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疾走

　　“嘟嘟……”

　　“都停下！”

　　比爾艦長的通訊終端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蜂鳴，在產(chǎn)的所有人都因為比爾如同野獸一般的咆哮而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比爾似乎預感到異樣，打開終端的時候視線始終盯著身旁的費伯納，似乎是連他身上每個毛孔的閉合都要絲毫不差的監(jiān)視著。

　　“艦長！肖恩不知怎么，昏倒在車門外，車里有只抽到一半的煙頭……”

　　比爾故意將終端的聲音開到最大，手下士官的報告在整個港口里帶著回音，鼓動著所有人的耳膜。

　　“查倫中尉！”

　　比爾的視線惡狠狠地從費伯納身上轉(zhuǎn)移到查倫這里，刻意控制的嗓音也無法掩飾他現(xiàn)在的盛怒，最后一排的兩個槍口也隨著艦長的視線瞄準了查倫。

　　“你們要對特里做什么？”

　　“安靜一點，塔尼亞準尉！”

　　“我不是什么塔尼亞！我叫妮妮安，你們……”

　　見到妮妮安擋在了查倫的身前，比爾的副官悄悄地上前，身手敏捷地在她的左臂上用氣泵注射器打了一針。妮妮安不甘示弱地將他甩開，讓這位身高馬大的副官多少有些丟面子，但是注射的藥劑也迅速發(fā)揮了作用，妮妮安突然停止了喊叫，而是換做一副痛苦的表情手扶著額頭弓起了身子。

　　“放心，查倫中尉，這是專門針對強化人機師的鎮(zhèn)定劑。給你來一針的話或許你就沒命了，但是這些強化人能夠承受得住?！北葼柎蟛娇绲讲閭惖拿媲?，但是小心翼翼地在相互之間留下了五米左右的距離，“你是坐著肖恩的車來的，中尉。你對我的士兵干了什么？”

　　“或許是地球產(chǎn)的香煙勁兒太大，肖恩還不習慣……”

　　“別在我這里耍嘴皮子，查倫中尉！我可以對任何一個上尉軍階的士官先斬后奏。”比爾的咆哮帶著力量，就仿佛是一雙銳利的爪子重重地向你拍過來，“你他媽的在耍什么花招？查倫中尉！”

　　查倫看到了費伯納和安麗娜眼神中的堅定，看到了比爾此時的憤怒，看到了遠處喬納森眼中的懷疑，看到了身后妮妮安的無助。但他并不想現(xiàn)在就束手就擒，查倫明白還有任務必須由他來完成，所以只是緩緩的嘆了口氣，帶著疑惑的口氣回答：“艦長，達喀爾的大人物們正在開會吧？你說他們現(xiàn)在在談什么呢？比爾艦長？”

　　“你說什么？”

　　“不會把這些孩子交給你的！比爾！”

　　就在比爾還對著查倫劍拔弩張的時候，在貨車邊的安麗娜突然一個箭步跳上貨車，爆發(fā)出了一句堅定的宣言。她一直以女強人的姿態(tài)示人，但是此時這句話的態(tài)度卻完全不同。平時那位趾高氣昂的芭茲茲主任，以強橫地姿態(tài)發(fā)號施令。而此時這位如同自由女神一樣的女士，完全只是在宣告自己的決定。

　　“滋滋滋~”

　　“艦長！”

　　“嗚??！”

　　就在比爾還在被這突然的變故震驚之時，杜魯尼克啟動了貨車加速向港口盡頭四號航路的那艘走私船沖去。港口工人里幾個杜魯尼克事先安排的內(nèi)線，也操起港口內(nèi)原有的焊槍等工具和持槍的墨西哥城號軍官們扭打起來。

　　“突突突！”

　　“混蛋！別開槍！那是法古斯大人想要的系統(tǒng)！”

　　靠近貨車的幾個軍官剛向載著安麗娜和達斯-塔姆阿系統(tǒng)的貨車開了幾槍，就被投鼠忌器的比爾艦長所阻止。原本認為安麗娜和費伯納會顧及自己的成就，此時的達斯-塔姆阿系統(tǒng)反而成為了比爾艦長的顧慮。

　　“突突突！”

　　“茲茲！”

　　“提坦斯的混蛋！”

　　整個宇宙港亂作一團，墨西哥城號的軍官們擁有槍械，但是擔心誤傷自己的艦長，杜魯尼克事先安排的內(nèi)線人數(shù)也頗多，在于這些使用手槍鉆、焊槍、扳手的港口工人的糾纏中也無法迅速占據(jù)主動，只能護衛(wèi)著比爾艦長努力地向墨西哥城號移動。而比爾此時惱羞成怒地命令槍口朝向那些正在占領控制臺、搶奪港口控制權的反叛工人，查倫和費伯納這兩位疑似的領導者更是首當其沖。

　　“攔住他！攔住那兩個混蛋！”

　　一片騷亂的吼叫和零星的射擊中，查倫掏出了阿克西斯發(fā)給每個過期甜點特工的塑料短刀，那是用特殊的發(fā)泡塑料制成的防身武器，平時封裝在薄膜袋子里，手感就像是一條速溶咖啡，能夠輕易地通過金屬檢測器和搜身檢查。但是一旦撕開接觸到空氣，就會立刻硬化成為一把擁有尖銳邊緣的短刀。查倫一個箭步給了身旁的軍官兇狠地一擊，又順勢拿著他的槍對著最后排的兩個軍官一陣掃射。沒有人貼身看管和在特務部隊的訓練，讓查倫得以成功地壓制了身邊的幾個士兵。但是當他想要轉(zhuǎn)過身來拉上妮妮安的時候，其他墨西哥城號的軍官已經(jīng)在比爾艦長的號令之下將槍口轉(zhuǎn)向了自己這邊，猛烈的射擊阻斷了查倫和妮妮安之間的通路。

　　“特里！不要離開我！特里！”

　　身為強化人的妮妮安盡管因為那針鎮(zhèn)靜劑而感到不適，但是還是能夠本能地在混戰(zhàn)的危險中蜷縮到了背后一堆貨物中躲藏了起來。哪怕是在危險的彈幕之中，查倫也能清晰地看到這位嬌小強化人機師臉上的表情。左手扶著柔和白皙的額頭，雙眼緊閉似乎想要從這場自己無法理解的混亂中逃離。她用一排皓齒輕輕地咬著自己嬌嫩但有些缺乏血色的下唇，明明沒有任何言語，但是那無助地呼喊還是鬼魅一般地回蕩在查倫的耳邊。

　　“特里！不要離開我！特里！”

　　拋棄最需要自己之人的承重罪孽再度牽住了查倫的四肢，對于當年那個妮妮安和對于現(xiàn)在這個強化人機師的復雜情緒讓查倫覺得自己欠了她什么，不帶她走似乎就得不到自我的救贖；但是另一方面，理智讓查倫必須嚴格地區(qū)分現(xiàn)實與達斯-塔姆阿系統(tǒng)幻像之間的區(qū)別。他再度告誡自己，眼前這個少女絕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妮妮安，費伯納、安麗娜以及阿爾弗雷德在實施計劃之后整個殖民地的居民，都會更需要自己的決斷。

　　“妮妮安！保護好你自己！別出來！”

　　查倫只能相信妮妮安常年訓練帶給她的求生本能，在高聲地讓妮妮安不要亂動之后，查倫趁著一陣射擊的間歇向萊奧涅克號沖了過去，就在這一剎那，他看到費伯納教授也在用扳手兇狠地放倒了一個軍官之后，費勁但是依然穩(wěn)重迅速地跑向自己的方向?？磥?，他們的目標同樣都是萊奧涅克號的整備貨艙。費伯納非常清楚地明白，所有宇宙港的雙層減壓艙門都有防止與真空環(huán)境直接聯(lián)通的保險程序。哪怕現(xiàn)在自己的反抗軍暫時占據(jù)了控制臺，正在緩緩地打開內(nèi)側(cè)的閘門，在載著安麗娜的走私船開進減壓區(qū)，再關上內(nèi)側(cè)閘門之前，外側(cè)那最后的閘門是不可能打開的。然而在港口的反叛工人一直在墨西哥城號的監(jiān)管之下，手上并沒有需要的炸藥。想要讓走私船到達減壓區(qū)再放下閘門，需要讓很多反抗團在控制臺死守之外，還得祈禱如狼似虎的墨西哥城號官兵破天荒地跟不上這種叛亂的反應速度，顯然這也是天方夜譚。

　　“嗖嗖！”

　　“突突突！”

　　“??！”

　　不少反抗團在墨西哥城號兇惡的槍口下應聲倒地，費伯納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靠查倫的拉扯才撞進了萊奧涅克號的后艙門里。體力已經(jīng)幾乎耗盡的費伯納卻沒有做絲毫的喘息，而是一咕嚕爬起身來，根本不顧擋在船艙門口的反抗軍正在一個個倒下，只是徑直地拿起了墻上掛著的一套宇航服。

　　“教授，你想要做什么？”

　　“為安麗娜開路！你明白的！查倫中尉?！?p>　　查倫盡管已經(jīng)想到了費伯納可能的做法，但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下了這樣的決斷。只是拿起另一件宇航服也跑向了死亡皮薩羅的方向。

　　“這樣你可能會被墨西哥城號截下，可能就見不到安麗娜了！

　　“我在墨西哥城號上動的手腳，只能拖住4臺MS，他們的MS還是足夠逮住安麗娜的飛船！”費伯納不耐煩地對著查倫吼了一句，但是音調(diào)立刻換回了那個玩世不恭的科學怪人，因為從話語中他知道，查倫也和他在想著相同的事，“再說，你為什么要搶死亡皮薩羅呢？”

　　“因為這家伙的名字不吉利??！”查倫已然快步爬上了死亡皮薩羅黝黑的胸甲上方，“還是‘遺忘騎士’更適合你，教授！”

　　“哼！真是會耍嘴皮子！”

　　“你也一樣！老爺子！”

　　查倫目送著費伯納坐上已經(jīng)修復的雷奧剛，率先啟動了讓自己得知達斯-塔姆阿系統(tǒng)一切的死亡皮薩羅，靈巧地避讓著整備庫里還停留的貨車，讓機體在宇宙港的低重力環(huán)境下迅速地走出了萊奧涅克號。

　　“嗡！嗡！”

　　“MS！是！叛軍啟動了MS！”

　　死亡皮薩羅的出現(xiàn)讓原本就混亂不堪的港口爭奪戰(zhàn)愈發(fā)不可收拾，比爾艦長見到這一幕，讓自己狂怒的咆哮響徹在沒有散布米諾夫斯基粒子的公共頻道里。

　　“想要同歸于盡嗎？混蛋！MS隊！MS編隊在干什么！”

　　“艦長！馬勒薩出問題了！嗚??！”

　　“哎呀！”

　　“砰！”

　　公共頻道中傳來的墨西哥城號MS機庫一陣嘈雜和怒罵，查倫只能分辨出MS小隊在出擊的時候發(fā)生了故障，現(xiàn)在墨西哥城號亂作一團。他并不知道，費伯納在受到監(jiān)控之下，依然能在墨西哥城號MS上動手腳的高招。費伯納在維護幾臺馬勒薩的時候，用記憶金屬替換了原先的腿部零件。在頭一次試飛的時候依然可以保持原有的強度和形狀，但是在受熱冷卻過一次之后，就再也承受不了哪怕是在低重力下MS的全部重量了。依靠這樣的小伎倆，老謀深算的比爾即使在維護之后就安排一次測試也無法檢測出這MS上的隱患。費伯納為自己和安麗娜又爭取了珍貴的幾分鐘。

　　“杜魯尼克??！快！”

　　就在墨西哥城號這僅有的一停滯之中，費伯納也駕駛著雷奧剛從萊奧涅克號中走出來，精確地一個跳躍來到外層閘門的門口，高聲呼喚著正在走私船上的杜魯尼克。同時與查倫站在閘門的兩邊，分別用各自MS的武器切割開了宇宙港最外層的閘門。

　　“呼！~呼！”

　　“嘟嘟！嘟嘟！”

　　“嗚??！”

　　在光束長矛和電熱軍刀切割開閘門的一剎那，隨著如同山崩一樣可怕的氣流呼嘯地蠶食著宇宙港內(nèi)的空氣，港內(nèi)幾乎所有安全警報一同響起，讓整個港口更加如臨末日。于此同時，內(nèi)側(cè)閘門也開啟了應急的安全程序，開始緩緩下落！

　　“混蛋！防空炮！瞄準那艘走私船！開火！”

　　“艦長！港口太小，我們也會被爆炸波及的！”

　　“我讓你開火！”

　　此時原本比爾得意洋洋的籌碼反而變成了費伯納的底牌，比爾認定查倫害怕爆炸波及走私船，不會在港口內(nèi)攻擊墨西哥城號。費伯納知道這個命題反過來也是成立的，處在封閉的港口內(nèi)，反而讓墨西哥城號這條需要開闊海域的虎鯨畏首畏尾。比爾明白了費伯納的計劃也無濟于事了。

　　“來啦！”

　　公共頻道里，杜魯尼克高聲應答，猛地拉起了走私船的操縱桿。輕巧的走私船在幾秒鐘的啟動預熱之后，如同一條海中的海豚擺脫了擱淺的淺灘又回到浩瀚的海洋一樣，穿過了這在閉合的內(nèi)閘門，從費伯納和查倫切開的閘門缺口中正好穿過。沉重龐大的墨西哥城號，已然已經(jīng)不可能通過內(nèi)側(cè)閘門的縫隙了。

　　“查倫中尉！快走！”

　　查倫的死亡皮薩羅呆立在宇宙港的閘門外，恍惚了那么幾秒。查倫似乎早就清楚，自己不可能拯救那個已經(jīng)支離破碎又被像泥人一樣被捏成少女形狀的妮妮安。但是見到真空狂風肆虐著的港口，聽著頻道內(nèi)傳來墨西哥城號軍官和反叛軍依然在窒息的邊緣被狂風撕扯著，互相廝殺著，卻還是無法完全對那個少女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