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時候,泠塘?xí)e行盛大的龍舟賽,雖是百姓自發(fā)組織的,但太守也要到場與民同樂。所以,在龍舟賽正式開始前,泠塘最有名望的世家大族都會聚集在一起弄個儀式,請來太守說上兩句。比賽結(jié)束后,通常也會由太守親自頒發(fā)彩頭給贏家。這種盛事蟬鳴山莊自然也要去,往年都是由丁掌事出面,今年林鳳說為讓林鵬多出去見人,便親自帶了林鵬去。芙蓉本是不欲跟著的,她不想見到范崇仁,但林鳳非要她跟著,她只好也跟了去。
今年主持龍舟賽的自然是胡家,胡家搭了個高高的觀賽臺,可容納近百人在上面觀賽,還可在上面舉行儀式,有頭臉的人都會受邀到臺上觀看比賽。林鳳與林鵬去到觀賽臺上時是桃三娘跟著的,芙蓉因怕見到范崇仁死活不肯上去,只在下面與蟬鳴山莊的弟兄們呆在一處。這樣的熱鬧人人都想瞧一瞧,來的人幾乎都是拖家?guī)Э诘?,平時不拋頭露面的夫人、小姐也都跑出來湊熱鬧。就是沒成家的,若不是跟著父母或需要照顧自家姐妹,也會拉幫結(jié)伙,自少找?guī)讉€妓子為伴,此種場合若是誰孤孤單單的登場,反倒會成為最顯眼的那個。因林鳳來得較早,蟬鳴山莊的弟兄一早便在臺下的陰涼處占了個好位置,一面閑談一面看著一波一波的男男女女往臺子上去,也不知是哪一個莊丁還帶了些核桃,于是大家便都吃著核桃,不時的對感興趣的男人、女人品頭論足一翻。芙蓉特別留意了方文修,瞧見他身邊的女伴竟還是怡紅院的那個清倌人,不禁撇了撇嘴。
待人都來得差不多了,范崇仁方緩緩乘著馬車來到臺下。芙蓉怕他瞧見自己,躲在了林鳳的馬車后面,卻又忍不住偷眼瞧著。讓芙蓉沒想到的是,先從馬車?yán)锵聛淼募炔皇欠冻缛首约?,也不是什么仆人、小廝,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細(xì)溜溜的腰身,嬌滴滴的打扮,竟是一副能掐出水的模樣。那姑娘下來后,回身去攙扶范崇仁下車,芙蓉見了,不由小聲罵道:“又不是瘸子,下個車還用得著去扶?做給誰看!”
旁邊的莊丁不明就里,聽見了芙蓉的嘟囔,笑道:“芙蓉姑娘瞧了這半天還沒瞧出來?這是咱們范大人自家的房里人?!?p> “你怎知是房里人?”芙蓉問道。
那莊丁道:“若是堂子里的姑娘,咱們范大人畢竟是官身,不會與她共乘一車,且您看其他人,但凡帶著堂子里姑娘出來的,哪有不是自己先下車去接人家的?只要是女人先下車的,那一定是自己家的女人。若是丫鬟呢,通常不會跟在男主子車?yán)铮挥羞@種收過房的方會如此?!?p> 芙蓉見那姑娘打扮的不似丫鬟,心中早就猜疑,聽那莊丁一說,醋意更濃,卻也只能憋在心里,不由得將手里的核桃捏得粉碎。她眼巴巴的看著兩人上了觀賽臺,心里堵得很,便滋溜一下鉆進(jìn)了林鳳的馬車?yán)锶ド鷲灇?。其他人只道她是想歇一歇,也不在意,卻較有興趣的談?wù)撈鸱冻缛噬磉叺哪莻€姑娘來。
“據(jù)說,是范大人去歲在清江上游督河工的時候買的?!币粋€莊丁說道。
另一個道:“不對,不對,說是那個女人落了難,是咱們范大人救的,不是買的?!?p> 又有一個道:“你們說的都不對,是那女人賣身葬父,咱們范大人給買下了,既可算買的,也可算救的?!?p> “到底有沒有準(zhǔn)?一人說一個樣?!庇腥瞬粷M道。
“反正是是督河工的時候帶回來的,研究那么細(xì)干嘛?又不要查她?!?p> “模樣真不錯,范大人一定很喜歡。”
“咱們范大人身邊一直沒見什么女人,也該有個女人照顧照顧,晚上暖暖床什么的?!?p> 他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的,芙蓉聽著厭煩極了,一撩簾子又從馬車上跳下來,冷著臉對那個領(lǐng)頭的叫劉五的道:“我瞧你們都是沒事閑的!人家的小老婆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既這么有空,回頭你便把那小老婆的身世查清楚,漏了一點(diǎn)兒看我怎么罰你!”
劉五不知怎么得罪了芙蓉,忙陪笑道:“芙蓉姑娘,饒了咱們吧,咱們不說了,好好的查她干嘛?”
“既對人家這么感興趣便去查查,我等著你回信?!避饺氐?。
劉五見芙蓉沒好氣,不敢跟她執(zhí)拗,想著回頭跟丁掌事求個情就是了,便灰溜溜的縮到一邊不敢再多話了。不多時,上面的儀式完了,比賽就要開始了,劉五便只帶了兩個莊丁在此守候,放了其余人的假去看龍舟。芙蓉因心情不好,也只在馬車邊上坐著沒動,劉五見了,忙自己掏錢賣了幾份渴水,小心的給芙蓉送上一份。芙蓉也知自己不該亂發(fā)火,接過來道了謝,劉五見芙蓉火氣消了,方又跟著留守的兩個莊丁閑聊起來。天近午時,龍舟還未賽完,芙蓉卻瞧見范崇仁身邊的那個姑娘一個人下了觀賽臺。她看著那姑娘裊裊娜娜的模樣便覺心里泛酸,怎么看,都覺得是一副妖精樣。芙蓉打量了劉五一眼,見他長得溜光水滑的,便招手讓他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一番。劉五聽后,一臉的為難像,道:“芙蓉小姑奶奶,您這是往死里整我,我可沒得罪您吶?!?p> “我就是想逗逗她,出了事兒我頂著,你怕什么?”芙蓉道。
劉五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好好的您逗她干嘛呀?我不去?!闭f罷轉(zhuǎn)身便要走。芙蓉剛要再說什么,劉五卻忽然恍然大悟,拍了下腦袋,道:“嘿!我這榆木腦袋!”然后又轉(zhuǎn)回身來,對芙蓉道:“芙蓉姑娘放心,哥給你出氣,還能讓那小妖精欺負(fù)到你頭上去?”說罷便向那姑娘走去。
原來,芙蓉未婚生子莊中人也有諸多猜測,雖無頭緒,但孩子的月份錯不了,算一算日子,便有人說芙蓉跟范崇仁在林子怕是好上了。當(dāng)然,這只是諸多猜測中的一種,誰又有膽子打聽?誰又有膽子去外面嚼舌?今日芙蓉莫名的火氣和沒頭沒腦的反常讓劉五忽的想到了孩子爹很可能就是范崇仁。芙蓉在莊中的人緣極好,這種時候他自然要幫芙蓉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