父母還是希望他們不是的混亂狀態(tài)。
“感覺?!辟R喻州解釋道:“你們相處融洽,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親的一家人?!?p> 賀喻州的話像是給安雅開了一閃奇異的大門,這扇大門通向之處,是她期盼了很久很久的東西。
她想要立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又害怕知道答案。
如果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她該怎么辦?質(zhì)問他們?yōu)槭裁串?dāng)年要把她扔了?質(zhì)問他們?yōu)槭裁催^了這么多年才來找她?
如果他們不是她的親生父母,那她豈不是會很失望?
不行!一開始就不能對這個問題抱有期待!
“賀警官,我不覺得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你想多了。我親生父母不可能來找我的,他們要是會來找我,當(dāng)年就不會把我扔了?!卑惭乓Фㄟ@個回答,打定了主意,不管賀喻州怎么說,她都堅持這個認(rèn)知。
賀喻州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安雅不確定是不是因為他也覺得可能性太低、在這個問題上考慮太多只是浪費時間。
她并不知道,她前腳剛離開喻江分局,后腳,她喝過的水杯就擺在了法醫(yī)老楊的面前。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公司繼續(xù)上班,下午的工作做得心不在焉,處理的文件出了兩個很低級的錯誤,被杜巍訓(xùn)了一通。她感到很慚愧,保證自己以后不再犯類似的錯誤,很快把錯誤給修正過來了。
她第一次沒有把自己被賀喻州請去喻江分局喝茶的事分享給童欣。
她修改好文件之后,打印出來,拿去給杜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沒在辦公室了。她問了下裴詩雨,裴詩雨說杜總今天有事提前離開了。童欣便把文件放在杜巍的辦公桌上,給他發(fā)了條信息過去。
杜巍聽見手機(jī)提示,點開信息看了眼,沒有回復(fù)。
他正在去城南分局的路上。
昨天他聽說賀喻州又去找童欣看畫像認(rèn)人,畫像上的人和之前那張的不一樣,實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懷疑——如果上次那個是安雅的情人,那這次這個又是誰?
賀喻州聽見杜巍又來了,并不感到意外。僅有的幾次接觸,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個男人很專制,意圖掌握老婆的一舉一動,哪怕只是警察給他老婆看張畫像,他也要確認(rèn)畫像上的人他認(rèn)不認(rèn)識。
“認(rèn)識嗎?”他問正在認(rèn)真看畫像的杜巍。
杜巍搖頭,這次是真不認(rèn)識。
杜巍擔(dān)心這個男人和童欣有什么貓膩,迫不及待地趕回家,質(zhì)問童欣:“警察昨天給你看的那張畫像上的那個男人是誰?”
童欣被他問懵了,“我昨晚就跟你說了,我不認(rèn)識啊?!?p> 杜巍不信,“這兩次警察拿來的畫像,我都去看了,第一次那張,你也說你不認(rèn)識。你告訴說,既然你不認(rèn)識,你怎么畫得出他的畫像?”
童欣內(nèi)心警鈴大作,著急地問:“你跟警察說了?說我其實認(rèn)識第一次那張畫像上的人?”
杜巍忍著怒意,“我說我不認(rèn)識,你滿意了?”
童欣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那個人究竟是誰?你今天最好給我交代清楚。齊文旭究竟是誰殺的?是不是你畫的那個男人?你是不是在包庇他?”杜巍一股腦兒地把問題拋出來。
童欣害怕極了,不是害怕挨揍,而是害怕她在安雅面前撒的謊暴露。很快,很快她們就要進(jìn)行第二次計劃,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她不能倒在黎明之前!
她哭著說道:“我真的不認(rèn)識那個人!我那天確實在天明工業(yè)區(qū)看到那個人了,覺得他長得還挺好看,回來就畫下來了。我之前畫的那些畫像都是在路上看到過的陌生人。你要打我就打吧,你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不認(rèn)識那個人啊?!?p>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不說實話!
杜巍氣得扇了她幾巴掌,扇在她的腦門兒上,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嘴角一絲鮮血噴了出來。
“你別以為我猜不到,那個男人,是不是安雅的野男人?安雅那天確實有不在場證據(jù),那是因為她是和她野男人合謀殺的齊文旭。你要包庇他們,行,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兒上,我也不想讓你坐牢,會幫你瞞著。但你要記住,你和安雅,從今天開始,扯平了,你不欠她什么了。我也不會對她做什么,我就等著警察來把她抓走!”
童欣聽他這番話,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劫。她按著嗡嗡作響的腦袋,靠在沙發(fā)上,擦了下下巴??粗吃谑稚系难獕K,她又恨又后怕,巴不得杜巍出門就被車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