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根據(jù)夏桑信中的指引尋到莊園,耳邊先聞得幾聲鶯聲燕語,原來是門前兩位姑娘正在巧笑交談。他的到來似乎驚擾了她們,倆姑娘轉(zhuǎn)瞬戒備,厲聲呵斥:“來者何人?”
他兩手交疊作輯,“在下藍根,不知夏桑可在?”
“尋二公子的!”倆人互換眼色,當即齊齊向藍根偷襲而去,欲趁其不備將其擊倒。只可惜,倆人僅會一些皮毛功夫,沒幾下就被打倒在地。
藍根滿含愧色,“二位姑娘,得罪了!在下并非有意,實在是姑娘拳腳相逼,在下只能……”
“無恥之徒,我倆即便拼死也絕不會讓你再靠近此莊園一步!”
藍根面露愁容,“二位姑娘可是誤會了?”
欣然憤而起身,又上前再戰(zhàn):“是否誤會,待降伏了你,公子自會定奪。”藍根招招退讓,頗為無奈,“要不在下先在此等候,勞二位姑娘先進去通傳一聲?若夏桑不見,在下轉(zhuǎn)身即走,絕不強留?!毙烙瓿盟{根被欣然吸引注意之時,發(fā)出袖中隱藏的弩箭,箭頭微泛青藍,早已淬了劇毒。
箭矢乘風破空,藍根察覺不對,但還未避讓,暗箭就被一小巧的茶杯擊落,杯壁出現(xiàn)裂痕,卻又自半空回旋至夏桑手中?!昂蒙畹膬?nèi)力!”藍根錯愕過后,卻坦然笑之:“你演得倒不錯,我竟無半分懷疑!”
夏桑將杯中的茶水飲盡,雙眼已不自覺在藍根身上搜尋,但他左手無物,右手持劍,已告訴他答案。
“有負所托,著實慚愧!”藍根甚至無顏面對夏桑,“我苦守多日,實在尋不到機會!城門上無分晝夜,一直有人把守,我又怕……暴露自身,不敢輕易出手,恐成為武林各派的公敵,為家族帶來災禍……說到底,都是我無用!”
“不!是我欠缺思量,怎能讓你去做這種事呢!”夏桑將茶杯遞向欣雨,繼續(xù)說道:“且不說有多危險,單是得罪各派,都會讓你今后難以在江湖上立足?!?p> “公子?”欣雨戒備仍未消除,眼前之人,與當日偷襲破塵莊那些人實在太像了!在破塵莊失勢前,他們也是偽裝成翩翩君子與莊主談笑風生。
“無妨,你們先退下。”
“是。公子小心!”欣雨與欣然相互攙扶離去后,藍根才道出今日此行目的:“今日已是第六天了,我不得不過來跟你說明情況?!?p> 夏桑了然頷首,“他們預備示警七日,明日是最后一天,若是不能及時得手,恐怕之后會更難!”
當日城門之下,藍根勸說他保重自身,想辦法集聚助力去營救莊內(nèi)幸存的生者,但夏桑仍然執(zhí)意于司匹臨所受屈辱?!拔視⑺麕Щ厝ィ 彼{根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做出承諾,讓夏桑安心去佤山村救人,自己則趁夜想辦法將城門上的頭顱帶走,好讓夏桑為其安葬。但他們都疏忽了城門上的防衛(wèi)!
自破塵莊被各派聯(lián)手襲擊已過七日,叢生城被屠之事已廣示天下,凡江湖人士皆舉劍歡呼,默默城百姓親眼目睹過默默城內(nèi)的煉獄慘狀,對破塵莊遭江湖眾聲討伐無一不感到大快人心!然而最先站出來指摘其惡行的城主布駱芬,卻在這幾日內(nèi)天天來到城門下燒紙祭奠。
“我本意是想讓江湖各派給破塵莊施壓,讓昔落韋出面給大伙一個說法,若真是破塵莊殘殺無辜,則再商議生死殺罰!”破塵莊被襲當日,布駱芬混雜在人群之中,隨著人流闖入了司匹臨居苑,他見到各派大袖廣揮,輕易決定那些無反抗力之人的生死!更見到他們是如何威脅孤身在大雨中苦苦支撐的司匹臨,他在心中奔騰吶喊:“不是他!該被如此處決的人不是他??!”
但有何人會在意呢?
所有人都被即將到手的財物熏迷了心智,他們瘋狂掠奪莊內(nèi)的金銀瓷具,無情踐踏入眼的一花一草!
“罪過!罪過??!”將紙錢全部投入鐵盆中焚燒,布駱芬起身捶打著蹲久發(fā)麻的雙腿,最后瞧了眼城門上舉著火把的佐伊,搖頭愧疚道:“老夫人微言輕,實在幫不上司公子了!待他日老夫歸息入了黃泉,奈何橋上若遇你,要殺要剮任君處置!”
司匹臨的頭顱被吊掛七日,遭受城門下來來往往無數(shù)人的指責謾罵,佐伊幾乎寸步不離,日夜派人在此嚴守,坐等著昔落韋出面。
“可惜直到最后一日,老狐貍也不敢出面救下昔日愛子!”佐伊手中的火把烈焰吞吐,司匹臨的頭顱暴曬在陽光下七日,已有腐臭味散發(fā)而出,其他人忍受不住此味,都遠避在他身后。
有人提議:“昔莊主估計是不會來了,不如將此頭顱交由我去安葬,也免影響到附近百姓!”
“何需勞煩云楠兄!”佐伊聞言輕笑,靠近城墻將手往前一伸,火焰順勢吞噬了那曾名霸江湖的后輩小生。此后,屬他佐伊在一眾年輕者中最為出眾!
云楠不忍此景,唯有先行離去。布駱芬也只得嘆息,心中默頌經(jīng)文,為亡者安息超度!
一陣風向城門吹起,掀飛鐵盆中已燃燒成灰的紙錢,布駱芬直感不對,眼珠下意識右移觀測身后,一個身著黑衣、腰系白綾帶的面具人悄然出現(xiàn),一支穿云箭射向城門上,懸著頭顱的繩索應聲而斷,面具人身形飄逸,肉眼看去近乎腳不離地,如游魂般鬼魅而至。
若云楠還在此,便能一眼認出此人就是獨闖佤山村之人,只是那張金色暗紋面具,今日換成了紅色惡鬼的圖案。
他雙手緊緊接住那顆掉落的頭顱,一團火球在他掌中劇烈燃燒,布駱芬看得頭皮發(fā)麻,嗓音一澀:“小伙子,快松手??!”那烈焰,會灼燒他雙掌皮膚的!
“快將那人擒拿??!”佐伊激動吶喊,口中甚至有飛沫噴濺而出。
城門下瞬間有一群惡煞從四面八方將面具人團團包圍,他眼角微紅,歪頭看著城門上指手比劃的人,欣雨的話在他腦中回響:“公子胸前致命的兩劍是崇山派的佐伊刺的……”
“小伙子,快跑??!”布駱芬神情焦灼,已全然不顧周圍詫異看著他的同道。
面具人單膝跪地蹲下,將手中的火球放在地上,皮肉燒焦的氣味彌漫,已經(jīng)分不清是手上傳來的,還是他腦袋上傳來的!
周圍的人衣衫各異,大抵是各個門派的人都齊聚了,每個人都緩緩抽出兵器,包圍圈漸漸縮小,面具人如凜寒風、衣衫簌簌,他丟下玄鐵弓,自背后抽出一把利劍,向下?lián)]出劍芒,地上登時現(xiàn)出一道裂痕。周圍的人往后退了一步,佐伊雙眼一瞇:這人竟想靠此招得以震懾!都是一群沒用無膽的廢物!
“你們怕什么?此人的身量一塊就不是昔落韋那老狐貍,眾人聯(lián)手,何愁殺他不得?”
底下有不少都是崇山派的弟子,佐伊之令如同掌門命令,他們即使心中忌憚,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沖上去。
有了崇山派的人領頭拼命,其他門派的弟子也大刀闊斧,無數(shù)的刀劍向面具人揮砍而去,布駱芬驚得冷汗淋淋,轉(zhuǎn)身不敢直視。
現(xiàn)場響起兵器碰撞的聲音,還有好幾人痛呼哀嚎,佐伊的面色逐漸陰狠:“這人武功不弱,且看樣子應該很年輕。若有他在,將來還有我什么事!”佐伊趁眾人都聚精對付面具人之際,從腰后掏出一把扇子,手腕輕輕轉(zhuǎn)動,數(shù)支毒針自扇中射出,面具人雖與周圍人交手,卻時不時關(guān)注著佐伊的動向,只覺得對方出手極快,使用的暗器也是別出心裁!他縱身躍起,堪堪躲過了毒針的攻擊,但臉上面具卻被一人的利劍所劃,面具斜向開裂掉落,露出隱在其后的相貌,現(xiàn)場倒吸氣的聲音頻頻響起,引得布駱芬好奇探頭,只見那面具掉落后,竟是司匹臨穩(wěn)穩(wěn)當當站在眾人之中!
“這是……”
“鬼??!”眾人驚得失色,佐伊卻一眼洞悉玄機:“大家莫慌!這只是《墨盜奇書》中所記載的奇術(shù)之一幻容術(shù),賊人狡猾,可別被他亂了心神!”
話雖如此,但原先井然有序的層層進攻已慌亂無章、難以成形,他們越是心虛不安,“司匹臨”面上越是詭異,他嘴角單挑起一抹邪笑,手中的劍舞得輕靈飄逸,動作越來越快,直至數(shù)道劍影交錯,眾人驚失血色,只感到身如凝霜般寒涼!
“……這,這不是……”
長安聽雨,此劍法威名遠播!
更是破塵莊的獨門絕學,唯破塵莊大公子所熟練,即便是昔落韋也不曾習得此劍法精髓!
“司匹臨來報仇了!他來找我們報仇了!”
人群四散逃竄,一如當日佤山村。數(shù)道劍影自他們身后穿刺入肺腑,他們張大著口勉強吸氣,卻也是無謂掙扎!佐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幻打得措手不及,“都別跑!”
越跑,死得越快!正面迎敵,或許還有生路!
長安聽雨,每個人習得之后,所使出的威力各不相同。他雖不及,但嚇唬這幫敗類倒是綽綽有余了!
須臾之后,城門下的人跑的跑、傷的傷,面具人將目光再次抬向城門之上,幾乎是下意識間,上面所站的人都紛紛往后退去。對習武之人而言,城樓并不高,他目光如鋼釘鐵索緊繞佐伊,聲音極其溫和,仿若怕驚嚇到城樓上諸人。
“是我上去?還是你下來呢?”
佐伊神色鐵青,手中扇子微動,卻不知是誰突然從他背后推了一把,只見他扇子從手中掉落,雙手大張著往前撲騰,隨后整個人都城樓上翻墻跌落。閃著寒光的利劍在天際余光下灼灼生輝,分裂出數(shù)道劍影,虐殺至佐伊身上,動作一氣呵成,干凈利落,待佐伊落地之時,他身上早已劍痕遍布,血流如柱!他雙眼怒睜,許是不甘心就此死去。
面具人沒有離去,城樓上的人不敢松下戒備,但那把劍卻忽而轉(zhuǎn)向指著布駱芬。
二人隔遙相望,布駱芬沒有絲毫臨近死亡的畏懼,面具人冷不丁道:“你看戲看得夠久了!”
一聲幼童的啼哭驚擾了所有人,接著是一少婦的聲音,她正極力讓孩子安靜下來!
“童童,到爹這邊來?!辈捡樂叶紫律恚凰奈鍤q的幼童蹣跚著步伐,搖搖晃晃撲到他懷中,那小巧的身子因哭噎而不停抖瑟,布駱芬粗厚的大掌輕拍安慰道:“不怕不怕!不哭哦!”
那婦人亦藏不住脾氣,直接叉腰頤指,“這位少公子拿劍指著我們家半老頭作甚?他做錯了什么?”
布駱芬擔憂她激怒對方而負傷,連忙出聲制止,卻反遭訓斥:“你不單被梅素那狐貍精勾了魂,還發(fā)了瘋,他要殺你!你沒看見?。俊?p> 然而向來對她順從的布駱芬卻一改往常,平淡道:“殺了便殺了吧!”
“你!”婦人瞬間氣結(jié)。
爹娘的吵鬧使得幼童的哭聲越發(fā)大聲,他兩只小手緊緊糾著自家爹爹胸前的衣襟,大眼中淚水汪汪,小嘴嚙合,怯怯地看著面具人。面具人雙眉緊蹙不展,隨后輕哼一聲,徑自收劍離開。
然而幼童天真的話再度入耳:“爹爹,那人長得跟那個大壞蛋一模一樣,咱也把他吊上去吧!”
“童童!”
布駱芬與婦人的聲音已含顫栗,二人面色煞白,面具人卻是漫不經(jīng)心回頭,俊美的臉上噙
著一抹放蕩不羈的笑,聲音如冰凌刺骨:“看來小公子倒是繼承父心,喜好懲惡揚善了?”
他持著劍一步一步逼近,身上所穿的衣物上還帶有一絲鐵銹味,包括城樓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把劍直接往布童身上刺去!陰影籠罩住布童小小的身軀,但他卻不知危險臨近,反而雙手環(huán)住布駱芬的脖子,奶聲奶氣警告道:“不許傷爹爹!你這個壞人!”
“這位俠士,孩子年幼不懂事,您要殺的話就殺老夫吧!”
一聲聲叩擊地面的聲音響起,一下又一下,直到布駱芬?guī)в邪櫦y的額頭被鮮血染紅,但他卻仍孜孜不倦地叩頭請求:“請俠士莫要與小兒計較!小兒無知!小兒無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