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破碎的星空

　　葛驢兒的瞳孔逐漸收縮，變得長而細，宛如一只憤怒的公羊。

　　那雙眼正緊緊盯著謝應可。

　　他的口中嘿嘿冷笑，仿佛腹部涌出的鮮血并不屬于他自己。

　　謝應可后背的皮膚猛然收緊，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正面對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饑欲擇人而噬的兇獸。

　　葛驢兒確實是一頭野獸。

　　他不顧自己的傷情，怒吼著一拳揮出，砸中了謝應可的面門。

　　謝應可的耳中聽到了一聲脆響，這一拳勢大力沉，輕易砸裂了他的面門。他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接著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

　　飛在空中的謝應可，今天第二次感到了后悔。

　　在將鐵筆捅向葛驢兒的一瞬，他心中想的竟然是活捉這位牧人。

　　在今天下午的訓練中，童四海細致地講述了幾種制服敵人的方法，他對正面刺擊腹部的評價是：

　　“如果你想讓你的對手重傷，那就捅他的肚子，那樣可能會捅傷胃或者腸子，你的敵人會非常痛苦，你可以趁機逃走，或者等敵人因為失血或疼痛暈過去，然后生擒他。但要記住，這種傷勢在多數(shù)情況并不致命，并且及時送醫(yī)很容易痊愈?！?p>　　截至鐵筆命中目標時，謝應可的計劃都很順利。

　　他趁對手沉醉于夢境時，悄無聲息地靠近，他提前準備好了武器，瞄準部位進行了準確的攻擊。

　　他的對手也確實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葛驢兒額頭上的一層汗珠便是明證。

　　可他沒想到，他的對手是一個從小受盡虐待的兇殘殺手，擁有著格外粗壯的神經(jīng)和格外堅強的戰(zhàn)斗意志。

　　他早該想到的，因為在葛驢兒的漫長夢魘中，這位牧人從未給他的敵人留過活口，也從未因痛苦而逃避一場生死搏斗。

　　脫離腹部的鐵筆帶出了一條血線，葛驢兒的左手捂住了流血的腹部，將噴涌的血水堵了回去。他面前不遠，謝應可剛剛從地上爬起，緊接著，他便如一頭瘋虎沖向了謝應可。

　　第二拳，打在謝應可的胸腹之間。

　　橫膈膜遭受的重擊帶來了痙攣，讓謝應可的肺急劇收縮，隨之出現(xiàn)的窒息感讓他覺得自己的氣管里被灌進了一爐炭火，每一次呼吸都帶給他撕裂般的劇痛。

　　謝應可再一次飛了出去。

　　緊隨其后的，是第三拳、第四拳

　　......

　　夢中的場景，又一次回到了最初的禮堂前。

　　葛驢兒腹部不斷涌出的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他厚重的羊毛風衣。

　　謝應可口中不斷噴灑的血沫，已經(jīng)染紅了他T恤的胸口。

　　葛驢兒冷笑著，眼中的光輝愈發(fā)邪異了起來，身體的傷勢和連續(xù)的出拳，讓他感到了一絲疲勞，于是他倚在了禮堂前高聳的石柱邊。

　　他輕輕拍打著石柱，“這地方，我還從來沒靠的這么近過?！?p>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

　　“這是夢境吧？你的膽子不小，一個見習，竟敢把我拖進夢里一對一。

　　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有膽量的年輕人......

　　你大概不知道，年輕又殘缺的靈魂，是牧人最好的養(yǎng)料?！?p>　　他山羊般的豎眼在謝應可的身上掃了掃，發(fā)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

　　“可惜，弱者終究是養(yǎng)料?！?p>　　葛驢兒松開了被右手捂住的傷口，雙手上舉，向兩邊輕輕一撥。

　　夢境中原本灰暗的，如同被蒸汽包裹著的天空，豁然出現(xiàn)了一道狹長的裂口，那道裂口之后，是璀璨而殘破的天空。

　　深暗的天幕中，一條星河被截成了幾段。

　　群星之間，一道道溝壑打散了他們的關聯(lián)，讓這片星空如同一只碎裂的花瓶。

　　謝應可悠悠一嘆，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這片星空了。

　　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這片碎裂的星空，隨即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十五年間，他努力尋找著這里與地球的關聯(lián)，因此，他努力重復著自己在地球上做過的一切。

　　他學習很努力，像在地球一樣考了個好大學，選擇了文科專業(yè)；

　　他熱愛下廚，像在地球上一樣，練出了挺不錯的廚藝；

　　他一直想掙大錢，從十六歲開始，他就嘗試著各種愿意接受他的工作；

　　他想成為政府雇員，因為在地球上，他的媽媽一直就希望他考個公務員。

　　一天之前，成為觀星者讓他欣喜若狂。

　　這不僅是因為特勤處的高收入和公務員屬性。

　　更重要的是觀星者這個名字：

　　在那本《觀星者通識》中，明明白白的寫著，觀星者的力量來自群星。而謝應可知道，地球是群星之一，那是一顆蔚藍色的行星。

　　謝應可覺得成為觀星者的那一刻，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根線索，一根可能讓他重新回到地球的線索。

　　可惜啊，這根線索只在他手中停留了短短的一天。

　　謝應可的腦海中，跑馬燈般的出現(xiàn)了他在地球上熱愛的一切：

　　那是在擺滿試管的實驗室里，帶著笑容站在他身后，看幼年的他擺弄奇奇怪怪的化學試劑的媽媽；

　　那是酩酊大醉，抱著他說愛他的爸爸；

　　是小學的足球場上，因為怕疼而不敢練倒鉤的自己；

　　是高中的課堂，那個皮膚白皙的少女瞟過來的羞澀眼神；

　　是大學畢業(yè)的酩酊大醉；

　　找到工作的歡欣鼓舞；

　　是他的婚禮上激動流淚的新娘；

　　是他們的貓......

　　可惜啊，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謝應可的思緒驟然飄回了童年，在他生長的那間小院里，有一藤枝葉繁茂的葡萄，每個炎熱的夏天，它都會結果出一串串果實。

　　在他的眼前，一根葡萄藤破土而出，攀著木架而上，片刻便長出了無數(shù)葉片，一串串青色的葡萄墜在藤上，垂在了他的面前。

　　“嗯？”

　　撕裂了夢境的葛驢兒，忽然哼了一聲，聲音中滿是疑惑。

　　謝應可驟然清醒，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的葡萄藤并非出現(xiàn)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而是真實的在這座夢境的世界中生長了出來。

　　忽然出現(xiàn)的葡萄藤讓葛驢兒吃了一驚，他謹慎地觀察著這個不速之客。

　　他的謹慎，給了謝應可思考的機會。

　　謝應可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了起來，這一瞬間，他又看到了求生的希望。

　　為什么一藤葡萄會隨著他的想象而出現(xiàn)？

　　難道說我可以為夢境添加我想要的東西？謝應可想到此處，立刻便開始了實踐，在他的腦海中，一件件足以迅速殺死對方的武器被迅速被勾勒出來。

　　一門155榴彈炮.....

　　一輛奔騰向前的T34......

　　一顆從天而降的小男孩......

　　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