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
于是藍春沉吟片刻,才緩緩道,“要說近來喜歡的文章詩詞的話,倒還真有。前些日子,在下不才,有感而發(fā),新作了一首小詩。正好請學尊品鑒?!?p> “哦,你還會作詩?”
劉三吾打起精神來,猜測藍春是不是詩詞上有些天分,所以才能得到朱允餃和朱元璋的欣賞。
詩詞雖然是小道,但若能如李杜蘇辛那般,倒也算得上是驚才絕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p> 一首清朝納蘭性德的木蘭詞,藍春背得駕輕就熟。
他其實還記得好幾首明清的詩詞,但思來想去這一首是最適合的。
畢竟誰還沒談過戀愛嘛,寫首情詩就很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畫風了。
正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拿情詩出來,妥妥的。
果然,劉三吾聽完后,頗為驚艷,“好一個人生若只如初見。林侍讀在詩詞上果然是下過功夫的。
來、來、來。我替你研墨,你把全詩寫下來,我要好好品鑒品鑒?!?p> 看見劉三吾果然被自己的才華震住,要親自給他研墨,讓他揮毫寫詩,藍春先是高興,隨后就垮下了臉。
他對自己的毛筆字有逼數,這要是讓他動手寫,再好的詩詞也該被糟蹋了。
瑪德,回去之后就好好練練毛筆字。
藍春心中發(fā)誓,嘴上卻道,“還是我來替學尊研墨,好詩配好字,我也正好欣賞一下學尊的墨寶?!?p> 劉三吾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于是藍春研墨,劉三吾來寫,不一會兒,整首詩詞寫下來,的確是好字。
當然主要是我抄的詩好。
藍春不要臉的想著,然后就聽到劉三吾開口道,“的確是首好詩,用典也不錯?!问卤L秋畫扇’這句,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來自漢朝班婕妤被棄一事?!?p> “學尊果然博學。”
藍春拍著馬屁。
“我記得她寫了首《怨歌行》,便有自比秋扇之語。還有陰子堅寫過一首《班婕妤怨》,里面也有一句:可惜逢秋扇?!?p> 劉三吾說到這里,微微一笑,望向藍春。
藍春被劉三吾看得莫名其妙,忽然意識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涂。
難不成你說了一句,然后就準備讓我背誦全文?
藍春覺得應該不可能這么變態(tài)吧。
這個時代的文人就算再怎么喜歡引經據典,但也不至于摳字眼摳到這種地步吧。
然而事實上,就是這么至于。
古代文人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摳字眼,盤問典故,刨根究底。
比如有個很經典的關于刨根究底盤問典故的典故。
當年蘇軾參加科舉寫了篇文章,文章里有提到一個三殺三宥的故事。
說堯帝的時候,一個叫皋陶的司法官三次判了一個罪犯死刑,但堯帝三次都赦免了那個罪犯。
主考官歐陽修想不起有這個典故,就跑去問蘇軾。
蘇軾忽悠歐陽修說自己在《三國志》里看到的。
歐陽修翻遍了《三國志》都沒有找到,于是又去問蘇軾。
蘇軾莫得辦法,才說自己是杜撰的,屬于想當然耳。
這也就是蘇軾,否則換了別人,杜撰典故足以身敗名裂了。
當然,劉三吾現在自然不認為藍春是杜撰典故,只是作為文人品鑒別人的詩,自然要表示我聽懂你用的那些典故了。
這樣才顯得你有才,但我也不差的樣子。
隨后自然就是大家就著詩中的典故,引經據典,繼續(xù)聊下去。
但現在劉三吾開了頭,藍春卻接不下去了。
藍春能夠知道‘何事秋風悲畫扇’這句的典故是來自漢朝的班婕妤就很強了,怎么可能把有關的詩詞全都背了。
但顯然,在劉三吾看來,你既然用了這個典故,自然就應該知道來龍去脈,以及和這個典故有關的所有東西。
不然的話,你怎么好意思寫到自己的詩里去?
難不成你個寫詩的,還沒有人家讀詩的人懂?
那不是丟人現眼,貽笑大方嗎?
“林侍讀?!?p> 劉三吾見藍春不接話,微微皺眉,若有所思,試探道,“正好,我前些日子也作了首與班婕妤有關的詩。你也品鑒一下?!?p> “柏梁新寵盛,長信昔恩傾。誰謂詩書巧,翻為歌舞輕?!?p> 念誦到這里,劉三吾看見藍春揺頭晃腦,一副很欣賞的樣子,便停了下來。
“好詩,好詩。”
藍春夸贊道。
劉三吾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這就是陰子堅做的《班婕妤怨》,而且只是半闕。”
藍春只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劉三吾很失望,但決定再給藍春一個機會,“那班婕妤自己寫的《怨歌行》你總記得吧?”
藍春有點抓狂,你是人形搜索器嗎?
我只是抄首詩而已,哪里記得了這么多。
“那白居易的《長恨歌》總是記得的吧?”
劉三吾很失望,黑著臉,再次問道。
有完沒完,只是一首詩而已,怎么又跟白居易的《長恨歌》扯上關系了。
哦,想起來了,詩里還用了唐明皇和楊貴妃的典故。
最后一句比翼連枝就是出自白居易的《長恨歌》。
所以他必須記得《長恨歌》啊。
但《長恨歌》怎么背來著?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瑪德,是我錯了。
我以為抄詩很簡單的,震驚就完了。
但沒想到你們會這么刨根究底的啊。
藍春心里苦,看見劉三吾寒著臉看著他,就只能嘆氣道,“好吧。這首詩其實是我從別處買來的。本來想露個臉,但現在好像把屁股都露出來了?!?p> 看見藍春承認這首詩不是自己寫的,劉三吾臉色緩和了一些,還行,有得救,至少藍春沒有死鴨子嘴硬,非死咬著說是自己寫的。
你個作者,連自己作品里用的典故都說不清楚,還敢說自己是作者?!
藍春要是敢這樣不要臉的話,劉三吾立刻就要讓藍春知道一下什么叫文人的憤怒。
不過現在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至于買詩嘛,古來有之,倒也勉強可以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