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老鄉(xiāng)會
馬修在地鋪上度過了安穩(wěn)的一夜，第二天中午起床的時候，他感到身體舒服多了，酸痛的腿腳也充滿了活力。他本來會再睡上幾個鐘頭的，可惜耳邊傳來的鍋碗碰撞聲和食物的香味強(qiáng)迫他睜開了眼睛。
“來了，來了?！卑殡S著鈴鐺響起的聲音，傷員們的午飯送來了。兩個壯漢提著鐵桶，和一個矮子一起擠進(jìn)了隔間。馬修揉了揉眼睛，看清了一個桶里塞著啤酒燉肉和面包，另一個桶里是奶油蘑菇湯。很豐盛，但馬修不打算和傷員們搶飯吃，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還被齊摟著。
“我要，十倍的飯量…”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著。
炊事兵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滿臉迷茫的馬修。
“呃，這是意外，我不是傷員，只是太累了，在這睡了一覺。我就不吃了?！?p> “人人有份，這是領(lǐng)主大人說的?！贝妒卤奂彩挚欤陔姽饣鹗g往碗里多打了一勺燉肉，然后用面包把它蓋住?！斑@份是您的，長官?！?p> “啊…唔?！饼R突然睜眼坐了起來，一把從炊事兵手里奪過碗，埋頭大吃起來。馬修尷尬地聳了聳肩，示意炊事兵先給其他人盛飯。兩個壯漢面面相覷，只好照做。其他傷員感激地看著馬修，并未要太多食物。倒不是飯菜不夠豐盛，而是這里的傷員大多是重傷，吃得太多解手可就麻煩了。
“再給我來一碗，謝謝?！?p> 炊事兵又一次看了齊一眼?？紤]到這個女人剛才還摟著軍尉，他們只好勉為其難地為她又盛了一碗。
“看來你恢復(fù)得不錯?！瘪R修僵硬地笑笑，“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
“那當(dāng)然，吃飽喝足再好好睡一覺，就沒什么傷是恢復(fù)不了的?！饼R把頭從碗里抬起來一點，只留一雙略帶羞澀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盯著馬修?！胺蚓?，你可得對我負(fù)責(zé)啊。”
馬修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我…我…”
“你都跟我睡在一起了，還害羞什么？”她不解地看了呆若木雞的馬修一眼?！俺燥埌。悴火I嗎？”
這一刻，馬修失去了理智，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在齊懊惱的呼喚中他拔腿就跑。正午的陽光打在他臉上，熱得他喘不上氣。
該不會，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吧。
逃回營帳的馬修才發(fā)現(xiàn)室內(nèi)出奇地安靜，勞恩正一言不發(fā)地抱著佩劍坐在床頭。聽到推門聲，幾個蓬頭垢面的人才敢從馬修的床下探出頭來。
“馬索？你可算回來了，馬索。”
“盧比？”馬修一拍腦袋才想起來，昨天好像他確實是讓盧比晚上找他來著，只是他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才回來。
“長官，我說了，我們都是軍尉的老鄉(xiāng)?！北R比滿臉苦笑地沖勞恩解釋道：“真的是馬索讓我昨晚來找他的，我們沒有惡意。”
“啊，對，是這樣?！瘪R修看著臉色鐵青的勞恩吐了吐舌頭，“我睡過頭了，所以，這就是場誤會?！?p> “誤會？”勞恩冷笑著瞪了床下的幾人一眼，“幾個拿著軍官勛章的俘虜在營地里亂晃是誤會，那他們跑到廚房偷東西吃也是誤會？”
“我們太餓了，長官?！?p> “饒了我們吧?！?p> 看著這幫哭哭啼啼的可憐蟲，勞恩惡心得幾乎快吐了。他脖子一挺，嘴巴一歪，眉頭一皺，起身離開了，走出營房前還故意撞了馬修一下。
“好吧，盧比，你真不該在他手上犯事的?！瘪R修哀嘆一聲，把盧比從床下揪了出來，“這幾位是？”
“這是托馬斯，我們一起在圣佑軍外籍團(tuán)第五部服役?！?p> “哪個托馬斯？”
“就是他爹經(jīng)常在酒館里鬧笑話的那個托馬斯。老托馬斯沒了以后，他就跟他老媽賭氣，加入了圣佑軍?！?p> “沒了？”從小在酒館長大的馬修對頗有名氣的老托馬斯印象深刻，那個老酒鬼雖然總是喝多以后洋相百出，但他對馬修很好，有時還會拍拍他的腦袋，給他幾顆臟兮兮的糖渣。
“沒了。他老爹說教會的神婆都能當(dāng)蘭斯女王，這個國家沒救了，然后他剛出門就被幾個狂熱的信徒給打死了?！?p> “哦，那還真是不幸。”馬修同情地拍了拍那個小伙子的肩膀。
“還有，這是泰勒，這是威廉兄弟，繆勒和諾斯?！?p> 好吧，除了以前經(jīng)常欺負(fù)他的威廉兄弟外他對其他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用了我的勛章才把他們弄出來，對吧？”
盧比點了點頭，怯怯地哀求道：“他們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能眼睜睜看著…”
“好了，哥們，僅此一次。”馬修疲憊地?fù)u搖頭，“他們不是傻瓜，盧比。嗯…至少大多數(shù)人不是。我個人對這些人的命運(yùn)表示同情，但你知道我效力的對象，如果做得太過火，那我就得替你們掉腦袋了。”
戰(zhàn)俘們聞言，連滾帶爬地?fù)湎蝰R修的靴子，哭哭啼啼地跪成一片，聲嘶力竭地贊美著馬修的仁慈。他們被允許活下來了，其他事都顯得無關(guān)緊要?？粗?jīng)騎在自己身上耀武揚(yáng)威的威廉兄弟變成了諂媚的軟骨頭，馬修不由得感嘆命運(yùn)無常。
馬修以前見過戰(zhàn)俘，他跟幾個投降的塞連民兵和山賊都打過交道，前者總是繃著臉，不愿意多說話，后者倒是見人就講自己是身不由己，而且總是講著講著就嚎啕大哭，哭聲里怨氣沖天。
“給我弄點吃的吧兄弟，現(xiàn)在我又餓又累，馬索好伙計，求你…”
“在這等著?！崩蠈嵳f馬修也有些頭疼，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處置這幾人。他們把我當(dāng)成一個神來崇拜…這讓馬修感到非常困擾。來到廚房馬修才得知今天的午飯已經(jīng)被分完了，連湯都沒剩一滴，于是他要了幾個剛出鍋的土豆，然后徑直回營。
“現(xiàn)在只有這個了。”馬修把土豆分給眾人，坐在床上與盧比聊天，“可能晚飯會豐盛些。”
“這就…夠了。”戰(zhàn)俘們捧著土豆，用干裂的嘴唇把它含在嘴里，感受著軟糯的土豆在嘴里融化的感覺，沒有奶油和鹽，只有土豆最原始的香氣。隨著食物的暖流注入身體，戰(zhàn)俘們又有勁活下去了。
“看到你們沒事真好。”馬修的感慨讓戰(zhàn)俘們傻笑起來，隨后他們又低下頭，沉默地吃著土豆。
“是啊，哥們?！北R比只感覺喉頭一緊，“弗蘭，科特還有卡維爾…還有其他來自摩納領(lǐng)的年輕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還記得弗蘭嗎？”
“那個經(jīng)常鉆進(jìn)牛棚偷喝牛奶的矮子？”
“對，他也死了?！北R比費力地把一塊土豆咽下肚，“出征前我才發(fā)現(xiàn)他和我在一個團(tuán)，我就想終于又碰見一個老鄉(xiāng)，結(jié)果他前天就死了。你猜他怎么死的？”
“弓箭？”
“是他*的被踩死了，戰(zhàn)爭傀儡沖鋒的時候，他腿軟了，沒躲開。”
“沒死在獸人和龍騎士手上，這已經(jīng)很仁慈了?；镉嫞朦c好的吧?！?p> 盧比抱住了腦袋。
“想點好的…我哪知道怎么會變成這樣。剛離開新兵營的時候，那會的日子還算順利，教會還沒和西境開戰(zhàn)，我們的日子過得瀟灑極了。每天除了祈禱和訓(xùn)練就是吃喝閑逛，還有姑娘對我們投懷送抱?！?p> “嗯，無所事事確實挺好。”馬修問：“據(jù)說圣佑軍在降臨日和圣格里高利節(jié)還有免費的酒喝，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我們是外籍士兵，所以沒這待遇?！背酝觑埖谋R比似乎放松了不少，連聊天的語氣都變得很輕快，“不過在其他方面，教會還是挺慷慨的，我們每月能領(lǐng)到十五個銀幣，只要不是天天買醉還去找姑娘，到月底攢上十個銀幣一點問題沒有?！?p> “哦。”馬修有些不平衡了，身為軍尉他只有十個銀幣的薪水，而他手下的普通士兵們就更少了——巡邏的能領(lǐng)四個，新兵只有一個?！罢f點別的吧，現(xiàn)在我們都離家鄉(xiāng)很遠(yuǎn)，今天能跟老鄉(xiāng)聊一聊，我已經(jīng)有種回家的感覺了?！?p> “馬修軍尉！領(lǐng)主大人要見你！”營帳外傳來呼喚聲。
“好吧，看來我們沒時間再聚了?！瘪R修戀戀不舍地起身，向營帳外走去，“吃完就趕快走吧，伙計們。避開大路，回到家鄉(xiāng)，別再被圣佑軍抓回去了。如果下次在戰(zhàn)場上碰面，恐怕你們就沒這么走運(yùn)了?！?p> 說完，他快步離開，只留下一聲充滿傷感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