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銅錢,不大不小,外圓內(nèi)方,想是年頭久了,表面還沾著斑斑銅綠,勉強(qiáng)能看清“隆慶通寶”四個小字。
銅錢時起時落,起時飛旋急轉(zhuǎn),落時如流星直墜,可忽見一只白皙左手悄然一過,銅錢已跳入那人指間,隨即仿若如繩牽引,隨著五指有序的輕抬顫動,竟靈活輕巧的于五指間來回翻轉(zhuǎn),打著筋斗。
接著是第二枚,第三枚……
連著三枚古錢入手,那人左手五指輕抬依舊,銅錢連連翻轉(zhuǎn),可就是落不下去。
油膩的街角,喧囂的人聲,滿地的菜葉,還有一些個殺雞殺魚后留下的血腥氣,和肚腸糞便夾雜在一起所散發(fā)出的污濁臭味兒,讓這市井百態(tài)逐漸鮮活起來。
不起眼的早市一角,顧朝云擺弄著手里的三枚銅錢,坐在一個小馬扎上,時不時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路人,嘴里打上個哈欠。
而他面前還壓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白布,上書“看相摸骨,算命改運(yùn)?!?p> 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圓墨光,裹了裹大衣,周圍路過的大爺大媽不少投來好奇的眼神。
然后搖搖頭,心里暗暗說上一句不成器。
見過算命騙錢走江湖的,可少有他這么年輕的,不是不成器又是啥;而且這裝的也不像啊,電視上那可都是仙風(fēng)道骨,不是瞎子就是瘸子,要么神神叨叨,哪像他這么不倫不類的。
“你啊,不成器,有手有腳的,好好找份工作,總比在這兒坑蒙拐騙要好!”
聽到這聲音,顧朝云臉頰一抖,一斜眸子,睨向左邊。
“臥槽,你他媽還好意思說我,真是臉都不要了。”
往左看去,幾米開外,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小老頭跟他一樣,坐著一張小凳,頭戴藍(lán)色針織帽,手里端個紫砂壺,面前擺的比他還離譜。
“算命摸骨,點(diǎn)痣移墳,驅(qū)鬼辟邪,風(fēng)水改運(yùn)……”
總而言之什么有的沒的,密密麻麻的擠了一長串。
裝都懶得裝了。
老頭生的黑瘦,顴骨突出,兩腮凹陷,縮脖抖腿間活像只老猴,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也不理會,只是老神在在的嘬著壺口,干癟的腮幫子鼓了又鼓。
半晌,才聽老頭說道:“小子,以往這地界沒見過你啊,新來的?”
顧朝云不咸不淡的“哼”了一聲,“管得著么你,你這老……”
他說著說著,兩眼猛的一睜,收了銅錢,手腳利索的一卷地上的家伙什,轉(zhuǎn)身就跑,一溜煙就沒影了。
老頭“嘖”了一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往身后看去,嘴上說道:“我說你小子大早上的能不能別帶臟字,我好歹……哎呦臥槽,咳咳,城管來了,風(fēng)緊扯呼!”
……
回到住處,顧朝云換下衣裳,走進(jìn)廚房。
嘴里哼著時興的流行歌曲,他順手從冰箱里拿出幾顆雞蛋,熱鍋放油,雙手則是各伸出中指和拇指,一左一右,一心二用,只捻著雞蛋,貼著櫥柜的臺面順勢往外一撥,指間的兩枚雞蛋立馬飛旋轉(zhuǎn)動,如陀螺一般。
轉(zhuǎn)動間,他兩手尾指齊動,雞蛋只在面前一晃,蛋殼簌簌墜下。
可眼瞅著即將大功告成,顧朝云左手的尾指陡然僵拙遲鈍,好似抽筋一樣,慢了半拍,剩下的那層鳳凰衣立馬被指尖挑開個口子。
看著流出的蛋清,他眉頭一皺,心緒也跟著變化,節(jié)奏一緩,沒成想右手也不自主的頓了頓,手里的雞蛋也跟著破了。
“還真是不容易。”
隨手將雞蛋拋進(jìn)鍋里,顧朝云又看看垃圾桶里堆的厚厚的蛋殼,不免喉結(jié)蠕動,有些反胃。
雞蛋的所有做法都已經(jīng)被他嘗試了個遍,蒸的炒的,煎的炸的,有的沒的,變著花樣的做。
可就是真的做出花來,雞蛋不還是雞蛋么,要說一天吃個七八顆他也能接受,可一天三餐,頓頓雞蛋,連著快一個月,他是真的有點(diǎn)遭不住了。
只是想歸想,顧朝云還是伸手又拿起兩顆雞蛋練了起來,眼神卻飄向窗外有些陰霾的天空。
那算命的老頭瞧著不靠譜,可那副猴相卻是做不了假的,之前幾次逃脫城管的時候他見過,奔走踮腳,塌腰聳肩,怎么看怎么像是成了精的野猴,而且平常呲牙怪笑更是一副活脫脫的猴相。
那可不是什么癲子,分明是把猴架練出了氣候,練到了骨子里才有的神髓。
內(nèi)家拳好手。
他可是留意到了,對方雙臂奇長,身材雖說瘦小,可兩臂尤其是小臂部分筋肉鼓漲,袖筒都能撐圓,只怕練的不是大圣拳就是通臂拳。
不過,對方似乎并無惡意,他倒也沒放在心上。
算算日子,他來到這座河北的小城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也摸清了不少地方,眼下就等時機(jī)成熟,即可作局動手。
而且,他能感受到身上的刺青似乎又有了異動,比之前還要來的劇烈,還總是時不時的夢到一些光怪陸離的場景。
心里想著,顧朝云忽然一擰眉,才見手里的雞蛋又破了。
“……”
……
幾天后。
算著時間,看著懷表上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顧朝云突然感覺周圍的一切聲音似乎在逐漸消失,變得異常安靜死寂,安靜到一種令人恐懼的地步,以至于他甚至生出想要大喊大叫的沖動。
周圍的一切都在慢慢定格,停滯。
也在這時,顧朝云臉色一變,低頭一看,裸露的皮肉上赫然就見那些刺青宛如擺脫了束縛鉗制,紛紛游走起來,變得晦澀神異,泛著奇光。
“咔咔……”
像是冰面破裂的聲音在壓抑至極的氣氛下響起。
顧朝云瞪大雙眼,再一抬頭,眼前的世界居然像是生出裂隙的鏡面,而后轟然碎裂。
一股強(qiáng)烈的眩暈感隨即而來。
等他意識恢復(fù)清明,眼前的景象卻讓人愕然。
一股大浪迎面拍來。
……
狂風(fēng)暴雨,驚濤駭浪,一艘破爛老舊的單薄漁船正搖搖晃晃的艱難駛行在海上。
逼仄陰暗的暗艙里,一張張被大雨淋濕,掙扎忐忑的面孔宛如爭食的雛鳥般想要將頭探出去,緩口氣,可換來的卻是無情敲打。
船板上的漢子罵罵咧咧的嚷著不太清晰的粵語,冒雨來去,手里擒著一根木棍,見有人從雨水深積的暗艙里冒頭,立馬補(bǔ)上一棍。
一時間哭叫聲此起彼伏。
顧朝云泡在水里,在一具具不知死活的肉體間掙扎顛簸,大量的雨水不停倒灌進(jìn)口鼻,嗆的人連連咳嗽,他也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偷渡?”
文門刀馬
下一個世界一個人的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