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蕭唐拒絕了總編輯常征邀請吃飯的請求。
因為這段時間蕭唐有些寒酸,全身上下不足一百港幣,而他又是一個喜歡吃飯付錢的人,不太愿意被人請,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得力干將。
他不希望自己剛要努力樹起來的大方豪邁形象,還沒有兌現(xiàn)就直接崩塌了。
雖然因為《仙劍》手稿,他可以和公司簽合同,得到一筆不少的稿費。但是報社如今賬面上也不過九十多萬,而對于蕭唐這種大手大腳在公司建設(shè)上毫不吝嗇的性格,九十多萬也只是及格門檻,一點都不敢動。
相比于香江第一大報的夢想,蕭唐覺得黑面包和自來水都是甜的。
蕭唐從不在意,那所謂的生活品質(zhì)。因為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配。
下班后,蕭唐照舊將辦公室稍微整理了一番后,便邁著一米二的大長腿往自己租住的公寓走了回來。
夜香江,霓虹疊起。
蕭唐一如往日那般走在馬克信大道,往居住的公寓走去。
一路上經(jīng)過無數(shù)家酒樓茶肆,時不時飄來的馥郁香氣,不免讓蕭唐有些動容,但他忍住了。
七十年的香江不愧有東方四小龍之稱,其繁華的程度一點也不遜色一些二線的省會城市,要知道這里是九龍?zhí)?,而不是更繁華的港島中環(huán)。
只是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半年時間了,前半年因為各種原因他一直窩在家里,從來不曾欣賞這里的美麗風景。
這時,一邊走路看著四周的霓虹彩燈,心情也變得愉悅了起來。
“吧噠!”忽然正在沉思的蕭唐感覺有一只粗壯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上,條件反射的蕭唐一個側(cè)身左頂肘,頂向了攬自己肩膀的人。
“唐仔,是我啦!”
見到蕭唐不假思索的剛猛攻擊,來人嚇得連退好幾步,才有些不滿的抱怨道。
然而蕭唐轉(zhuǎn)身看清那人容貌的時候,臉色突然一變,變得難看了許多,不過也就是一瞬。
蕭唐便將神色很好的隱匿了下去。
“你是誰?”蕭唐聲音冷冷的道。眼前這個二十四五歲的高大青年,叫做羅飛,江湖人稱“大飛哥”是蕭唐最不愿意遇到的人之一。
故而看見對方的時候,蕭唐下意識的想要拉開和對方的關(guān)系,而且裝傻充楞不認識對方。
果然蕭唐的“你是誰!”話音剛落,對面那個青年頓時愣在了當場,有些驚奇的上下打量著蕭唐看了一會兒。
“你腦袋上次真被打壞了?”
“我不懂你在講咩?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要走了!”蕭唐不想再這里多呆,就想立馬離開。
“唐仔,你別裝了,半年前你出院的時候,大佬怕有人對你不利就一直派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勇哥都看在眼里。
本來大家都以為你傷好之后會回來做事,可是誰都沒想到你會跑到廣播道打工,勇哥就在后面食肆,你跟我去見他吧!”
剛轉(zhuǎn)過身的蕭唐此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前身遺留下來的歷史問題。
在見到大飛出現(xiàn)的那一刻,蕭唐就知道自己躲不開了。
即便他想糊弄,卻也糊弄不下去了,“社團!”這是香江七八十年代人都邁不過的坎,更何況前身就是“坎中之人”。
可以不客氣的說,半年前,蕭唐一直窩在家里看書寫字,就是希望能夠用時間去沖淡前身身上的一些印記。
他才會選擇一直悶在家里,可是現(xiàn)在蕭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那么的可笑。
“走吧!我知道那件事對你打擊很大,但事情總要有個說法,勇哥在后面那里等你,去坐坐吧!”
這時大飛又一次上前攬住了蕭唐的肩膀,不過蕭唐卻沒有再反抗,而是順著對方,一道走向了路邊的一家“陳家菜”。
“大飛哥,唐哥!”
剛?cè)腴T,食肆就像是被占領(lǐng)了一般,一群穿著各異花里胡哨的社會青年,站在兩旁躬身問好,雖然蕭唐年紀不大,但沒人敢小覷他,沒有一個。
74年的香江地下勢力動蕩不安,作為曾經(jīng)香江社團最有勢力的三十六字,更是內(nèi)戰(zhàn)頻頻,尖沙咀大佬,德字堆話事人肥龍,油麻地大佬勇字堆話事人江士勇,因為地盤,在龍頭太子雄和一干社團元老的調(diào)解下,兩方勢力依舊沒有和解,更是到了大打出手的階段。
最后兩方約好在尖沙咀街頭曬馬,誰贏誰來話事,那次雙方上千人火拼一夜,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本來公平的1V1,最后卻硬是插進來一個旺角胡須勇。
油尖旺三大字堆大戰(zhàn),只是明顯尖沙咀的肥龍暗中勾結(jié)了旺角胡須勇,擺了江勇一道。
其麾下三大頭馬一死一傷,實力可謂損失慘重。
不過那一戰(zhàn)役德字堆大佬險些被江士勇頭馬大飛斬死,嚇得第二天就逃出了港島。
油尖旺大洗牌,最后的贏家卻是旺角胡須勇。
原本油尖旺最小的字堆,隱隱有了一家獨大的氣勢。
另外一個沒有坐館的大佬,一個只能窩在廟街添傷。
……
“阿唐來了,快坐?!?p> 再次看見前身記憶中的那位大佬,蕭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江士勇,身材不高,不過一米七左右的樣子,卻生的壯實,一雙大臂很粗,理著精干的板寸頭,國字臉,大馬金刀的跨坐在食肆板凳上,吃著一碗云吞面。
當看到大飛帶著蕭唐走進來的時候,便招呼蕭唐坐下,不過對方吃面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頓。
“吸溜~吸溜~”江士勇依舊大口吃著碗里的面條,不過好一陣子都沒見到蕭唐坐下,不由得再次說道:“坐啊,傻站著做咩。”
這時候蕭唐腦子一片亂麻,他從重生后就無數(shù)次想過如何脫離社團,也無數(shù)次想過和記憶中的那位大佬見面。
可是在家里窩了半年,連門都不怎么出的蕭唐后來忽然發(fā)現(xiàn)記憶中的大佬并沒有派人來找他,慢慢蕭唐以為對方已經(jīng)將自己遺忘了,所以后來他才敢出來做報紙。
做為一個和平年代的幸運兒,蕭唐本能的對社團沒有什么好感,更別說加入社團,一天乍乍呼呼,拎著一根高爾夫球棍晃來晃去。
。。。
他不想重生一世自己那么沒有追求的活下去,也不想年紀輕輕就住在赤柱東頭彎道99號。
一輩子擺脫不了社團大佬的頭銜。
若干年后,有一個叫做羅賓-李的小子在編撰詞條的時候?qū)懮鲜臍q出道,十六歲紅棍,二十六歲住進赤柱,三十六歲出來了。
他現(xiàn)在有報社,有事業(yè),他不想放著光明路不走,愣是在見不得光的犄角旮旯亂竄。
“勇哥,我不想混了!”
“噗……咳咳!”蕭唐開門見山的話讓對面正在吸面條的江士勇險些嗆住。
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蕭唐,問道:“阿唐,你講咩?再講一遍!”
“勇哥,我不想再做古惑仔了,我想退出!”
“嘭!”江士勇有些怒不可遏的站起身來。一把就打翻了眼前的云吞面,面色有些猙獰的吼道:“唐仔,我丟雷老姆,你個撲街,吃錯藥了?”
“老子等你半年,你跟我講你要退出,拿我尋開心啊?”
“我江士勇還沒死,你們一個個就想拆我臺,怎么了?見他胡須勇勢大,你個撲街仔怕了?”
“我受夠……”
“夠了,我不想聽你解釋——阿唐,勇哥再問你一次,回來跟勇哥做事,中不中?”
“你剛剛的話我就當作沒聽見。”
蕭唐張了張嘴,有些漠然的低下了腦袋,好一會才重新對上了,江士勇那雙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虎目。
斂了斂心神,蕭唐才道:“勇哥,我阿媽年紀大了,她希望我能找份工作,她一輩子沒什么指望就只有我一個兒子,你教我怎么做?”
江士勇站在蕭唐的對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蕭唐,眼神微瞇。
“阿唐,做我們這一行,有義氣先,夠勇,兄弟多,你也是斬過雞頭的……”江士勇一邊說又一邊嘆息道。
“唉,我有些想念阿偉那個衰仔了。”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江士勇不復(fù)先前那般怒不可遏,反而臉上也漏出了一些傷感。
而周圍的七八個小弟也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另一邊的阿飛更是下意識的扭過身子,如果有人看他眼睛,必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一米八五的壯漢此時已經(jīng)紅了眼睛。
而本來心如磐石的蕭唐此時也有些動容,連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來。
“阿唐,小心?!边@是阿偉對前身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阿偉是替前身擋刀死的,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隨然蕭唐不想承認,想要逃避,這半年來不斷心里暗示依舊無法忘懷對方擋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雖然,
此蕭非彼唐。
本來李代桃僵,蕭唐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但“阿偉”這個名字就像禁忌一般,江士勇只是提了一嘴,蕭唐的情緒就險些崩潰,或許被潛意識影響。
油尖旺沒有人不知道,“江南偉,大飛,小唐?!?p> 而當時江士勇給手下的三個小弟畫的大餅就是一人一個區(qū)坐館,他野心很大想要逆天而行整合三十六字,挾太子雄以令諸侯,再現(xiàn)三十六字當年的威風。
只是江士勇雖然算盤打的好,但是幸運女神卻沒站在他那邊,去年一戰(zhàn),慘遭滑鐵盧,江士勇賠了夫人又折兵,成就了旺角胡須勇的赫赫威名。
“阿唐,我知道你和阿偉,大飛三人關(guān)系好,兩天后,也就是周一晚上,你和阿飛帶人去波蘭街掃場,凡是胡須勇的場子都給我砸嘍,他胡須勇不是想插足尖沙咀嗎,那我就掀了他的后花園,順便為去年阿偉的事算一算舊賬?!闭f話間江士勇目光森寒,宛如匕首一般眉宇間也擰著一抹化不開的煞氣。
蕭唐沒有回答,而是來到桌前,抓起一瓶啤酒在桌上磕掉了瓶蓋,就“咕咚咚!”的干了下去,一連干了三瓶。
原本的西服,襯衣早已被酒液浸濕。
而他本人此刻的神情也有危險和冷酷。
“阿偉不在了,他的家人我來照顧,這是我還有大飛他們兩個當年在油麻地喝酒時的諾言,今天靠勇哥的酒,我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笔捥埔贿呎f一邊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無論前身對阿偉的感情,還是對方倒在自己身前的記憶場景。
蕭唐都不能忽視這一切的發(fā)生,雖然阿偉倒下后前身也隨既被打了悶棍,讓自己穿越了過來。
拿起第四瓶又是一飲而盡。
“勇哥,這是唐仔最后一次替勇哥做事,胡須勇在哪?”
“你想做咩!”江士勇目光灼灼的看著蕭唐心情卻激動了起來。
“給他一些教訓,也給阿偉一個交代,不然我意難平。不過事后江湖路遠,我們后會無期?!笔捥普f完話后就一直盯著江士勇的眼睛。
蕭唐去意已決,他對在香江地下世界翻云覆雨沒什么興趣,甚至對于在港島覆雨翻云也沒興趣。他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但是眼下他想要盡量從社團脫身出來。
江士勇神色不斷變化,一陣后才猛的一拍桌子叫道:“好!只要你能讓那個撲街長長記憶,勇哥以后絕不打擾你的平凡生活?!?p> 聽到對方說好,蕭唐不在停留,轉(zhuǎn)身就向門外走去。
而看到蕭唐離開的背影,江士勇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招來了一個馬仔給自己點了一只雪茄煙,愜意的抽了兩口后,才不急不徐的對身旁的大飛提點道:“大飛,阿唐太重感情,這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弱點,你要記住,但凡做大事,不外乎一個‘狠’字?!?p> 說罷,江士勇還不忘回頭看了大飛一眼,觀察他反應(yīng),不過大飛面色不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江士勇這才繼續(xù)道:“阿偉沒了阿唐廢了,大飛,我手下就剩你一個得力干將了,
油尖旺這一塊我退下來后,也就你有資格接手了。”
吐了一個淡淡的煙圈,江士勇似是隨意地說道。
不過這時的大飛卻心不在焉的在一旁,根本沒有心情聽江士勇給他畫餅,而是躬身說了一聲:“勇哥我去跟阿唐交代點事?!?p> “嗯,去吧!你們確實應(yīng)該聊聊!”
聽到大佬同意大飛欠了欠身,便扭頭朝蕭唐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唐仔,你等等我!”
遠遠地,蕭唐就聽到身后有人喊他,爾后回頭看去,入眼便是大飛那魁梧挺拔的身形出現(xiàn)在眼前。
“怎么,來跟我送別??!”打發(fā)了江士勇后,蕭唐再次面對大飛時,不再像以前那般裝蒜。
大飛上下打量了蕭唐幾眼后,才有些驚疑的道:“你真的變了,以前你小子總是一副酷酷的樣子,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開玩笑?!?p> “死過一次的人了,總得有些變化,不是嗎?”
蕭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大飛不疑有他得點了點頭,看著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紫色條紋領(lǐng)帶被拉的歪斜,英逸俊秀的臉頰,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一對劍眉斜飛入鬢,有著說不出的凌厲。鼻梁高挺,眼窩深邃如太平洋海底讓人無法探究其內(nèi)心,嘴角微微勾勒出弧度,似笑非笑,總給人一種親近的錯覺,實則拒人千里之外。
“大佬,給點支煙唄!”
大飛;愣了一下,便從口袋里拿出一盒萬寶路,給蕭唐點上了一支,笑道:“你以前不吸煙的?”
聳聳肩,蕭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前身不抽煙,后世不喝酒,他現(xiàn)在抽煙喝酒賊溜。
忽然大飛伏在蕭唐耳邊說了幾句話,蕭唐點了點頭,神色先是凝重了下,隨后便又放松了下來。
點了點頭說了聲,“我知道了?!北阋D(zhuǎn)身離開。
“我不知道你的選擇對不對,但是還是希望你小心一些!”
“明白,你也是,這條路不好走,自己也小心些,我可不想,日子本來就過得緊巴巴的,還要分出來錢給你買紙。”
“去死吧你!”大飛笑罵了一句。
“你最近很缺錢嗎?”
“并不,我可以很有錢?!?p> “那好吧!回見—”
“再也不見,”蕭唐笑道。
“你個撲街仔,”大飛見他那混不吝的痞樣有些不忿的將手上的萬寶路朝蕭唐后背砸了過去。
不料蕭唐就像后背長了眼睛一般,回頭一把抓住了煙盒,打開一看“滿的”,
當即大笑道:“多謝大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