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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焉行

第四章 結(jié)緣

道焉行 大慈大悲 5409 2022-05-01 11:05:00

  王道行枯坐在床上,又害怕又羞憤,心里開始咒罵:

  “老何你個老王八,老子幫了你這么多忙,你卻見死不救?!?p>  “諸葛明你個傻逼,家里有事兒卻連累我?!?p>  “諸葛彤……算了,這不怪你,但是你不就長得漂亮么,憑什么看不起人?”

  “我怎么就這么倒霉!遇見這些爛事兒!”

  罵著罵著,不由地想到了認識老何的經(jīng)過。

  幾個月前,王道行跟幾個狐朋狗友喝完了大酒去洗澡,在澡堂子里讓熱湯一泡,王道行酒勁就涌上來了,開始散德行,跟人吹自己小時候的事,說那時候好像住在鄉(xiāng)下,自己家附近有個野塘,有一次趁家里人沒注意就偷偷過去玩,結(jié)果被水鬼拉住了,掉下池塘后愣是在水里憋氣和水鬼干起來了,水鬼不抗揍跑了,自己游上來回家然后挨了頓打。

  幾個人聽了哈哈大笑,對王道行笑罵不止,一個外號叫小手兒的,卻一本正經(jīng)地叫停大家,嚴肅地說,行哥沒準說的是真的,世上本來就有天賦異稟的人,說起水里憋氣,自己有次去有錢人的別墅里偷東西,誰成想主家突然回來,自己就躲在泳池里,從白天憋到了第二天早晨……

  眾人以為他說什么正經(jīng)事兒,結(jié)果還是吹牛,又是一陣笑聲罵聲,王道行覺得小手兒就是在笑話自己,直接沖他大喊“你放屁!”,小手兒罵回去說王道行吹牛,兩人借著酒勁就互罵起來,其他人跟著起哄,有一人提議:干脆,這不水池子是現(xiàn)成的么,咱就打賭,看你倆誰憋氣時間長,誰輸了一會兒出去請宵夜。王道行借著酒勁,也不管自己有錢沒錢,豪放一揮手:“賭就賭,誰怕誰孫子!”。

  于是倒數(shù)三聲,王道行和這個叫小手兒的一個猛子就扎進水池子里了。

  浴池里水溫三四十度,王道行潛下去就后悔了,太憋太悶了!但是他鐵了心要挽回面子,死活不出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憋得他青筋爆起,實在受不了了,王道行也是個不知道輕重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溺死在水里,這時候心里還在想些其他的:

  “完了,趁這幾個孫子不注意趕緊跑吧,以后再跟他們喝酒我就是狗!”

  當王道行感覺自己再不起來就要憋死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他掙扎兩下有心呼救,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沒了力氣,手腳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緊接著腦袋昏昏沉沉的,他下意識睜開眼,眼睛酸澀脹痛,眼前只有渾濁的水,然后王道行就緩緩閉上了眼……

  當王道行即將失去意識時,突然感覺整個人失重了一下,仿佛心臟漏了一拍。

  王道行再睜開眼時,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周圍一滴水也無。

  他清醒異常,只覺得有點冷,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王道行有點反應不過來,不由自主地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

  澡堂子還是澡堂子,但是浴池里干巴巴一點水汽都沒有,瓷磚上顯得臟了吧唧的,好像很久沒有清洗,剛才的蒸汽霧氣,幾個哥們兒,其他洗澡的人,澡堂伙計……一個人都不見了,人聲鼎沸、熱氣騰騰的澡堂子變得空無一人、冷清衰敗。放眼看去,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顏色,但也不是純粹的黑白,只是顯得灰蒙蒙的;目力所極的距離可能只有平時的一半,再遠處就成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王道行赤身裸體地站在剛才扎猛子的地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呼出來的是白氣,于是深吸一口氣,結(jié)果被冷氣嗆得咳嗽連連。

  王道行這才感覺到冷。明明已經(jīng)快入夏了,哪怕沒穿衣服在大街上也不會這么冷的。

  過了一小會兒,王道行就在有生之年體會到了,什么是徹骨的冷。

  就好像冷這種感覺變成了一個小錐子,不管你穿了多厚的衣服,有多厚的皮膚和脂肪,這個小錐子都足夠尖足夠細足夠銳,刺透你的衣服,你的皮膚,你的脂肪血肉,直到扎進你的骨頭,在你的骨頭上鉆出一個眼兒。這個眼兒太小了,只有一個“點”,讓你一開始覺得有點癢,癢了一下之后,隨著小錐子不斷深入,你就會感覺到蓄謀已久的疼,這種疼不是撕心裂肺的疼,是一個“點”的疼,就只有這個“點”疼,沒有心肺什么事,也無關(guān)其他地方,就是這個“點”在疼,而且會疼得讓你清晰的感覺到所謂的“點”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自己身上就是有一個具體的、客觀存在的“點”在生長,在深入,永無止境地帶來更深一層的疼痛……

  絕望至極,寒錐刺骨。

  王道行隨即感覺到,這種小錐子有一萬個。

  一萬個清晰的分明的點,長滿了自己全身。

  王道行腦子瞬間清醒無比,又疼得什么都思考不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疼了多久,就好像再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王道行才稍微適應了當下的狀況,能忍著疼動幾下。王道行僵硬地一點點移動,過了好半天,才跨出浴池。

  周圍什么聲音也沒有,他有心想喊一句,但是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什么都喊不出來。

  王道行就這么無聲無息地忍著疼向外走,走出去幾步都像是用了幾個世紀的時間一樣,但是剛才一片黑暗的地方并沒有因為他的靠近而變得清晰,黑的地方還是黑色,仿佛凝重而濃厚的墨汁將不遠處的空間全部填滿了。

  王道行不敢再往前走,看著眼前這個剛剛還人聲鼎沸現(xiàn)在卻像破敗了十幾年的澡堂子,有點不知所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難道我已經(jīng)死了么?死了之后不是下地獄或者上天堂么,在澡堂子是怎么回事兒?是我進入到了另外一個地方了么?還是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我還能不能回去呀?我要做什么?我到底在哪?我為什么來這?我是誰……

  王道行的腦子越來越迷糊,眼神漸漸黯淡無光。

  “叮!”

  突然一聲清脆的鈴聲響起,讓王道行打了一個激靈,也讓他那逐漸冰凍麻木的腦子恢復了一點清明,他四處張望努力尋找聲音從哪傳來,便看到那濃烈的黑色里有一點微弱的光。

  可能是心理作用,王道行覺得暖和多了。

  這火光像是有生命一樣,在王道行看到它時,它仿佛也知道了王道行的存在,明顯頓了一下,好像在遲疑,過了一會兒,那如豆的光才慢悠悠的帶著時不時想起的鈴聲向王道行飄來。

  幾乎是走到身前,王道行才看清這點亮光到底是什么東西:原來是一個人脖子上挎著一個燭臺,燭臺上燃著一支蠟燭。來人手里拿著一個鈴鐺,后面還跟著幾個人,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蓋著一張畫滿了符咒的紙,看不出長什么樣子,挎著燭臺的人口中念念有詞,后面跟著的幾個人動作遲緩。

  趕尸的?!我他媽到湘西了?!

  王道行心里面“咯噔”一下,但是一想不對呀,這還是澡堂子沒錯呀,怎么可能在南方?

  王道行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那就是貼在這些人臉上的紙,那紙上面的鬼畫符是鮮艷的紅色,這是他此時能看到的唯一的顏色。

  就算蠟燭燃起的火光都是灰蒙蒙的,在黑暗的映襯下才顯眼。

  還沒等王道行繼續(xù)去思考,這一隊人已經(jīng)到了他眼前,領(lǐng)頭的人停在王道行面前。

  紙蓋著他的臉,王道行只覺得對方在看自己。

  過了一會兒,領(lǐng)頭的人終于說話了:“你不是這兒的人?!?p>  一個蒼老的聲音,原來是個老頭。

  他奇怪地用鼻子聞了聞,好像王道行身上有什么大味道,接著說道:“你怎么會到這兒來?”

  老頭邊說著邊把臉上蓋著的紙掀起來,露出一張皺紋縱橫的臉和一個大大的酒糟鼻。

  “呵呵”王道行想說話,但是仍然發(fā)不出聲音。

  老頭見狀,從褲袋里拿出一個口杯,里面還有半杯酒,上面用塑料蓋蓋著,老人小心翼翼地把蓋子揭蓋,舉到王道行面前,示意他喝一口。王道行覺得有古怪,遲疑一會兒沒喝,老人直接一把掰開王道行的嘴將酒灌了進去。

  王道行嗆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這味道這么沖,還不如自己洗澡之前喝的廉價的勾兌酒,然后就感覺喉嚨里一股熱流和冷氣相遇,說不出的難受,“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吐出來的除了一灘酒水,還有幾個冰塊,冒著氣。

  “你是哪家的細娃兒(小孩)?我沒見過你?!?p>  “你……又……是……誰……”王道行能張嘴說話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遲緩無比,自己聽自己說話就像電影里慢動作一樣,聲音被拉長了。

  老人用手指沾了點唾沫,拿出一張紙比劃了幾下,貼到了王道行胸口,王道行才漸漸感覺氣血順暢。

  “誒呀,憋死我了!”

  “這的時間比較慢?!崩先苏f著,納悶道,“你怎么進來?”

  “什么進來出去的,我現(xiàn)在在哪?”王道行大喊大叫,“你是干什么的,神神叨叨的,你后面那些人是干嘛的,拍電影嗎?這些是道具吧?”說著兩只手去扯老人腦門上掀起來的紙。

  誰知道王道行剛碰到紙,那紙就燒了起來。

  老頭嚇了一跳,連忙把紙揮下來踩滅,后面幾個人開始躁動不安。老人立刻又拿出新的畫好的符紙給自己貼上,嘴中念念有詞,最后一搖鈴鐺,只聽清脆一聲,后面幾個人瞬間安靜下來,站在那一動也不動。

  老頭兒忙完后,眼神里更是狐疑,訝異地看著王道行的左手,重新上下打量一番:“你左手上帶神仙,你是誰家的子弟?愣頭愣腦的?!?p>  王道行也被剛才那幕嚇了一跳:“你他媽誰呀問東問西的?你先跟我說你是誰?!?p>  老頭兒搖搖頭:“你真是什么都不懂,這個地方哪里敢讓人報名字?!我姓何,京南邊這一片過陰的沒有不認識我的——你不是這行的,你到底是……”

  王道行不耐煩打斷他:“你就吹牛逼吧,還沒有不認識你的,還過陰的……過陰?”

  姓何的老人一把抓住王道行的兩只手,任他怎么掙扎怎么罵,手還是掙脫不了。

  “嗯,果然是斷手?!崩项^捏著王道行的手說到,“有人給你在左手種了符咒,你不知道?”

  王道行下意識搖搖頭。

  “你是本地的?”

  王道行搖搖頭。

  “你是不是姓王?”何老頭問道。

  “你怎么知道?”王道行吃了一驚。

  “王師傅王道恒是你什么人?”

  王道行聽到這個名字就氣不打一處來,感覺手上的勁松了,一下子把手抽出來:“你管的著嘛,我跟他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

  “那王師傅的殺鬼咒怎么在你手上?”

  王道行愣愣,沒話可說。

  “你再看看你的手?!?p>  王道行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著火了,“媽呀”嚇得大喊一聲,使勁想把火苗甩出去。那火苗白熾如光,也不燙人,就這么附著在王道行手里,根本甩不掉。

  何艷光“嘖嘖”兩聲:“想不到還有你這號人——那火燒不著你?!?p>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老何懶得解釋。

  王道行看著自己左手燃著火,也不疼也不癢,覺得有點意思,于是仔細觀瞧,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掌心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條紅色的線,火焰就是從線里出來燃遍左手的。他繃緊了手掌想看仔細點,那根手心的線突然裂開,里面露出了一只大大的眼睛!

  王道行駭?shù)萌硪徽?,那只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手上的火更盛了。

  “殺鬼咒!”何老頭低聲喝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王師傅,哼哼,守陽子……”何老頭對王道行說:“除了王道恒,我沒見過別人會用?!闭f完眼光銳利地看著王道行。

  王道行被自己手中的眼睛嚇得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變得有點呆滯,嘴里囔囔到:“我是他弟弟,我不是干你們這行的,我也不想干你們這行,我不想干這個……”

  何老頭冷哼兩聲:“但其他的什么也干不好是不是?王師傅也是可以——你生下來注定就要走這條路,這是命,躲也躲不掉?!焙卫项^抿了一口杯子里剩下的一點酒,“你應該知道的吧?你是不是從小就能看見東西?你這種人如果沒人護著,本來應該活不長的——你能看見東西,你也能被這些東西看見?!?p>  說完,何老頭向后一揮,一陣陰風,將后面幾個人臉上的紙刮起來,王道行分明地看到這幾個人的臉色煞白,雙眼緊閉,絕對不是活人了!

  王道行被嚇哭了,抱著頭蹲了下來,嘴里還囔囔著:“我不想干這個,我不想干這個……”

  “你選不了,你不干這個,這些臟東西也會找你,我不用看你八字也知道,你天生引鬼的命,去哪哪出事兒,不干這個行當,也一輩子倒霉?!?p>  “我不想干這個,我不想干這個……”

  王道行本來還在小聲嘟囔著,卻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哭了起來:“月柳我對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媽,我好想你,你到底去了哪,我好想你……”王道行使勁捶自己的腦袋,口中胡言亂語起來,哭聲喊聲一起發(fā)出來,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王道行像發(fā)了羊癲瘋似的,何老頭一看他有點精神崩潰的征兆,就想上前去幫他,但突然感覺到一股冷意襲來,趕緊回頭看是不是后面剛抓的狠角色發(fā)難了,卻兀然發(fā)現(xiàn)幾個鬼魂身上都已經(jīng)結(jié)了霜。

  何老頭目瞪口呆。

  在兩人不遠處的黑暗里,一個女人的身影,隱約從黑暗漸漸浮現(xiàn),越來越清晰,好像下一刻就要完全顯現(xiàn)在出來。

  何老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看到這個身影心下更是緊張,心說“壞了!怎么出來個大家伙?!”

  目前什么情況何老頭也不太明白,但是他可以肯定,如果讓女人身形全部顯現(xiàn)出來,絕對會出大事,說不得老命要搭上。

  想著這些,只見那女人就要從黑暗中出來,何老頭一身涼汗都下來了,他快速想了一下:沒準兒就是眼前這個王家的細娃兒惹出的禍端,得先把他拽回去!這小子與守陽子王道恒有莫大的干系,就算自己栽了,王道恒看這個情分,肯定會出手的!

  于是何老頭將酒杯揣在兜里,上前一步,雙手一把抓住王道行的肩膀,向上一提,大喝一聲:“起來!”仍在哭喊、神志不清的王道行被提了起來,然后何老頭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張符咒,順勢雙掌在他胸口一推,又是喝一聲:“回去吧!”

  王道行身體竟被這一推推得在空中向后飄起來,飄到剛才的浴池上面才慢慢向下墜落。

  王道行恢復點意識,一時感覺自己身處在干涸的浴池,一時身處在浴池的水中;一時感覺干冷,一時感覺濕熱,一時周圍黑暗,一時周圍柔光,兩個場景交替出現(xiàn),明暗輪回,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于,水中的氣泡繁密,王道行感覺到一陣憋悶,猛地站了起來。

  “牛逼呀行哥!小手兒這王八蛋早就出來了,在旁邊大喘氣呢!不到兩分鐘就受不了了!”

  “至于么,行哥,為了頓夜宵我以為你要憋死呢!”

  “哎哎哎,少打岔,你牛逼你來,行哥肺活量就是牛逼呀,足足4分鐘!”

  “牛牛牛,服了!咱們一塊請行哥!”

  澡堂子人聲鼎沸,幾個狐朋狗友你一言我一語大聲叫著,王道行猛地深吸一口氣,感覺到浴池特有的悶熱和水汽,在霧氣氤氳中,沒有人能看清此時王道行的臉上還驚魂未定,他緊緊攥著左手,連看的勇氣都沒有。

  老何處,隨著王道行出去,黑暗中的女人便漸漸消失,又退了回去。老何已經(jīng)渾身上下都結(jié)了霜,臉上的白霜更是厚厚一層,冷得牙齒打架。

  這就是王道行和何艷光的結(jié)識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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