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公府,荒蕪小院。
張丘站在院門外好久好久,直到一聲蟲鳴響起,這才走了進(jìn)去。
望著里頭雜草橫生的地面,他的背脊也漸漸佝僂下來。
“你來做什么?”
吳青出現(xiàn)在屋門口,環(huán)臂冷笑道:“讓您失望了,我還死不了?!?p> 左右看了看,張丘徑直尋了一塊石頭做下去,同時捶了捶自己的膝蓋,嘆息道:“老了,走幾步都累得慌?!?p> 見此,吳青抿了抿嘴,一言不發(fā)。
沒去看她,張丘望著小院某處,眼神多了些回憶,“你小時候可比你哥哥還鬧騰呢,爹還記得你七八歲的時候偷著騎馬,結(jié)果摔下來躺了好些天。那時候爹就愁的不行,這么皮的閨女,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后來啊,你娘死了,爹就越發(fā)的寵著你,二十多了,也由著你胡鬧。知道你不喜歡,爹也就沒給你尋摸人家。那時候爹就想著,偌大的國公府,養(yǎng)你一輩子不算啥。
那一年,先帝爺還在的時候,爹是龍武衛(wèi)將軍,說是一衛(wèi)的將軍,其實還不是靠祖上?爹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知道。
先帝爺他想收權(quán),今個查這個,明個砍那個,國公都擼下去兩個。
說是吃空餉,收受賄賂,徇私枉法,可擱在咱們這般人家,這種事牽扯到了理也理不清的人情,誰能避免?
爹那幾年,嚇得整宿整宿睡不著,生怕那任閻王來敲咱家門。
還是那一年,咱家相安無事,就隨大流讓先帝爺給撤了將軍職號,可畢竟還退一步留的有位置。
就是那一年,閨女你走了,留了信說是跟一個游俠兒私奔。”
說著,張丘扭頭淚眼朦朧的看向吳青,“當(dāng)年你娘走了,你覺得是爹沒給她好好治,一氣之下非要跟著你娘姓。爹沒說什么,就是讓外人笑話,爹也隨了你。爹不想讓你難受。
可你這孩子脾氣從小就怪,明明做了好事,偏不愿意讓人家知道,非得讓人家罵你恨你,你才樂意。
你二姐不學(xué)好,未出嫁就壞了身子,是你頂了這事,才讓她好好出門。你二姐來見你,你還說這說那的氣她,讓你姐妹倆這么多年都沒坐一起說過話。
還有你大哥喝醉酒傷了康王世子的事……你見天罵他窩囊,可那時候不也是你偷著幫了他?
那一年,咱家為啥能好好的,爹心里知道啊。
爹老是老了,可還沒糊涂。
你進(jìn)了內(nèi)衛(wèi)?。 ?p> 喊出這個禁忌般的名字,張丘就顫顫巍巍站起來,“那一年,爹不知道你去哪了,可爹知道,咱家沒事都是靠著閨女你啊……”
門口的吳青已然四十多歲,看著面前頭發(fā)花白的老父眼圈一紅,猛然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
蹣跚著追上去,張丘按著門框沖里頭喊,“爹是怕丟了這國公,爹是怕下去后讓祖宗們指著鼻子罵,可爹更怕你真的委屈一輩子啊……
青兒,咱不這么別扭的活著了,爹把話都挑明,咱就好好的過。
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不想做就不做。大不了爹捧著老祖宗的牌位去皇宮,就算是丟了這國公,也不再讓你委屈了,行嗎?”
屋內(nèi)一處黑暗的角落里,傳來一聲回應(yīng),“你回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p> “青兒……”
“你走??!”
張丘幾聲呼喚,換來的只有幾聲驅(qū)趕。
怔怔望著屋內(nèi)好一會,他只得轉(zhuǎn)身離開,只是這離去的背脊,更加佝僂了。
世上真有這么一種人,傲嬌、偏執(zhí)、倔強、別扭。
明明是幫了你,卻偏不愿意受你的好,非得譏諷你,挖苦你才樂意。
屋內(nèi)一角,吳青雙臂環(huán)膝蹲著,眼神怔怔望著前方喃喃道:“你就不能真糊涂一回嗎?明白這么多顯你聰明了?就不怕夜里難受的睡不著?
當(dāng)年讓內(nèi)衛(wèi)嚇得夜不能寐,今個倒是敢喊出來了……”
……
又一次,被曹安良敲打了。
可這次趙隸卻是連撂挑子不干的理由都沒有。
憋屈嗎?
同樣憋屈。
難受嗎?
只多不少。
可他能撂挑子嗎?
從哪方面能給出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可以讓他撂挑子?
身為天子近臣的國舅爺,他在長安走到哪,遇人對他不是畢恭畢敬?
鷹羽指揮使在他面前,拱手稱下。
堂堂國公爺見他,也是膽顫心驚。
支撐他不在乎銀錢,將三千兩銀子都不放在眼里的,不正是府上庫房里的珍貴賞賜?
而此刻朝廷唯一的機會,就是他跟大梁山之間的復(fù)雜牽扯。
他說不干了,能行?
說一句被用爛的話吧,命運所有的饋贈,都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
君待臣以善,臣侍君以忠。
更何況他趙隸這臣子,跟皇帝還帶著親戚?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心亂如麻的趙隸干脆掀開車簾,想找人說說話。
“一直沒問過你,叫什么?”
前頭駕車的老漢打個酒嗝,“姓崔咧,老爺喊老崔就是倆。恁那個……”
烏七八糟的話帶著濃濃鄉(xiāng)音,趙隸連蒙帶猜都聽不明白。
不過這時候,他也只是想找人說說話就是了。
“老崔啊,夫人是把你從乞丐窩里撈出來的?家里沒人了?”
“是咧,都死求了?!?p> “夫人說你身上有煞氣,你殺過人嗎?”
單臂駕車的崔老漢扭過頭,傻呵呵笑著露出一嘴的大黃牙,“殺過咧,還不少咧,吶時候在弄洗嘞,當(dāng)那……”
見他承認(rèn),趙隸也是一愣,可費勁巴拉認(rèn)真聽了許久,也沒從這一大段里聽出能懂的字句。
“家是長安的嗎?”
“不是咧……是弄溪咧?!?p> “沒想過回家看看?”
“回不去咧,家沒咧。”
“怎么就想著來長安了?”
“菌嶺咧,不來不行,來了也莫法,讓人砍了胳膊,沒心思咧……”
趙隸有一下沒一下的聽著,眼神卻在看路側(cè)的行人。
“娘,給我賣糖人!”
一個女童映入眼簾,只見她拽著一個婦人的衣角,小臉氣鼓鼓的煞是可愛。
“買買買,小囡聽話就買。”
也就一個畫面,也就兩句話,趙隸連人面都未曾看清,馬車就駛過了這母女倆。
“老崔,再去魯國公府?!?p> “啥?不回咧?”
“接個人。”
放下車簾,趙隸盤坐在的車內(nèi)定了定心。
賊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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