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小廝循聲望去,只見東側(cè)角上木桌兩側(cè),坐著一老一少,方才出聲高喊的正是那名少年。
少年一襲青衫,腰懸寶劍,面如冠玉,鼻如懸膽,器宇軒昂,一對星眸明銳透亮,兩道劍眉斜飛入鬢。
任誰看了都會贊嘆一聲,好一個英姿勃勃、風(fēng)流瀟灑的少年郎。
老者一身玄衣,手握念珠,身材微胖,天庭飽滿,雙頰紅潤,面露慈祥,一雙濁目不時看向身側(cè)少年,溺愛之情言于溢表。
看著木桌旁氣宇不凡的二人,灰衣小廝暗自責(zé)備自己太疏忽,聽棚中休憩客官高談闊論聽得太投入,以至于這一老一少何時入的涼棚他竟完全不知。
“客官,您的兩碗涼茶?!?p> 老者面上慈祥愈濃,如富家翁一般笑瞇瞇的道了聲謝。
灰衣小廝將斟滿涼茶的瓷碗依次放在一老一少身前,滿面帶笑正欲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聽客官們高談闊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少年郎不僅沒有道謝,語氣中甚至還有些不滿的開口質(zhì)問道:
“你剛剛喚我什么來著,再喚一遍?”
這下子搞的灰衣小廝一臉懵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在原地半晌。好半天才笑著道:“我自然是喚您客官,不然還能稱呼您什么?”
少年猛然將腰間寶劍拍在木桌上,不滿的看著灰衣小廝,語氣滿是不可置信的開口道:“天下第一大俠,天下第一劍客,天下第一人,江湖上萬人敬仰的陸地神仙李無憂、李劍仙此刻站在你面前。
你竟然不認(rèn)識?
還稱呼我為客官,你看本大俠從頭到腳哪一點像客官,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好好想想該怎么稱呼我…”
“這…”
灰衣小廝看著眼前氣喘噓噓,憤憤不已的俊朗少年,一時語塞,心中納悶不已,來這里的人我都稱呼客官,這么長時間以來,也沒見哪個落腳休憩之人因為一個稱呼而生氣,這個少年是頭一個。
再說了,不稱呼客官,還能稱呼什么,‘大俠’?怎么看都不像啊。
就在灰衣小廝心中糾結(jié)不已,尋思著要不要前往后堂稟報掌柜的再行處置時。
垂于桌下的左手忽然一沉,他手掌心本能合攏?;乙滦P心中一驚,低頭望去,只見掌心被人彈入一錠銀子,暗自掂量幾下,還挺沉,只是不知是何人所贈。
灰衣小廝驚疑不定,抬起頭正對上老者慈祥的目光,那一瞬間他明白了,同時心中也暗自咂舌,這老者未免太溺愛眼前這名自稱‘天下第一大俠’,‘天下第一劍客’,‘天下第一人’,江湖上萬人敬仰的‘陸地神仙’李無憂了。
常言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他也不是傻子,當(dāng)即滿臉賠笑道:
““李大俠,方才是一時小人口誤,您大人有大量,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p> 李無憂滿意的點點頭,將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隨后大手一揮,毫不在意道:“本大俠胸襟四海,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你且去忙你的吧!”
灰衣小廝啞然失笑地走進(jìn)后堂,他想要將這件趣事同掌柜的分享。
李無憂眉飛色舞,炫耀般的對身畔老者道:“阿伯,您瞧。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沒有人不曉得我‘天下第一大俠’、‘陸地神仙’李無憂的大名?!?p> 被稱作阿伯的老者輕撫蒼髯,滿臉慈愛之色,笑著應(yīng)道:“那是自然,少爺名諱我大明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剛剛那小廝不過一時疏忽,沒認(rèn)出少爺,少爺不必介懷于心?!?p> “哎…哎…阿伯,您瞧您這話說得。做大俠若是連這點氣度都沒有,還配做什么大俠?!崩顭o憂胸脯拍的嗡嗡作響,一本正經(jīng)道。
“是極是極!”老者放聲大笑。
這一老一少聊得不亦樂乎,可是棚屋其他休憩之人心中就大不自在了。
從這少年郎入座高聲呼喊的那一刻,他們就注意到了,不僅僅是因為他擁有一副令人過目不忘的好看皮囊,更重要的是他那一聲大俠,隨后接上的一連串江湖頭銜。
起初眾人都以為他是大明武林剛升起的冉冉新星,只不過未曾聽說罷了。
直到灰衣小廝態(tài)度的突然轉(zhuǎn)變,他們這些走南闖北之人,豈能看不出是少年郎身畔老伯塞給了小廝一錠銀子。
有些人只當(dāng)是少年郎年少輕狂,自命不凡。卻也不愿多惹是非,對于此事,一笑置之。
還有些人明知李無憂身畔的老者不好惹,但仍忍不住開口反譏道:“縱橫塞外十余載,大小戰(zhàn)斗百余場,未曾有過一敗的段水流段大俠都不敢稱作‘天下第一刀客’,更遑論陸地神仙?!?p> “今兒個本大爺我倒是開了眼界了,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臉都不要了,居然敢自稱陸地神仙,卻是不知你有幾分段大俠的本事?”
李無憂聽著那大漢似乎是在譏諷自己,不過他確實不清楚斷水流是何許人物。側(cè)過頭,悄悄詢問身畔老者道:“阿伯,他口中的段水流是做什么的?”
福叔笑著在他耳邊低語數(shù)句,李無憂聽完后,驚愕的大張嘴巴,吃驚道:“抽刀斷江,這么厲害?!?p> 隨后在心底暗自嘀咕:“那為什么我這個‘陸地神仙’卻做不到呢?”
先前出聲譏諷的大漢正欲開口再狠狠打擊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撇過頭恰巧碰上老者滿是溺愛之色的蒼老面龐,渾濁的眼眸笑瞇瞇的。
大漢剛想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話語被硬生生被卡在嗓子里。他卯足了勁,憋紅了臉,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其余人見大漢這般模樣,他們更是不敢出聲言語,以免觸怒老者。
可李無憂就是個倔脾氣,你要是同他明明白白的說上一通,他或許能放你一馬。你要是同他支支唔唔,說上一半便一言不發(fā),他反而不會輕易放過你,非得刨根問底,問個明白。
此時就是一頭豬都能反應(yīng)過來,更何況他李無憂還自詡‘天下第一’人。
只見李無憂大馬金刀的坐在木椅上,右手猛然按住鑲金帶玉的劍鞘,掌心起落處,三尺青鋒浮現(xiàn),橫劍于前,劍尖指向大漢,口中高聲道:“你不尊重我可以,但是你絕不能譏諷我手中的劍。
立馬去叫那什么段水流過來,我要和他單挑。叫不來的話,你就得同我比試,兩者你選一個吧!”
老者依舊滿面慈祥的坐在原地,其實心中苦笑不已,因為他知道少爺牛脾氣一旦上來,天王老子都拉不回來。
李無憂一番話說得大漢臉色青一陣紫一陣,讓他找段水流,就好比當(dāng)年始皇帝命徐福尋找長生不死藥一般難如登天。
他這等江湖雜魚,連見人家的面都不夠格。
更何況他只是道聽途說才了解天下竟然還有這么一個神仙般的人物,至于請段水流本人親臨,就是個笑話。
漢子轉(zhuǎn)念一想,如果找不來段水流,他便要同這少年郎單挑,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少年郎身畔的老者不好惹,輸了倒也罷了,贏了還不知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座茶棚。
一時間,左右為難。
在場眾人屏息凝神,鴉雀無聲,寂靜已極。
棚外,雨過天晴。
棚內(nèi),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