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決定離開
人是世上最可怕的物種，從古至今，戰(zhàn)爭與殺戮從未停止過，那些在歷史上留名的大人物，光鮮亮麗的背后無一不是雙手沾滿鮮血，視人命為草芥的冷血怪物，秦川不打算從歷史中去找尋借鑒，但在不知不覺間，他正在創(chuàng)造一項屬于自己的不光彩歷史。
第二天清早，去菜場買了一大堆菜，把整個冰箱塞滿，接下來的幾天，他就準備足不出戶，等著高明亮再找上門。
在這期間，手機鈴聲基本就沒停過，各種電話短信絡(luò)繹不絕。
他被騷擾得頭疼腦裂，最后不得已關(guān)了手機，在暴風雨中尋找一份自欺欺人的寧靜。
打不通他的手機，就有人找上門來了，其中有不認識的，也有隔壁的鄰居，還有韓峰，汪文斌，章書記這些熟人，連趙小苗和譚勇也來過。
秦川一次門都不開，就一心等著高明亮，可高明亮連影兒都沒見著。
孝子，你真不管你老頭子死活了？！
秦川不止一次在心里罵。
眼下秦川面臨的問題是見死不救，高明亮同樣如此，他的壓力一點兒不比秦川小，為了保住來路不正的房子，他置父親的生死于罔顧，越往后拖，父親生還的可能性就更小，他也將被更多人指責。
可高明亮仿佛在與秦川隔空對賭，賭究竟誰更狠心殘忍，誰更能沉得住氣。
……
周五晚上，秦川繼續(xù)陪盧葦上口語課。
吊著顆七上八下的心，他狀態(tài)不是很好，走神了好幾次，最后被盧葦罵了聲笨蛋后趕走了，陳知南馬上接替他的位子。
回屋發(fā)了會兒呆，出來一看，盧葦竟然已經(jīng)走了，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星期五，盧葦要回家過周末。
追到樓下，帕拉梅拉發(fā)動機的聲音剛剛走遠，秦川獨自站在空曠的大院中央，悵然若失。
陳知南追著下樓，見他郁郁寡歡，便安慰道：“別喪氣，接下來還有周末兩天，高明亮會來找你的，你還能再見到盧葦。”
“就怕高明亮死硬到底，那么盧葦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剛才她罵我的笨蛋，這小丫頭真是……”秦川不禁苦笑。
為了做好萬全之策，他去澳洲的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是下星期一的晚上十一點，到了那天，必須早早去機場，絕不能再和盧葦見面，以免最后該走又走不了。
陳知南了解他的心情，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夠諷刺的，不過也確實是真實寫照，從某些角度看，你就是個笨蛋，要不要再打個電話給盧葦？”
“不打了，有些人是在不知不覺中走丟的，就像被拐賣的孩子，在別人家住久了，就慢慢習慣了……你先上去吧，我再站會兒?！?p> 陳知南上樓去了，秦川在落寞中點起一支煙，但風似乎也有解不開的憂愁，悄悄把煙卷走一半，他對著余下半支猛抽，肺里的沉重輾轉(zhuǎn)成了心痛，陣陣咳嗽聲在風中流連，心底的那句再見，卻沒機會再說出口。
不，現(xiàn)在說再見太早，應(yīng)該還能見到小丫頭，那張機票，隨時都能退掉，就看接下來這個周末會發(fā)生什么了。
但也可能，這是在紫田度過的最后一個周末。
……
第二天是周六，陳知南早早拎包出了門，那樁跨國經(jīng)濟糾紛案進入了關(guān)鍵時候，這周末她要連續(xù)加班到很晚。
秦川不能出去溜達，家里又沒人跟他作伴，他只能望著外面艷陽高照，無奈地把氣嘆了又嘆。
孤獨放大了心里的忐忑與焦躁，卻找不到可以發(fā)泄情緒的方法，在客廳里，他赤著膊，哼哧哼哧做俯臥撐，一天下來，做了不下四五百個。
身處風暴中心，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為了防止有人上門搗亂，就把攝像頭裝在廚房，隔著玻璃窗對準外面的走廊，并在大門上貼了張紙：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搗亂者報警處理。
但沒人來搗亂，想象中刺激又火爆的潑油漆場景沒出現(xiàn)，可見在這個社會，鍵盤俠真的不少，但像秦川這樣膽大又不怕事的才是少數(shù)。
如果有別的醫(yī)生愿意給高志恩動手術(shù)，那么秦川的一切堅持都將化為徒勞，并且徹底淪為笑柄，不過他毫不在意，甚至還非常篤定，因為至少在紫田，沒任何醫(yī)生敢為高志恩動刀，手術(shù)風險巨大不說，主刀醫(yī)生可能還要遭到非議，被人說上兩句：“高明亮是不是答應(yīng)把海棠街的房子送你了？”
除非送高志恩去首都治療，那里有全國最頂尖的醫(yī)生，但這更加不可能了，高志恩是個患了腦瘤的八旬重癥病人，長途跋涉去首都，路上只要一個顛簸，就醒不來了。
總之可以這么說，除了秦川，再沒有人能救高志恩。
而與此同時，網(wǎng)絡(luò)上的風向也在悄悄轉(zhuǎn)變。
前幾天網(wǎng)上到處是罵聲，罵的還很難聽，黑心貪心都算輕的，但從昨天起，支持秦川的聲音開始冒出來了。
“秦醫(yī)生是為了幫他兄弟，那個病人的兒子不是東西，坑了秦醫(yī)生兄弟的房子。”
“海棠街38平米的房子才110萬，明顯就是強取豪奪，150萬都有的是人排隊買?！?p> “高明偉才是最可惡的，工程質(zhì)量作假，還詐騙人家房子，他爹養(yǎng)出這么個兒子，死了不可惜?！?p> “樓上的，對事不對人，口中要積德?！?p> “感情他騙的不是你們家房子！”
看到這些留言，秦川笑了笑，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確實是有苦衷的，只要苦衷被稍稍放大，自然會出現(xiàn)支持者。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被人用下作手段騙了房子，等于是毀了一家子，絕對是可以為之拼上性命的。
有支持就有反對，謾罵的聲音依然龐大，秦川甚至從一個回帖中看到，高明亮帶著幾個記者，去四院神外科辦公室大鬧了一場，把秦川的辦公桌砸得一塌糊涂。
讀完這個帖子，秦川冷笑幾聲。
高明亮已經(jīng)坐不住了，父親的身體在一天天惡化，漸漸變得無藥可醫(yī)，他這做兒子的急火攻心，強迫院方給秦川施壓，逼他為父親動手術(shù)，但這不是秦川要的結(jié)果，他的想法始終沒變，就是拿房子換人命。
秦川沒有殺人放火，最多承受道德上的譴責，可他根本不在乎這個。
體制內(nèi)所謂的規(guī)矩，其實真沒那么可怕，即使某些制度已經(jīng)成型，但是想挑戰(zhàn)甚至破壞它并不難，方法也很簡單，只要能做到無欲無求四字就可以了，不過身在體制圍城內(nèi)的人都愛惜羽毛，敢舍得一身剮，豁出去把皇帝拉下馬的，百中無一。
周末兩天就這么過去了，日等夜等后，高明亮始終沒出現(xiàn)，秦川終于開始氣餒。
陳知南星期天也在律所加班，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來，見秦川沮喪地在整理行李箱，便立馬明白了。
她拉著秦川的手，一起到沙發(fā)坐下，然后輕輕坐在他腿上。
“別難過，你真的盡力了，虹姨今天打電話給我，要我跟你說說，固執(zhí)己見的同時，也要做好事與愿違的心理準備，一根筋向前沖固然勇氣可嘉，但不會拐彎的就是莽夫?！?p> “我是在考慮放棄，又總覺得不甘心，”秦川抱著陳知南的腰，靠在她身上，低低地說。
陳知南關(guān)照道：“高明亮不給你機會，除了放棄你也沒得選擇了，明天早點去機場，我四月上旬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給虹姨過50歲生日?！?p> 秦川心里還留有最后一絲殘念：“明天半夜的飛機，我想在家里待到下午再走，但愿會有奇跡吧。”
“那你要想好了，真到了明天下午，你還救得了高志恩嗎？別最后把你自己套進去了！”
“對啊……”
在陳知南的提醒下，秦川又推算出了一種結(jié)局，就是在明天臨走之前，高明亮突然松口，同意交出房子，但是，秦川已經(jīng)無力再去救高志恩……
那時候如果硬上，才是最兇險的。
一番搶救后，高志恩還是死在手術(shù)室里，秦川要承擔醫(yī)療事故責任，同時蔣俊的房子更加沒指望了，而高明亮可以對外宣布，他其實愿意還出房子，但秦川能力不行，于是，秦川徹底淪為千夫所指，免不了被高志恩告上法庭，那些支持他的人也絕不可能再發(fā)聲了。
最好的手術(shù)時機已經(jīng)錯過，既然這樣，避免秋后算賬，早點離開成了唯一的出路。
“小南，明天上午我在家收拾一下，中午就走?！?p> “嗯，這樣最好，我去洗澡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p> 臨走前的這一夜，秦川失了眠，在不開燈的書房里坐了很久。
手邊是盧葦放在這兒的幾本書，她明天晚上還會來的，可是，秦川已經(jīng)不可能再見到她了，欠下的一句道別，終究沒法給她。
花開花謝人來又走，假若注定是過客，起初又何必招惹？其實這小丫頭是很好很好的，只不過出現(xiàn)的時間不湊巧，但像這樣無疾而終也不錯，誰都不必說破，也沒有難堪，一場眼淚過后，她能換來一夜成長，而秦川，卻可能要用一輩子去稀釋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