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敝x從安敷衍了一句:“顏家的姑娘,怎會沒人知道?!?p> “不是的?!鼻囟Y安搖頭,“我可不是笨蛋。她們嘀咕你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你有什么秘密在身上?!闭f著又想了想,“你那個姐姐……”
她似是在糾結(jié)該不該說。謝從安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靜靜的坐著。
秦禮安又看了眼手里的八寶耳墜,下定決心道:“我看見有宮人來叫她,就是叫走十公主的那個宮人?!?p> 謝從安這才想起,方才好像是有一陣子沒見到顏姝彤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彼p輕摸了摸秦禮安的手掌,將自己知道的信息也拿來交換:“你以后也莫要再提承前的事?;噬喜桓吲d。”
“???”秦禮安愣了愣,“可我爹說……”
“男人在面子上作的功夫,有時比我們女子在妝容上做的手腳還多?!?p> 謝從安刮著臉皮的樣子一下子把秦禮安逗樂了。她笑了一陣,語氣澀澀的解釋著:“其實,除了我爹,我從前跟的那個小姐也特意叮囑我要這么說。”
“秦祝安?”
秦禮安點頭,“我們一家搬來長安。她也前來送別,說我們往后還是朋友,又送了我許多東西。這次知道我要參加宮宴,便寫了長長的信給我,還交代了我許多她尋人打聽來的細節(jié)。”
謝從安問:“那些細節(jié)可曾好用?”
“算吧?!鼻囟Y安道:“我不是碰見了你么?!?p> 知道她這是在說私下里提前選琴的事,謝從安點了點頭,“的確有用。畢竟連我這個有秘密的人也不知道?!?p> 秦禮安笑笑,“方才聽見一耳朵,宮人們說今日的節(jié)目都被九皇子改了,不知下午又是什么安排?”
謝從安低頭拂了下裙子上看不見的灰,“說實話,我也不知道?!?p> 這一早上又玩又鬧的,才剛把最后的安排交出去,她就跑來這里看病號了,話到嘴邊,忽然想起王炔的幾句話,“下午大抵就是往年的正常安排……什么文武比試?!?p> “竹枝詞?”秦禮安的眼睛亮了一瞬,看見自己的手指,又嘆了口氣?!拔铱傊遣荒芡媪??!?p> “你傷了手,如何不讓家人接你回去?”謝從安終于問出了心底的話。
“他們,”秦禮安明顯想笑,卻又紅了眼睛,“爹爹讓我今日務(wù)必做出個樣子,在長安城的貴女圈里得個好名聲,也讓……也讓……”,她重復(fù)了幾回也沒能說下去,臉紅的已經(jīng)不行了。
謝從安已然懂了。這姑娘也是個為了男人仕途要被拿來墊腳的。
“你母親的遺物。我找到便會讓人送去給你?!?p> 秦禮安忽然握住她的手問:“我,我們,能做好姐妹嗎?”
謝從安驚訝了一瞬便反應(yīng)過來,這女孩子或許是需要個由頭回去交差,于是笑了笑,“能。我就住在衍圣公府里,不過我的院子小,又剛回家,人微言輕……”看見秦禮安興奮的神色隨著話語漸漸變得落寞,便停住將后頭的話改了,“不過還是可以下帖子請你來玩?!?p> 秦禮安才高興起來。謝從安又道:“聽你說話也是個腦袋清醒的。既然瞧見了十公主一行人便該知道,同我一起倒不如把我賣了。與她們做姐妹,豈不更好?”
秦禮安忽然臉紅了,低下頭,半晌后才小聲道:“其實我也想過?!闭f完瞥了眼謝從安,顯然是想要看她的反應(yīng)。
沒有見到任何的懷疑和鄙夷,秦禮安似是有些意外,咬了下唇道:“我細想了你與她們的行事,”說著又舉起了兩只被包扎起來的手,“你從一開始讓琴時便是什么都同我說清楚的。不愛爭搶,又不出風(fēng)頭,還提醒萍水相逢的我最好避開鋒芒。似你這般的行事,清風(fēng)霽月,同她們是不一樣的?!?p> 謝從安隨意一笑,提醒道:“許是我藏著的壞你沒看見呢?”又道:“沒見到我出入都是同男子一道?外頭的名聲恐怕可不怎么好?!?p> “她們的名聲倒是不錯,竟然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若是跟她們做朋友,往后必然還有兇險之事。以我的身份,恐怕都是被先送去爐中化灰的?!鼻囟Y安不待多說,已經(jīng)是一副不屑的樣子,舉著雙手,一股腦的吐槽起來。她對自己的見解肯定極了,一副早已看透了往后如何的模樣。
謝從安心內(nèi)默默感慨,竟然又是個聰明丫頭被自己給碰上了……
忽然有些想念櫻桃和夏蘭姐。
“行。反正我在長安也沒什么朋友。你算一個?!敝x從安抬手將另一只耳墜也拔了,塞進秦禮安手中,“這就當作是歉禮和見面禮?!?p> “太貴重了?!鼻囟Y安掙扎幾下還是沒能躲掉,想了想道:“那我母親的遺物,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歡,就留著吧。就當作我們朋友之間互換的信物?!?p> “你竟然連這個都看出來了?”
謝從安輕笑一聲,從袖袋中摸出那個墜子晃了晃,“別怪我騙你。我只是有點事情需要借用一下,用完了一定會還給你的。”
秦禮安不疑有他,用力肯定著道:“我知道的。是我自愿給你?!闭f完示意謝從安去摸自己的袖袋,把另一只耳墜也取出帶上了,又抓著手里的那對八寶搖了搖,笑著道:“那就權(quán)當交換了,讓我占一占你的便宜吧?!?p> “好。”謝從安一邊帶耳墜,一邊也笑了起來。
她親自照顧著秦禮安用飯,一口一口的喂。秦禮安眨巴著眼睛問:“你幾歲了。我們兩個誰的年紀更大些?”
“我等到入了秋,大抵是……17?!敝x從安的腦袋里也是亂的,隨口報了個年紀。
“這么巧。我也是秋天生日!”秦禮安想了想道:“不過,我今年的生辰已經(jīng)過了,不然還可以一起慶祝?!?p> 謝從安看著這位新交的好友,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會是連你過生日都要算一卦吧?”
“不是?!鼻囟Y安略顯尷尬,湊近了低聲道:“這次的宮宴名單,只許滿了17的來?!?p> “不對?!敝x從安搖頭。
盧英一看就沒滿這年紀。今天人群里也有好幾個年歲尚小的,不可能是這個標準。
對面的秦禮安已經(jīng)在解釋了:“你們這些貴女當然不需要??晌覀儭鳖D了頓,小聲嘀咕著:“我們還是要被選上一選的。”
這下謝從安懂了,“你那個姐妹既然打聽了宮宴的消息,可曾告訴過你,往年有沒有這樣選過人?”
“沒有的?!鼻囟Y安當即搖頭,“所以她反復(fù)叮囑我,說宮里的上人大抵有什么算計,所以言行舉止要處處小心,萬不能讓人利用了,也不能被人看低了去?!?p> 聽來這個秦祝安小姐也是個懂事有腦子的……
忽然想起方才那一串子承前的名號,謝從安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腦子,但也不多。
她問秦禮安:“你也不是個榆木腦袋,為何會直接選那聆風(fēng)?”
面對這樣的錐心之問,秦禮安又是淡淡的嘆氣,“我與祝安商議過,她說機會難得,但是安全要緊。可是爹爹又囑咐我一定要出頭。我也是在中間糾結(jié)了許久,不知該如何決定。本想要問一問哥哥,可他忙著交際,沒空理會我。府上的那些丫鬟婆子又都是新買的,同她們……也沒得話說。”
秦禮安的眉頭擰的都快要成麻花了,跟著又是無力的一聲長嘆。
惡仆欺主的事情在哪個世界都常見。且她今日竟然一個人來,連個丫鬟都沒有,其中必然也有些緣故。
謝從安看著她,莫名涌上擔(dān)憂。“你們府上總不會是沒有女主人?”
這話她當然不信,但還是試探著問了出來。
秦禮安搖頭,“我娘早就過世了。小娘和幾個姨娘都被留在了老家。爹爹的意思……,爹爹……”她說著就又泄了氣。
“讓我猜猜,”謝從安語氣諷刺,“新丫鬟,新婆子,新府邸,自然是缺了新娘子?!?p> 秦禮安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刻薄,謝從安低頭道歉:“對不起?!?p> 秦禮安反而用掌心拍了拍她:“我知道,你是在為我不平?!庇殖c了下頭,眨了眨眼,“我能聽出來?!?p> 對著那雙小鹿眼睛,謝從安忽然想起從前看過的書。
生長環(huán)境不穩(wěn)定的孩子,五感會跟隨生存需求而發(fā)生不同程度的異變。有些會異常敏感,有些會鈍若無存,總之都會成為自己生存本能的依賴,在人格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心思一轉(zhuǎn),那張狐貍臉又隨之浮現(xiàn)。
良王的娘親未離世前,一樣也沒有能夠得到帝王寵愛。王曦也曾提到良王殿下的生存環(huán)境一直都算不得多好。
古往今來,都說皇宮里是吃人的地方。不僅是金錢上的腐敗,還有各處的權(quán)勢傾軋,就在那重重宮墻困出的四方之地里,人人都在踏著尸骨往上爬,就連宮人們也不例外的。他一個相貌出眾的小皇子,經(jīng)歷過的恐怕只會比人能想到的更加惡劣,也更加無法對外言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