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唯有自渡
相對無言的狀態(tài)維持了很久，秦川始終提不起聊天的興致，盧菁同樣如此，一遍又一遍詮釋著什么是冷漠。
他們其實都很清楚，盡管還能坐在月琴海邊，一起喝著酒，吹拂著同樣的晚風(fēng)，但永遠(yuǎn)不可能再成為朋友，就像誰都沒法任性地游到這片海的彼岸，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彼此泯滅在歲月時光里。
那些撕心裂肺的記憶又在若隱若現(xiàn)著，秦川趕緊收回渙散的思緒，專心喝起了酒，幾罐啤酒不知不覺見了底，而同樣被消滅掉的，還有兩盒熟食。
月光灑下溫柔，風(fēng)里似乎傳來了竊竊私語，距離午夜還有兩個多小時，秦川卻不打算再等下去了，便用力伸個懶腰，從口袋里摸出裝戒指的小盒子：“就現(xiàn)在吧……”
盧菁終于出聲說道：“讓我看一看，里面裝的是不是那個?！?p> 打開盒子，銀色戒指瞬間泛出一絲昏暗的光芒，盧菁點點頭：“你可以扔了?！?p> “好?！?p> 秦川這時候的心情，就跟眼前的月琴海一樣平靜，他沒有再多說什么，更沒在心里念叨類似于悼詞這種可笑的話語，相反的，卻有種輕松與解脫。
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劃過，戒指落入三十多米外的海水里，由于分量輕，它一時沒能沉入水底，倔強(qiáng)地隨著水波浮浮沉沉，茍延殘喘。
盧菁突然站起來，把背包往秦川懷里一丟，一個魚躍躥入水里，朝戒指的方向飛速游過去。
“盧菁，快回來！”秦川大吃一驚，盧菁明顯是要追回那枚戒指，可她喝過了酒，絕不能輕易下水。
顧不得多想，他馬上脫掉衣服，跟著跳入水里，朝盧菁追去。
盧菁的水性非常好，十幾秒后，就到了戒指入水的區(qū)域，她四處一看，發(fā)現(xiàn)沒有，用力吸口氣，鉆下水繼續(xù)搜索。
當(dāng)秦川沖到她身邊時，她正好從水中冒出頭，同時手里抓著一個盒子，打開后，戒指還在。
月光倒映在水面，她的臉上被添了一層皎潔，用力喘息幾下后，狠狠瞪著秦川：“你有病啊，跟過來干嘛！”
“你……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就把戒指扔這兒？”秦川吐出一口水，氣吁吁地問。
“我剛才想起來，這片海里有楊甜甜的手機(jī)，刻有我名字的戒指不能留在同一個地方！”
這個理由聽起來并不牽強(qiáng)，秦川認(rèn)識中的盧菁就是這么偏執(zhí)，他問道：“你想怎么處置它？”
“不管你的事，反正從現(xiàn)在起，它歸我了，你當(dāng)它已經(jīng)被扔了就行了！”
說著，她不給秦川繼續(xù)提問的機(jī)會，手握住盒子，緩緩游向岸邊。
秦川感到無奈，他何嘗不明白，盧菁對這枚戒指勢在必得，而在她心里，其實并不像表面上那副看淡世事的模樣。
算了，隨她去吧，或許她真的想把戒指換個埋骨地，僅此而已，把世事看得越通透的人，過得越糾結(jié)，傻子永遠(yuǎn)比聰明人快樂……
上了岸，渾身濕透的兩人被風(fēng)一吹，都覺得冷，盧菁不理會幾個過路游客的訝異目光，把小盒子用紙巾擦拭一遍，放進(jìn)她的背包。
一輛三輪摩托車在路邊停下，司機(jī)扯著嗓子問盧菁：“姑娘，要不要送你去古輪寺？”
盧菁搖頭，表示不去。
司機(jī)還在嚷嚷：“前幾天晚上，你都在這海邊待到半夜，然后坐我的車去古輪寺，怎么今天不走了？”
這話一入耳，秦川便吃驚地看向盧菁，他已經(jīng)基本明白了。
過去這些天，盧菁白天在海邊等他，而到了晚上，她都去古輪寺過夜，過夜的地方只會是當(dāng)初那個保安小亭子。
“你何必這樣？”秦川低聲問。
“不用你管！”她自顧自背起包，準(zhǔn)備離開。
“別走，你必須先換身衣服，再洗個熱水澡……你還沒訂旅館是吧，那去我住的地方！”
“不去！”
“不去的話我就報警，說你偷我戒指！”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秦川沒來由地暴躁起來，抓住盧菁的胳膊，把她拖上那輛三輪車，又丟去一張房卡，還有他自己的干衣服：“路上用這衣服擋住風(fēng)，別感冒了，我住在平川旅館，二樓第二間房，你去沖個澡，我過會兒再來！”
摩托車載著盧菁駛遠(yuǎn)后，秦川光著膀子，去路邊小店買了包煙，邊抽邊慢慢踱步走回旅館。
他這模樣十分不雅，活像是個潦倒的流浪漢，但他毫不介意，只是一口接一口猛抽著煙，吐出來的濃霧里，又有解不開的心酸與惆悵。
在旅館樓下坐了半個小時，盧菁下來了，她身上有好聞的沐浴露香味。
“洗好了？”
“嗯?！?p> 她把房卡塞給秦川，留了聲“謝謝”，然后便直接離開。
秦川無聲目送著她。
盧菁的世界，只有盧菁自己才懂，她寧愿抱著回憶，在孤獨的小保安亭子里過夜，卻對秦川這個大活人視而不見。
或許正像陳知南說的那樣，盧菁所深愛的，只是在月琴古城初次相遇時的秦川，但那時的秦川早就死了，盧菁只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守著活寡。
不經(jīng)意想起了陳知南，秦川只覺得心更亂了，那又是叫他每念一次，就會心疼到窒息的姑娘。
小南和盧菁很像，都用她們自以為是的堅強(qiáng)，演繹著什么叫作癡傻到無可救藥，結(jié)局卻注定都是傷……拯救的方法唯有自渡，別人愛莫能助。
但不管怎么說，這次月琴古城之行的任務(wù)算是結(jié)束了，秦川默默抽完煙，丟下亂七八糟的思緒，上樓去了。
洗完澡，睡意一時還不見蹤影，他倚靠在窗邊吹風(fēng)，身后電視機(jī)里正放著新賽季的英超聯(lián)賽。
他嫌電視太吵，干脆就關(guān)掉不看了，摸出煙，準(zhǔn)備抽一支就睡覺，便在昏暗中默默地吞云吐霧。
旅館臨街，不時有人從樓下經(jīng)過，很快一個路人抬起頭問他：“哥們兒，給支煙好么？附近的小店關(guān)門了，我想抽但沒處買?！?p> 秦川本就沒癮，順手把余下大半包都扔了過去：“接著！”
“多謝哥們兒！”對方驚喜不已。
“沒事，不用謝?！?p> 街角拐彎的地方，又有人緩緩走來，看身型，應(yīng)該是年輕女孩兒，但秦川總覺得這人似曾相識，朝她仔細(xì)看了幾眼，然后，整個人就這么被定格了。
如果不是嘴里還有微苦的煙草味，他肯定以為身在夢里。
“盧葦……盧葦……盧葦！”
停住腳步，盧葦與秦川隔空對視片刻，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意外，對著二樓笑了笑說道：“還真巧呀?！?p> “站著別動，等我過來！”
秦川轉(zhuǎn)身往樓下奔，同時摸出手機(jī)，給盧菁打電話，自從上次酒會之后，他再次保留了她的號碼。
“你人在哪兒？”他大吼著問。
“在附近逛夜市，”盧菁聽出來秦川的情緒不對，又問道：“出什么事了？”
“馬上過來，平川旅館門口！我見到盧葦了！”
盧菁的聲音突然陰冷下來：“我沒興趣跟你開玩笑！”
“我絕不騙你，你自己過來看！”
“知道了，我叫一輛摩托，十分鐘后就到，”盧菁沒再多問，直接掛了電話。
當(dāng)站定在盧葦面前，望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秦川滿肚子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既然遇上了，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吃點兒東西？”盧葦四下里瞧瞧，但周圍小吃店都已經(jīng)打了烊。
“你……你不是在美國念書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學(xué)了啊！”
盧葦?shù)男θ堇?，帶著很無所謂的態(tài)度：“對啊，是開學(xué)了，不過念書沒意思，我不想讀了，就溜回國……”
沒等說完，秦川已經(jīng)捏緊了拳頭，氣到渾身發(fā)抖：“你胡鬧！”
盧葦依舊用笑臉相對，但兩行眼淚已經(jīng)悄悄滑了下來，略微哽咽著說道：“我溜回國來玩兒啊，先逛一逛月琴古城，還要回紫田看看你，誰叫我……想你了呢?！?p> 秦川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可是盧葦?shù)哪抗庖琅f灼熱，帶著大膽與倔強(qiáng)，直直地射穿了他的心扉，那段已經(jīng)成為灰燼的往事瞬間又變得鮮活，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里栩栩如生。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世間所有的巧合，其實都是命運的安排，這話雖然蘊含著不錯的哲理，可也要看對方是誰，或許盧葦?shù)男乃际怯肋h(yuǎn)猜不透的魔盒，但秦川非常明白一點，絕不可以觸碰那個魔盒，更不能與盧葦再發(fā)生任何巧合。
“喂，別發(fā)呆，醒一醒，跟我說說話呀！能在這兒見到你太好了，省得我再回紫田了！”盧葦抓了一把秦川的頭發(fā)，就像以前互相開玩笑那樣。
下一秒，她被推開了，臉上同時挨了一記沉重且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