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信任先行

　　族長慢條斯理地夾著點燃的香向堂前的先祖靈牌拜了又拜，嘴里吟唱有詞，飄蕩出來的聲音十分律動。陽天和陰九九虔誠地跪拜堂前祈禱，靜靜地等待著他完成所有交接儀式。

　　然而，陽天并沒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靜，臨時冒出的胖瘦二鬼老在他耳邊叫喚，令他無法聚神，但他又沒有法子令他們消失。正當崩潰時，胖瘦二鬼竟如他所愿突然消失不見，耳根頓時清靜了許多。

　　陽天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恍見穩(wěn)跪堂前的陰九九，袖口似有一張黃紙迅速縮了進去。他聯(lián)想到電視里道士常用的符，推斷那兩鬼的突然出現(xiàn)和消失與她有關(guān)，對她的印象直接跌到谷底。

　　他猜測，那兩鬼可能是她招來的，想借此機會逼他就范。

　　此時，只見陰九九沖他微微點頭，好像她只是做了應(yīng)該做的事一樣，不怕被發(fā)現(xiàn)。更是堅定了他的看法。

　　族長唱完最后的交接詞，對陽天和陰九九二人肅然道：“我要請出三帝錢了?！?p>　　聽到這話，陽天的思緒總算被拉回來了。

　　所謂的三帝錢，其實就是三枚古錢。至于這三枚古錢的來歷，陽天并不太清楚，甚至說整個陽氏族人都說不清楚。

　　自懂事起，這三枚古錢就一直被裝在破舊古老的木盒子里，供奉在牌位之上。平日里，族中有重大要事需要敬告先祖，征求先祖意見，便是通過這三枚古錢來牽線定乾坤。

　　族長取出木盒子，將三枚古錢放進龜殼，遞給陽天。捧著龜殼的陽天，有些小緊張。畢竟，能否順利當上守祠人，就看現(xiàn)在了。擔心結(jié)果不如所愿的他，再三強調(diào)道：“我搖了啊？”

　　見族長點頭，陽天慎重地搖動著龜殼，三枚古錢碰撞發(fā)出的聲音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些年來一直霉運不斷的他，不敢確定這次能否來點好運。一般來說，三枚古錢同時字面或背面的概率很小，況且還要搖三次。但，前任守祠人鳳奶奶就當著全族人的面做到過。在這之前，陽天特意向她請教過秘訣，可惜得到的只有“虔誠”二字。

　　“不管了，試試再說。”陽天想著，沒必要像個女人那般婆婆媽媽，當即摒棄雜念，虔誠跪拜搖曳。沒想到，搖了三次，全是字面，原則上得到了先祖的認可，非常開心。他將龜殼遞給陰九九，暗忖如果那兩鬼是陰九九弄來的，那么她肯定也有招搖出想要的。果然，陰九九也過了。只是沒想到，她搖了三次，全是背面，與陽天的相反。

　　交接儀式結(jié)束，陽天迫不及待地避開陰九九拉著族長問一大堆問題。為什么族長好像什么都知道？為什么他的體內(nèi)會有陰氣？封印又是什么？為什么一年后他可能會沒命？為什么這些陰氣和他的運道牽扯到一起......一股腦的拋出所有問題，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族長吸著一口又一口的煙聽著，疑問道：“你為什么不直接問小九，她比我清楚。”

　　陽天有些心虛，小聲道：“我和她又不熟，怎么問？”

　　族長舉起煙桿又是一記，道：“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像什么話。將來你的命要靠她救，現(xiàn)在不熟也得熟。而且，你要相信她?！?p>　　陽天吃痛地揉著腦袋，道：“以后和她慢慢混熟也不遲。族長，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我只知道你體內(nèi)的封印是小九的爺爺幫忙弄的。如果沒處理好，不止你，我們?nèi)迦硕伎赡苊媾R著危險。所以，小天......”族長顫巍巍地拉著陽天的手，語重心長道：“還請你重視這件事，相信小九?！?p>　　陽天膛目結(jié)舌地看著族長，他從未見過族長這般鄭重地對他說話?；腥婚g，他發(fā)現(xiàn)族長兩鬢多了些許白發(fā)。是啊，在外獨身多年，很多事情考慮到的只有自己，這還是第一次認真地審視族長，考慮族人的立場。

　　問題是，又和族人牽扯上什么關(guān)系??？

　　陽天想問族長，但見他面容憔悴，意識到現(xiàn)已深夜，是時候休息了。擠出笑容道：“看來這些問題我還得去問她。族長，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彼克妥彘L離開，往住的地方走去。

　　陽氏祠堂坐落于K市一座劃分市區(qū)與郊區(qū)南北兩面的山坡坡頂。南面祠堂面向市區(qū)，供游客觀覽；北面祠堂面向郊區(qū)，擺滿先祖靈牌，只允許陽家族人涉足。北面祠堂大門牌匾上雕刻著“陽祠”兩個朱漆大字。

　　自記事以來，他和鳳奶奶相依為命，一直住在陽家祠堂北面東側(cè)的兩層小樓房。從大廳穿過小院子，走過側(cè)門下一段臺階才到。小樓房面向郊區(qū)，有一小塊院落，欄桿下是陡峭的山坡，無路可走。俯首眺望，能望見房屋零散錯落的郊區(qū)，再往遠點望去，便是連綿群山。

　　陽天剛踏進院落，便見欄桿處站著一個黑影。還未來得及看明白，只見那黑影跨過欄桿似要縱身躍下。

　　“不要?。　标柼齑舐暯泻?，忙跑過去試圖抓住。然而雙手撲空，往欄桿下尋去什么都沒有。他立即反應(yīng)過來準是又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急忙抽回身子想要離開。剛一轉(zhuǎn)身，迎面撞見胖瘦二鬼站在跟前攔住去路。

　　瘦鬼笑道：“你總算理我們倆啦?！?p>　　陽天不知所措。這兩鬼不是陰九九召來的么，怎么還在這。他強咽了一下口水，腦袋高速旋轉(zhuǎn)后決定假裝看不見?！拔铱隙ㄊ抢哿耍汲霈F(xiàn)幻覺了。不行，得趕緊回去休息?！彼嘀栄ㄗ灶欁匝?，從二鬼身旁繞過，想著只要回到房間就沒事了。

　　然而那二鬼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讓他溜掉，“嗖”的一下又移到陽天跟前現(xiàn)身。瘦鬼冷冷道：“再裝看不見，可別怪我們拉你去做伴。”

　　眼看跑不掉，陽天只好按住內(nèi)心的小驚慌，咧嘴微笑道：“兩位大哥，別誤會。俗話說的好，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錯人了?！?p>　　胖鬼一頭霧水向瘦鬼問道：“什么冤什么債？我怎么聽不懂?！?p>　　瘦鬼不理他，對陽天道：“找的就是你?！?p>　　陽天嚇得一哆嗦，顫道：“不是吧，我命這么短，現(xiàn)在就要死了？那女人……哦，不，陰九九說我最多還能活一年，不帶這么玩的。不行，我得找她說清楚......”他又開始東拉西扯話題，慢慢往小樓房挪去。心想陰九九就住在小樓房里，只要靠近求救，諒他們也不敢把他怎么樣。

　　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就這么開始依靠一個女人救命，甚是不甘，但又不得不把她當做救命稻草。暗自對自己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慫點有什么?！?p>　　瘦鬼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威脅道：“你再動，我可不保證一會你在哪啊?！?p>　　“有話好好說，我不動就是了。”陽天聞言停了下來，道：“這位大哥，你們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我？要我?guī)湍銈儓蟪疬€是怎么的？現(xiàn)在是文明法制社會，作奸犯科的事我真的做不來，找其他鬼報仇我更做不來啊。”

　　胖鬼愣道：“報什么仇？我們只是想請你帶我們?nèi)ヒ粋€地方?！?p>　　陽天吃驚地看著他們，“又是這么簡單？”

　　胖瘦二鬼齊齊點頭。

　　陽天懷疑道：“帶你們?nèi)ツ?？?p>　　胖瘦二鬼又齊齊指向陽氏祠堂的頂樓。原來他們不記得自己從哪來，也不記得以前的事情。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一個念頭，就是到陽氏祠堂的頂樓?；蛟S，到了那里，他們就能尋到一直飄蕩在人世間的答案。

　　陽祠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或者什么鬼都能進去的地方。陽天猶豫不決，十分矛盾。擔心他們只是找個由頭害他，但又想到如果他們真的想害他，沒必要說這么多廢話，直接秒了就是。更何況那胖鬼說話能用到“請”字，文明有禮說明他們壞不到哪里去。思前想后，不帶他們?nèi)ス烙嫿裢硎遣荒芑厝バ菹⒘耍銥槠潆y道：“那就走吧。都是男人，記得說話算數(shù)。”

　　轉(zhuǎn)身準備領(lǐng)他們前往祠堂頂層，胖瘦二鬼歡呼雀躍聲才響起就在尚未彌散的空中絕跡。只見陰九九沖到跟前，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

　　看到陰九九這顆救命稻草，陽天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雖然胖瘦二鬼還沒對他怎樣。他確認看不到那兩鬼后，低聲道：“你怎么才來？我差點就被他們帶走了?！?p>　　陰九九疑惑地想了想，道：“奇怪了，照理說不可能啊?！?p>　　陽天道：“什么不可能？”

　　陰九九不假思索道：“就是你不出老街，不會有生命威脅。”

　　見陽天似懂非懂，陰九九向他做了一番解釋。

　　老街，原名俗稱“陰街”，在隔絕郊區(qū)與市區(qū)的綿長的小山腰上，也就是陽氏祠堂腳下的這座山。這座山原是陽氏族人的居住地，它的年代比K市的建立還要久遠。

　　房群循山勢而建，錯落有致，每隔十幾戶人家都有大巷道區(qū)分開，南北通透。就算陌生人東拐西繞在小巷中迷路，按照當?shù)厝霜毺氐闹嘎贩椒?，往山上爬或者下山，總會回到大路上。山腳一條隧道穿過，連通市內(nèi)與郊區(qū)。獨特的地理位置讓山腰綿長的大巷道逐漸演變成淘舊貨、賣雜貨、當?shù)靥厣唐?、占卜等形式多樣的街道?p>　　隨著居住的人越來越多，人群混雜，又小有名氣，市內(nèi)覺得“陰街”不太吉利，才改名為“老街”。久而久之，人們漸漸忽略這里曾是陽氏族人的居住地，成為市內(nèi)與郊區(qū)人人都愛來閑逛趕集的地方。

　　作為陽氏族人的凈土，得先祖庇佑，沒有什么臟東西敢在這片凈土上撒野。

　　陽天急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他們都找上我了。”

　　陰九九不慌不忙地問道：“你剛剛準備去哪？”

　　陽天道：“祠堂頂層?！?p>　　陰九九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你沒事?！闭f著，她那凝重的面容消散，準備自個回房。

　　陽天攔住她道：“不是吧，你就這么走了，我怎么辦？”

　　陰九九道：“他們是自己人，不會害你，放心吧?！?p>　　“真的？”陽天再次詢問她，見她還是點頭，深知沒有騙他，又道：“就算他們不會害我，那有沒有法子讓他們別纏著我，黃符啊，法器啊什么的。老是被他們嚇到，我的心臟也受不了?！?p>　　陰九九沒好氣地后退一步，從頭到腳把他細細審視一遍，質(zhì)問道：“你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前腳避開我找族長聊，還一副不信任我的樣子，這會就求我?guī)兔α?。不怕我騙你嗎？”

　　從小打臉到大，尤其是步入社會的近幾年倒霉運經(jīng)歷豐富的陽天，早練就強大的抗擊能力，因而笑道：“信任一個人是要講究過程的。你看啊，原本我應(yīng)該多花上幾天來信任你，可現(xiàn)在咱兩認識不到一個晚上，我就已經(jīng)很相信你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命中注定讓我信你，而且......”

　　陽天滿肚子說辭，想要說得天花亂墜，被陰九九打斷，遞來一個折疊成行的符。

　　“有這黃符就不怕他們了吧？”陽天東瞧西瞧，捏住的黃符硬邦邦的，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東西。

　　陰九九道：“這符你要隨身佩戴，而且不能撕爛讓里面的東西掉出來，否則就不靈了?！?p>　　“行?！标柼烊绔@至寶，小心翼翼地放入袋中。見陰九九準備回房，突然想到問族長的一大堆問題還沒解答，立馬追上去笑道：“陰九九，九九，小九，我想你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應(yīng)該不介意我多問幾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