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鐵了心
“真對不起,”秦川進屋后,給躺在病床上的盧菁道歉。
盧菁臉上血跡已經(jīng)被擦干,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還可以,勉力笑了一笑:“你干嘛說對不起?我講不動話……手機給我,我打字。”
斷了左側肋骨,盧菁左半邊身體不能動彈,她右手握著手機,拇指如飛,輸入了很長一段話,放在秦川面前給他看:
“我愿意守住秘密,但有人不肯罷休,暗箭難防,我想我必須馬上離開紫田了,等到達落腳的地方后,我就立刻給警局發(fā)辭職信,申請退役,我最近做過的事,已經(jīng)違反了職業(yè)操守,不配再繼續(xù)穿著警服……然后我會把傷養(yǎng)好,可能從此在那個地方生活下去,也可能四海為家,漂泊無定……其實我很不甘心,本該把這身警服再穿一年的,但為了它,我錯過了披上婚紗的機會,不過,我并不是一無所有,過往的記憶會充實我的后半生,至少在精神層面,我沒有遺憾了。”
念完這段話,秦川把目光停留在她右手的戒指上,哽咽著說不出話。
盧菁是個內(nèi)心無比堅韌的女人,但上天好像從來沒有眷顧過她,她所追求的東西,不論愛情或者事業(yè),最終都半途而廢,即便她付出了再多努力。
這一切說到底,除了某些不可控因素,更多的是她自身倔強所導致的,她是秦川所見過脾氣最耿最硬的女人,對認定的事情永遠一意孤行,聽不進任何勸,所以她才會自帶疏離感,孤獨到令人心疼,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過幸運的是,正由于她強大的內(nèi)心,以及看待事物所特有的態(tài)度,讓她在精神世界里得到圓滿,這比許多渾渾噩噩活著的人要幸運太多,幸福太多。
因此,秦川都說不清是該恭喜她,還是替她感到惋惜。
見他不出聲,盧菁又打了一段字:“我今天終于知道了,你的手是被盧葦弄傷的,我在圣誕節(jié)時候見過她,她對此好像根本不知情,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在刻意隱藏,但我必須對你說一聲謝謝,你又挽救了盧葦一次?!?p> 秦川想了想說道:“她應該是不知情的,你也別和她提,更別對我說什么謝謝,就當這事沒發(fā)生過,讓她用心念書。”
盧菁寫道:“她現(xiàn)在功課很好,再過不了幾年,金禾就要改朝換代了,盧葦,趙小苗,還有江浩然,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江浩然本打算回國創(chuàng)業(yè),盧葦找他談過,請他到時候加入金禾管理層,他已經(jīng)答應了?!?p> “挺好,真的挺好……”
秦川欣慰地笑。
盧葦和江浩然,也是一對青梅竹馬,能共同打拼事業(yè),同時組建家庭,彼此扶持,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而且他們倆之間純粹且干凈,不存在任何牽絆的其他人與事,江浩然眼里只有盧葦,盧葦同樣如此,那個叫秦川的混蛋給她留下的糟心記憶,肯定會通過時間來抹平,再被江浩然的溫柔所徹底覆蓋。
盧菁繼續(xù)寫道:“我爺爺說了,金禾以后不能跟鵬實有業(yè)務往來,我認為爺爺是對的,楊甜甜心思復雜,手段太狠,普通人根本斗不過她……但你必須用心去愛她,為了女兒,你們不能散,你回去之后,跟她好好談一次,要心平氣和地說,同時告訴她,我已經(jīng)把該忘記的都忘了,也離開了紫田,你們之間不會再有困擾?!?p> 秦川無聲地嘆息。
盧菁嫉惡如仇,同時又是最善良的,她從一開始就想法堅定,不揭發(fā)楊甜甜的罪行,說到底,都是看在他秦川的面子上。
甚至直到現(xiàn)在,她一字不提身上的傷,忍著疼,用蒼白的臉撐起微笑,只希望秦川不要有心理包袱,把生活繼續(xù)過下去,好好地,用心地過……
門被推開,傳來護士的聲音:“骨科醫(yī)生已經(jīng)來了,先生請你出去。”
把手機還給盧菁,秦川說道:“你先療傷,我在外面……”
盧菁用微弱的氣聲,打斷道:“不,你別再來了,我今晚就自己出院?!?p> 醫(yī)生不悅地說:“你不能隨便出院,接完骨,要在這里住幾天,才可以回家靜養(yǎng)?!?p> 盧菁不理睬醫(yī)生,對秦川伸出右手。
秦川沒有猶豫,跟著伸出雙手,與她緊緊握住。
“秦川,快回去吧,天大地大,以后我們有緣再見。”
盧菁的手顫抖且冰涼,那枚戒指散發(fā)著絲絲銀光,秦川心里早已被傷感填滿,將戒指往外拔了拔,退到指關節(jié)以上的部位,再緩慢地推回去,為她重新戴好,戴緊。
他終于有機會能親手給她戴一次戒指。
剎那間,盧菁淚流滿面地笑:“我愿意?!?p> ……
當走出醫(yī)院時,雨已經(jīng)停了,雪卻下了起來,不算很密,零零落落飄在秦川臉上,很快轉化成了溫熱的淚水。
每年冬天,紫田都會下場雪,讓整座城市短暫地銀裝素裹一回,給人們帶來驚喜的同時,也使多愁善感的人觸景生情,產(chǎn)生遐想與追思。
風從天邊刮來,雪花無規(guī)律地四處飛舞,在路燈照射下變得飄渺,虛幻,秦川恍惚間覺得,它們肯定穿越了時空,來自于上一個冬天,片片銀色凝結匯聚起來,就是他欠盧菁的那一身潔白婚紗……
從這一刻起,等于是跟盧菁徹底永別了,她將去往某個陌生的城市,開始和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秦川不可能問她,你打算去哪里,也知道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對她說一句“我也愿意”,便只能把這份遺憾藏在心間,并幻想著有另一個自己,從此追隨陪伴著盧菁,開始了兩個人的浪跡天涯,然后一轉眼,就一起白了頭。
……
回到家,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
屋里寂靜無聲,與過去的每個深夜仿佛無異,在門口的鞋架上,擺放著楊甜甜今天穿過的皮靴。
保姆朱阿姨已經(jīng)在白天走了,回她的老家過年,正月十五以后再回來,此時家里應該只有甜甜母女倆,秦川摸著黑,來到貝貝的房間,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小床上,楊甜甜抱著女兒,靜靜安睡。
她睡覺的樣子非常安然,秦川在黑暗中看了她一會兒,關門離開,去衛(wèi)生間刷牙洗臉。
這場雪,如果下一整夜的話,不知道明天楊甜甜的飛機是否能準時起飛,但秦川知道,她的行程只會推遲,不會取消,存在于彼此之間的矛盾,可能要等十幾天之后,楊甜甜再回到紫田,才有機會坐下來談上一談……
到那時,也僅僅是談一談而已,和解的機會其實非常小,幾近于零……秦川對此非常明白。
棉拖鞋的聲音輕緩平穩(wěn),秦川一個轉頭,發(fā)現(xiàn)楊甜甜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
“回來了?”
“嗯?!?p> 秦川匆匆漱幾下口,把牙刷杯子放好,說道:“對不起,吵醒你了?!?p> “沒事,我根本沒睡著,聊一聊可以嗎?”
“好?!?p> 對話地點是楊甜甜的書房。
面對面坐下,秦川望著她,默默思考該怎么開口,說些什么。
以前和楊甜甜說話,從來用不著多想,該怎么說就怎么說,這是他們多年來的約定,只有彼此不藏著秘密,充分交流,感情才能持久穩(wěn)定。
此刻,盡管相距只有一米多一點,但好似間隔了數(shù)百個光年,秦川完全琢磨不透她的心思,眼鏡片后那雙美眸,在這幽暗書房里變得冰冷。
緊張氣氛充斥在空氣里,楊甜甜突然說道:“我和貝貝講過了,爸爸媽媽要分開,她必須到國外念書,等過兩年,我完成國內(nèi)的工作,再過去陪她一起生活……貝貝哭了很久,剛被我哄著睡著?!?p> 秦川渾身一陣抽搐。
他根本想不到,楊甜甜會如此迅速,把這事直接告訴了女兒。
溫柔的心一旦冷卻了,就會瞬間變硬,猶如一塊冰冷的鐵板,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鐵了心。
“貝貝沒有問為什么嗎?”
面對秦川的提問,楊甜甜十分冷淡地搖頭:“這個理由,你自己去想,想好后自己告訴貝貝……其他人那里,也由你去說,我不想費口舌一個個去通知,等我回來后,必須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虹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