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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旌

第十七章 函數(shù)勾股圓周率(三)

漢旌 尚冠 2273 2022-04-29 18:30:00

  北宮遠處的望樓上,紫衣青年面南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擺放著一件造型精美的儀器,這是東漢張衡渾天儀的仿制品,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卻格外精致,連銅儀四周的玉虬龍脊背上的龍紋都清晰可辨,看上去栩栩如生。

  作為丞相府邸的掾史,成都皇城中不值一提的千石吏,樊建卻因為身居權樞要職,而成為當今朝堂炙手可熱的后起之秀。此時他的注意力悉數(shù)放在了石桌上的這件渾天儀仿制品,眼中滿是贊嘆之意,連帶著對對面遠眺西北天際的青衣道人都有三分欽佩。

  這青衣道人姓趙名嬰,字君卿,不遠萬里從東吳建鄴城趕來,他還踏足過交州極南海島和幽州以北的鮮卑荒原,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如今正送自己的一位弟子前來蜀地成都。

  趙嬰遠眺著成都西北的高山,他視力極好,似乎是能看見數(shù)百里外山脈峰頂?shù)陌}皚白雪,但他知道那只不過是飄忽不定的云影而已。

  這塊云影籠罩的山脈就是傳聞中的昆侖山脈,是飄渺仙家的神仙洞府,是凡人不可踏足之地,也是他趙嬰魂牽夢縈想要抵達的目的地。

  樊建的目光終于是從精巧的渾天儀上挪開來,從而盯著青衣道人的背影,見他遠眺西北,笑了笑說道:“若是君卿愿意效忠大漢朝廷,陛下一定會派一支精銳護送君卿,前往那凡人不可踏足的昆侖仙境。”

  趙嬰收回目光,與樊建對視,搖了搖頭說道:“昆侖仙境不過是世俗傳聞,先賢典籍里對昆侖山的描述倒是中肯一些,點明那處不過是極西羌戎居住的不毛之地……”

  樊建笑了笑,自嘲轉道:“我倒是忘記了,你趙君卿是從不信鬼神之說的。”

  趙嬰微微一笑,看著他緩緩說道:“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長元兄不必多言了,天命可在曹魏,可在孫吳,但絕不在蜀漢,我這追尋天命的凡夫俗子又豈會逆天行事呢?!”

  樊建悵然回道:“所謂天命,不過盡人事爾。我大漢有陛下這等賢明之君,有諸葛丞相這等治國宰輔,朝野臣僚上下一心,何愁他日不能北定關中,收復中原呢?君卿兄焉知天命在曹魏孫吳,而不在我劉漢?!”

  趙嬰沉默良久,他心志堅定,絕不會被樊建這三言兩語動搖本心,之所以沉默,是不愿言語直接而惹得這位忠于“天命蜀漢”的臣子有所不快。

  許久之后,趙嬰才說道:“偌大益州,迷霧濃瘴,竟無一處可窺測天象的風水寶地。”

  趙嬰一語雙關,不僅點明益州乃是偏安一隅,絕非天命所承之地,還暗指樊建等堅信“天命蜀漢”的人是當局者迷,就不要拖累自己這旁觀者清的先知下水了。

  樊建絕非氣量狹小之輩,瞧著自己這幾日對趙嬰的連番招攬之意都付之東流后,雖然略有氣餒,但仍不失氣度,對趙嬰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多言了,只是先前君卿兄所承諾的那番話,可別拋之腦后了!”

  “自然……”趙嬰點了點頭:“今日這考核乃是由我擬題,若是真有人在這考核上超越劣徒,那對諸葛丞相的承諾,我也自會做到?!?p>  樊建看著他那毫無波瀾的臉,忽然大笑說道:“一言為定,我蜀中多才俊,實不相瞞,今日諸葛丞相看好的一位后輩便在此宮府中接受考核,君卿兄危矣……哈哈!”

  趙嬰面色仍舊毫無波瀾,甚至連眼神都不曾有細微的變化,非常淡然地回道:“休說諸葛丞相的高徒,就是精通數(shù)甲的諸葛丞相親臨,也未必能贏了我那劣徒?!?p>  樊建瞧著他那古井無波的臉龐,這些年走南闖北留在臉頰上的風霜之色,突然一下子沒了底氣,思慮良久,雙唇微啟想要說些什么,卻最終化作一道嘆息聲。

  就在樊建心中隱隱泄氣之時,卻聽見對面趙嬰一聲驚咦,抬起頭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正是一名腰懸宮府吏令牌的少年正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北宮考場。

  此時距離開考鑼響,還未有一盞茶的時間。

  宮府吏考核的題目由趙嬰獨自擬定,因為事關重大,直到開考前才交由北宮文吏抄寫在木板上,連樊建都未能夠提前看到。

  但他了解趙嬰,如此自信絕不可能是無的放矢,若是他出的考題人人都能做出來,那還要自己在這費盡口舌作甚!

  再者這處望樓視角極廣,能夠瞧見考場內的動靜,出了這小小少年,再無一個人有離場動作。

  略一思量,樊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面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心中篤定,這逃出數(shù)科考場的少年宮府吏,定然是棄考了!

  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丞相大人治政嚴謹,隸屬相府的宮府吏理當恪守本職、謙遜敬學才是。

  尤其是今日這般重要的場合,居然給自己面前這位國士之才留下“蜀中士人毫無規(guī)矩”的印象,當真是膽大妄為!

  樊建已經在心中想好了懲罰,待此事了結,定要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府吏貶謫偏僻衙門,省得讓這類尸位素餐的宮府吏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過趙嬰卻出奇地提出了要求:“長元兄,我想看看這人的答卷?!?p>  樊建那好意思將一份自己覺得空無一物的答卷給他看,數(shù)息之后才搖頭道:“君卿兄還是在此處飲茶歇息片刻,待會我便派人將合格的答卷呈送過來。”

  聞言,趙嬰靜靜地點點頭,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大概是猜中了樊建顧慮的是什么,也并未再多說什么。

  與樊建所顧慮的不同,他視力極好,能張目對日明察秋毫,連飛蟲翅膀上的紋理都可看的無比清晰。

  站在這望樓上,與那少年隔著百丈遠,但趙嬰仍能無比清晰地看到那少年的表情。

  那少年的臉龐洗得格外干凈,眉眼也十分標致,耳廓旁的鬢發(fā)有點雜亂,但眼神卻格外地清透,不僅沒有絲毫的氣餒之色,還飛揚起一股少年特有的自信,顯然是沒有被剛剛經歷的這場數(shù)科考核所打擊到。

  所以一向風輕云淡不為世事所動的趙嬰,此時此刻在心中也泛起好奇心,他在想……這名少年,究竟是不知蠢為何物的井底之蛙,還是待風雨起時的池中金鱗……

  大概……多半是前者吧。

  趙嬰如此想到,他的視線未曾從這少年身上挪開,見他出了考場之后,便尋了一處樹蔭下的長椅,靜靜地坐著。

  趙嬰心中忽然又升起一絲希冀,但很快便搖了搖頭,自嘲著否定了自己腦海里這個荒誕的想法……

  這少年才多大,估計比自己那寶貝徒兒還要小些,想要超過自己的徒兒,簡直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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