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逐出縣丞府的當(dāng)晚,馬夫就托人去求了主薄。
這個主薄和吳桐是表親,既是衙門里的主薄,又是吳府的大管家。
主薄人還是比較公道的,他也覺得因?yàn)闅ⅢH這事兒趕走馬夫,徐子武和吳桐都處理得有點(diǎn)過分。
但是眼下馬夫立刻回吳府肯定不合適。
馬夫始終對自己是畢恭畢敬的。
因此主薄對馬夫一直印象不錯,他好言安撫馬夫:“等明天小神醫(yī)走以后,我找機(jī)會再老爺面前替你說幾句好話。你也等等,等到年根兒,我就說家里的馬狀態(tài)都不好,到時候再把你找回去?!?p> 馬夫前幾天就聽吳府的下人們私下議論,說是吳桐為了感謝小神醫(yī),要贈與其百金。
走出平城所轄的最后一個村落后,有一條百十里的山路通往苧麻。苧麻是交通要沖,作為驛站,除了信使和押送流放犯官的差人會在此落腳,苧麻城內(nèi)幾乎沒有居民。
所以,在通往苧麻的這百余里山路基本是人跡罕至,因此常有山匪出沒,山匪搶走東西后會把信使、犯官乃至差人殺掉直接棄尸道旁。
所以,人稱此路為“活人墓”......
阿諾那一萬年不是白活的,山山水水之間就算是苧麻這樣的小地方,再不關(guān)注,也總會多少有點(diǎn)印象的。
徐子武的那一句“巫女邪祟!”,約等于將自己打入了地獄!
擦干鳥屎回家,正和曹氏對坐著說徐卓然,余光看見逸姑在黑云縈繞間款款坐在自己的書案旁奮筆疾書。
所以,徐子武都不知道自己嘴里說了些什么,直到曹氏問:“你說什么啊,誰在寫什么?”
回過神的徐子武忙說:“我累了,夫人且去,我想歇息一會兒?!?p> 盡管曹氏那日清晨和自己一起見的逸姑,一起聽完她給卓兒下蠱的始末。
但是當(dāng)夜,曹氏還是和徐子武頗鬧了一場。
“那個逸姑為什么盯住你不放?莫非你效仿牛郎和曹植對織女和洛神做了什么不可言說的事情嗎?”曹氏不無醋意地說。
徐子武聽了又氣又急:“一派胡言,還不早早睡了!明兒一早還要起來送卓兒遠(yuǎn)行!”
曹氏聽了便郁悶地睡了。
徐子武卻翻來覆去一夜未眠,想到自己被脫掉的中衣和消失的廁紙,暗想:那個逸姑,真是一個邪魅?。?p> 此刻,徐子武的心神都被逸姑拴在了書案旁邊。
見徐子武魂不守舍,曹氏以為他是真的累了:“你快歇息片刻,公爹一會兒回來肯定找你問卓兒的”
言畢,曹氏便掩門出去了。
徐子武看向書案,已無逸姑的蹤影。
忙去看她伏案寫了點(diǎn)什么鬼東西,一看,幾乎要?dú)獾锰饋怼?p> 書案上,不甚漂亮的一筆字下了一首不倫不類的詩“朽木不雕,糞墻不圬;仙姑清譽(yù),豈容玷污?”
徐子武奮筆疾書“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寫罷,擲筆睡下。
直到曹氏喚他:“快起梳洗,公爹就要回來了!”
徐子武這才起身更衣,余光又看見了曹氏身后的一團(tuán)黑云。
忙轉(zhuǎn)身背了曹氏,自己將衣服穿好。
曹氏訕笑:“怎么了?這才出去一日,回來我都不配給你寬衣解帶了嗎?”
見黑云消散,剛想長舒一口氣,就覺得后脖頸處微涼,似乎有人在吹氣。
忙扭頭看,一朵黑云散在眼前,不由脫口道:“仙姑還請自重,這樣三番兩次戲弄我,當(dāng)心自毀清譽(yù)!”
曹氏聽他口喚“仙姑”心里有氣:“你怕是魔怔了吧?仙姑仙姑,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漢武帝和宋玉呢!”
說完氣呼呼地出門去了。
徐子武呆看著曹氏的背影,耳邊有細(xì)弱游絲的笑:“子武,記得哦,每晚我都會在你床邊看戲,哈哈哈!”
這條路上雜草叢生,之所以勉強(qiáng)分辯得出它原是一條路,是因?yàn)槁飞系牟輿]有路邊的草茂盛。
昨夜,徐卓然是在道邊的一間破草舍里睡的。
他走進(jìn)草舍時,里面已經(jīng)了有了三個人。
兩個手拿水火棍的公差,一個披枷帶鎖犯官。
人在路途,各自方便。
吃蒸餅時,卓然給了衛(wèi)子一個。
看見犯官坐在角落里,沒吃沒喝,公差兩個則圍著火堆喝酒閑話。
徐卓然悄悄遞過去一個蒸餅和一個干癟了的蘋果。
犯官感激地看他一眼,低頭默默地吃東西。
公差同時看向徐卓然,一個年紀(jì)稍長的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徐卓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也拿出一個皺巴巴的蘋果吃,吃了一半,把剩余的一半又給了衛(wèi)子。
這一夜,徐卓然一直半睡半醒,沒敢睡死。
他既怕自己睡熟后公差害了自己衛(wèi)子,又怕他們烤吃了大鵬。
公差一直喝酒到二更天才歪在草地上睡了一會兒。
天快亮?xí)r,徐卓然還是睡死了。
他是被阿諾叫醒的:“快走,他們要動身了,咱們跟著這三個人還安全些!”
夜里下霜了,裹了一層白霜的草地踩上去又滑又冷,腳凍得麻木了。
一行人走得很慢。
年長些的公差問徐卓然:“你這個娃娃,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峨眉山。”
“那么遠(yuǎn),你自己嗎?”
“嗯,所以想和你們一路,怕遇到強(qiáng)人!”
大概覺得徐卓然說話不拐彎抹角,年輕點(diǎn)的公差也說話了:“我們到苧麻就改道了,把他送到隨州我們就回京城了。可不能陪你到峨眉山!”
聽說他們來自京城,徐卓然心里莫名覺得親切:“我也是從京城來的!”
年長公差對年輕公差笑道:“我昨晚就和你說聽娃娃口音是京城人,你還不信。”
徐卓然隱瞞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和目的,只說是弟弟有急病,需要到峨眉山燒香才能救弟弟的命。
看著那個犯官,徐卓然低聲問:“他犯了什么事兒?”
“他叫楊坦,是云應(yīng)路行營副都部署楊業(yè)將軍的部下,今夏與遼國一戰(zhàn)中楊業(yè)將軍戰(zhàn)死,圣上怒其救主不利,將其流放了?!蹦贻p公差說。
盡管聲音很低,楊坦應(yīng)該也聽見了,頭低的更低了。
徐卓然聽祖父說過楊業(yè),他因治軍嚴(yán)明,屢立戰(zhàn)功,人稱“楊無敵”。
不想這位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今已戰(zhàn)死沙場。
卓然不禁長嘆一聲。
年長公差奇道:“莫非娃娃也知道老將軍的威名?”
“無敵將軍的威名天下人誰不知道?”卓然說完問:“但是,與這個楊坦有何關(guān)系?”
兩名公差相視不語。
年輕公差看看前面:“當(dāng)心了,前面就是活人墓了!”
活人墓的稱呼還真不是白來的。
由此看去,兩邊的山坡相對探出一個坡度,將通行的隘口變成四四方方一個洞,還真像一個棺材口。
就在四人駐足觀望時,隘口里面響起一聲尖厲的呼哨,隨即無數(shù)串鸞鈴聲響,馬蹄雜沓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