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怎么不鬧了
是誰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是誰怒氣沖天地訓斥著?
是誰生硬粗魯?shù)嘏拇蛑?p> 又是誰,步履凌亂地奔走著…
“嘩啦!”
忽一潑水淋頭,拔涼,一間屋內地面上躺著的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子被激地猛然睜開眼睛。
幾個打扮妖艷的年輕姑娘入目,正面色不善地看著她。
“想要懸梁自盡,也不看看什么地方!這里豈是你能決定自己生死的地方?”
這幾個姑娘當中最漂亮的那位見她醒了,陰沉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就是啊,你想要尋死也不看準時機,早不尋晚不尋偏偏入了樂籍一切已成定局到得我們香玉坊來尋,這你要是死了,那豈不是故意來給姑姑添堵的嗎?”
另一個姑娘也柳眉倒豎地說道。
懸梁自盡?沒死成?
地上躺著的女孩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指尖觸碰到的皮膚火辣辣地疼。
立時,一股洶涌的窒息感和失控感排山倒海而來。
瞬間,她全部都想起來了,滿腦子全都因各種匪夷所思和矛盾復雜情緒的占據(jù)嗡嗡作響,痛地幾欲炸裂。
頭疼眼也發(fā)黑,女孩子本能地將牙關咬得緊緊,伸手將頭抱地緊緊,將身子也縮地不能再縮地緊緊,但是這樣也沒能好受一點。
姑娘們看著女孩子蜷縮的樣子哂笑。
這副德行,有本事上吊沒膽子還嘴,真是窩囊。
在她們這里活著才是本事,活的理直氣壯才算有膽子。
“對,給姑姑添堵,也就是給我們香玉閣的姐妹們都添堵,蠢貨!笨蛋!”
一個姑娘開始罵,所有的姑娘也都開始罵。
“傻瓜!”“窩囊廢!”
屋子里一陣呱噪,各種難聽的話聲聲入耳。
傻瓜?窩囊?
女孩子拼命搖頭,委屈與懊悔,疼痛與憤恨…
忽然,她跳了起來,抓狂地咆哮極力地辯解,“不!我不是!我不是!”
“哐當!”
她因瀕臨崩潰而無法安放的一雙手,胡亂抓起來身旁的一個物什就摔飛了。
是因為想死,又死不了所以憤怒了吧。
姑娘們撇嘴,似早料到她會這樣一般,并沒有被嚇到而只是嫌棄地后退。
但為避免接下來她再摔東西被誤傷,一股腦兒都退出了這間屋子,并順便帶了房門在屋子外頭駐足觀察。
“噼里啪啦!”
事實證明預料的不錯,好一陣摔東西的聲響。
一時間似乎沒完。
姑娘們不耐煩地擰眉,互相以眼神交流離開了這里。
完全沒擔心她跑了或者再度尋死。
自然是不用擔心的,好幾個會功夫的大漢看著,還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呢。
……
六月中旬的日頭很烈,以最炙熱的溫度澆烤著萬物。
亭臺樓閣錯落的寬宅大院,一間裝飾頗豪華的屋內,兩個仆人穿著的小丫頭,正圍著個珠翠滿頭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賣力揮著扇子。
兩個小丫頭顧不得臉上豆大汗珠滑動的瘙癢,以及濕透黏膩貼在身上衣衫的十分不適,只是專心地干著這活計。
近月余天公都未曾降過一滴雨水了,今天尤其地干燥酷熱難耐。
快下雨吧,下了雨就可以涼快點兒了,兩個小丫頭心里祈禱。
但是再熱,她們兩個面上也不敢埋怨,甚至連眉頭都不敢皺一下,只敢保持著低眉順眼微微笑的樣子,時不時地偷瞄一眼正閉目小憩被她們扇著風的貴婦人,從她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揣度是該減緩或是增加扇扇子的手勁兒。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四敞大開的房門外有人影晃動,守門的丫頭把輕紗簾掀起來,幾個姑娘走了進來。
兩個扇扇子的小丫頭見了精神一振,忙停下手里的動作向她們施禮。
“噓!”
為首那個最漂亮的姑娘見貴婦人睡得正香,于是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免了兩個小丫頭的禮。
她眼尖地看到貴婦人眉毛擰到了一起,大概是因為睡得正好忽然沒了扇風熱著了,于是示意這兩個小丫頭接著扇。
她們立即照做接著扇,絲毫沒有忤逆的意思,雖然手腕很酸軟,但是臉上依然沒有顯露一丁點的不耐煩。
其他的姑娘們也都不敢作聲,恭恭敬敬地站著,小心地看著貴婦人再度睡得很安然,她們也才站地很自然。
也許是因為累了,也許是因為兩個小丫頭扇風扇的好,貴婦人這一小憩一直由正午睡到午后。
由于是自然醒轉,她伸了個愜意地懶腰。
一抬眼一溜熟識的姑娘映入眼簾。
“緋顏,喬錦鳳死了?”她向最漂亮的那個姑娘問道。
也許這一覺睡得確實好,連帶著她的語氣也是少有的綿軟。
但尤是這樣緋顏也不能斷定她此時的心情是真的好,恰恰相反可能是正在氣頭上。
“姑姑?!本p顏稱呼的同時提高了警惕,因為坊主姑姑問的正是涉及到她性命攸關的大事兒。
剛剛晌午之前她們橫縣縣令張大人派人來說,馬太守指名點姓要這個懸梁自盡的喬錦鳳今晚去應官身,如果她死了,馬太守是會不高興的,后果可想而知。
坊主姑姑都可能性命攸關,坊內地位卑微的姑娘們也會性命攸關,那么她自己也將性命攸關。
“以姑姑歷來的吉人天相,她精神頭好的很呢。”她輕聲細語地諂笑著說道。
“是啊是啊,姑姑吉人自有天相?!?p> 其他的姑娘們也跟著諂笑。
被稱作姑姑的坊主受用地一笑,抬手示意扇扇子的兩個小丫頭停了扇風。
“還鬧嗎?”她問道。
緋顏看了一眼坊主有點發(fā)干的唇,抿嘴一笑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而是轉頭對門口說道,“姑姑剛睡醒口渴了,去給姑姑泡杯清涼茶來?!?p> 坊主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
很快,負責端茶遞水的丫頭端著茶具進了來,給她滿了一杯。
“看來你心里已經(jīng)有主意了?”她微勾著眼問道,一杯加了薄荷的爽口茶入腹,確實舒心了不少。
“其實姑姑也早就有主意了,我只不過替您說出來而已,您不就是任她鬧去,鬧沒力氣了晚上就不鬧了,到時焚了應景的香,睡死過去安靜地應了官身豈不更好?”緋顏笑著說道。
她這么說無疑是既說出了自己的主意,又沒把坊主貶低。
“恩?!狈恢髻澰S地點點頭,笑的更開了一些,這個緋顏歷來善于審時度勢和察言觀色,能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不白栽培。
“那就吩咐下去,讓喬錦鳳放開了哭敞開了鬧,誰也不用管她,留一口氣在就行了?!彼a充道。
“是!”姑娘們如釋重負般清脆地應了。
焦躁沉悶的氣氛頓時變好了許多,姑娘們對坊主討好地說起了逗悶子的閑話。
不多時,一個丫頭滿頭大汗地地跑了進來。
“姑姑!”她跪地大喊,“喬錦鳳她不鬧了!”
她怎么不鬧了?
屋子里才剛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