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背后有幾座大山,合稱“迷仙山”。意思是說仙人走到里面去也會迷路。起初聽大人說得很玄乎,我還不以為然。
在我七歲那年,我和同村的孩子出去放牛。
因為貪玩,牛跑進了山里。一起的那幾個孩子怕丟了?;丶視淮蛄R,于是商議著進山找牛。
雖然我不大相信山里真的有大人們說的那么玄乎,可是心中還是有些害怕,不敢進山。他們罵我膽小鬼,讓我在山外面等他們,他們進去找牛。
我一直在山外面等他們,可是直到太陽落山了他們也沒有回來。天漸漸黑了,晚上的鳥叫聲很疹人。我一個很害怕,但又不敢回家。
大人們不見我們回家,便出來找我們。大人們問我其他的人去了哪兒,我說他們進了山。大人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都沒有說話。我的那幾個同伴就那樣消失了。
我的家人千叮萬囑,叫我千萬不要進那山。同伴們的消失已經(jīng)把我嚇怕了,我怎么敢進山呢?可是我很好奇,我的那幾個同伴在山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是迷路了嗎?還是山里真的有妖怪,把他們?nèi)砍粤耍课覍Α懊韵缮健笔羌群ε?,又充滿好奇。
然而,“迷仙山”并不是沒有人進去而安全的出來過。聽我爺爺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有個漆匠就就經(jīng)常進山里去割漆。
爺爺說這個漆匠是他迄今為止知道的能從“迷仙山”走出來的唯一一人。我很渴望見到這個漆匠,希望他能帶我進“迷仙山”中去看看。
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個木匠,和漆匠交往得比較多,所以每次漆匠來割漆都住在我家。不知道漆匠是不是早已經(jīng)洗手不干了,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來割漆了。我有些失望,看來我這輩子都沒有進“迷仙山”去看看了。
然而,在我十三歲那年的夏天。漆匠又來割漆了,還帶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徒弟。漆匠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留著山羊胡子,頭上包著一條黑色帕子,時常叼著個旱煙斗在嘴里,一臉和藹的笑容。
漆匠和徒弟在我家喝了碗茶之后就要進山,可是當時已經(jīng)是黃昏了。我很納悶,為什么不等到第二天才進去呢?難道晚上進去割的漆要比較多些?
后來我才知道他們這樣做的真正目的,原來割漆不是馬上割馬上就會有漆帶走的。在漆樹上割開一道口子之后,還要在口子下面插上一個貝殼,讓漆慢慢的流到里面。他們晚上進山去割漆,第二天就可以進山去取了。
我給爺爺說我也要和他們一起進去,爺爺開始怎么都不答應。最后漆匠對爺爺說:“他想去就讓他去吧!有我在,不會出事的?!边@樣爺爺才答應了讓我和他們一起進去。
圖片當然,還免不了叮囑我這,叮囑我那的。雖說是夏天天氣,可是行走在“迷仙山”里總感覺背后涼涼的。還有那些時不時傳來的動物叫聲,真的讓人心驚膽戰(zhàn)。
我緊緊的跟著漆匠,深怕一不注意就走丟了。漆匠的徒弟笑話我膽小,其實他也比好不到哪兒去,我看得出他也和我一樣的害怕。
當我們停下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天上掛著的毛月亮在黑云中穿梭,月光咋隱咋現(xiàn)。漆匠說他要去找些木材來生火,叫我們呆著原地不要動。
他臨走時取出六把漆刀插在我們四周的地上,漆刀通身黑漆漆的,在月光下反射出淡藍的光。漆匠叮囑我們千萬不可以走出漆刀所圍成的那個圈子。
漆匠走了之后我很害怕,我很懷疑漆匠的徒弟是否已經(jīng)學會了他全部的本事。要是突然出現(xiàn)某種可怕的東西,漆匠又不在,也不知道他的徒弟是否能抵擋得住。正在我胡思亂想時,月亮突然隱沒在黑云中。
眼前突然變得漆黑,我很害怕的抓住漆匠徒弟的手臂。還好,沒出現(xiàn)什么可怕的東西漆匠就回來了。當然,這不免又被漆匠的徒弟嬉笑一番。
漆匠的徒弟幫忙他升起了一堆火。只要漆匠在我身邊,我的心就安了??墒巧昊鸷笏麑ξ艺f讓我一個人留在那兒,他和徒弟去割漆,他問我怕不怕。
我當然害怕啊,可是我卻裝著自己不害怕。于是他們走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兒。火燃得很旺,把周邊都給照得通亮。我熱得滿身是汗,當然,汗也不完全是熱出來,有些是因為害怕而出的虛汗。
我不停往火堆中加木材。因為漆匠告訴我在他們回來之前不能讓火熄滅。突然,月亮又被黑云遮蓋了,只有火光照及到的地方能看得真切,火光之外的地方都很模糊,只能看個大概輪廓。
突然,我隱約看到黑暗中有幾團白色在移動,我的心猛地一跳,似乎要跳將出來似的。我驚恐的看著那幾團白色從黑暗中相繼慢慢的走出,不,那不是白色,而是淡淡的黃色。
具體說來是淡黃色的衣服,而衣服上面,是一張張白皙美麗的女人臉。我偷偷的數(shù)了一下,總共有四個。她們面帶微笑,徐徐向我走來。我眼睛望著地面,不敢去看她們。我用余光看到她們走到漆刀那兒停了下來。
她們沒有說話,而是放下一些東西之后就走了。她們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好奇的去看她們放下的東西,竟然是一串串香蕉。要知道那時候我們農(nóng)村是很少吃到香蕉的,我一時嘴饞,便拿了一根來吃了。剛想拿第二根,漆匠和他徒弟回來了。漆匠看見地上的香蕉,皺著眉問我看到了什么。我搖頭撒謊說我什么都沒看到。
漆匠又問我是不是吃了香蕉。我本想說謊,但是那串香蕉已經(jīng)出賣了我,漆匠一看就知道我吃過一根。漆匠沒說我什么。他和徒弟用漆刀砍來許多木材,按照東南西北的方向堆成四堆。
然后又取出一個裝漆的大竹筒,在每堆材上面澆上一些漆。他讓我一個人站在四堆的材的中心位置,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我猜到我可能闖了大禍,心中愧疚,也只能聽他吩咐。
他們把原先的那個火堆撲滅,然后躲了起來。當月亮又被黑云遮蓋的時候,那四個女人又出現(xiàn)了。他們徑直向我走來。我心中害怕,不停的后退。那四個女人走進了四堆材圍成的區(qū)域。
我聽見漆匠突然念起了咒語,他前面念的什么我都沒能聽清,只聽見最后一句好像是什么“終南山下一棵草,七十二年長不老”。然后我看見那幾個女人站住不動,又聽見漆匠在吩咐他的弟子點火。
漆匠把我拉了出去,然后我看見他在火堆與火堆之間的地上各插上一把漆刀。漆匠帶著我們走到很遠地方,才回過頭大聲念了一句“放”,接著我聽見凄慘的哀叫聲。漆匠微微一笑,沒說什么,把我們帶出了山。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們出山時候走的路和進山的時候走的全然不同。
我好奇的問漆匠為什么會這樣?漆匠微笑著告訴我說,因為山里路是移動的,隨時都在改變。我很困惑,路也是可以移動的嗎?漆匠微微一笑,沒有解釋太多,只說有些事我是不會懂的。
第二天一早漆匠又帶著我們進了山,但我很困惑,漆匠讓他的徒弟帶鋤頭干什么?其實山里的景物和其他的山的并沒有什么不同,無外乎就是多了很多漆樹而已。
我們走到昨天遇到那四個女人的地方,四堆材已經(jīng)燃盡,而奇怪的是漆刀卻不見了。而且地上有著一灘灘黑中透黃的液體。漆匠帶著我們跟著液體走,最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了四棵芭蕉樹,每科芭蕉樹上插著一把漆刀,而那液體就是從漆刀所插的地方流出的。
漆匠拔下漆刀,三五刀將那四顆芭蕉樹砍斷,然后吩咐他的徒弟用鋤頭將芭蕉樹的頭部從土地里挖出來。當芭蕉樹的頭部被挖出來時,我竟然看到一具具森森白骨,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
漆匠問我我們村是不是曾有人進過山。我想起我那幾位進山找牛的同伴,他們進山的時候恰巧是四個人。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些白骨。
我問漆匠是不是“妖怪”吃了他們,漆匠說不是,他們可能都是被餓死的。因為這四顆芭蕉樹修行尚淺,若這幾個人是被她們所害死,恐怕昨晚他也沒有把握能制服得了她們。
我暗自心驚,昨晚要不是有漆匠在,恐怕我也會變成一具白骨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沒有漆匠在,我又怎么敢進山呢?漆匠和徒弟第三天就走了。
爺爺問他還會不會來割漆,漆匠說不了,這些年大家都用洋漆,土漆不怎么好賣了。況且他年紀已經(jīng)大了,也該退休了。
漆匠和徒弟走后我和爺爺談起那晚我們在山里遇到的事兒。爺爺聽后告訴我說,漆匠用那四堆材擺的是魯班四向陣,而漆匠念的咒語則是定根咒。
爺爺說魯班四向陣他也會擺,定根咒他也會念。只是他擺的四向陣困不住妖怪,他所念的定根咒定不住任何東西而已。
我問為什么會這樣?爺爺說那是因為他沒有供奉魯班,沒有得到魯班“開光”的緣故。我問爺爺為什么不供奉魯班?
爺爺說供奉魯班雖然能得到一些不可可思議的神奇力量,但也有一個不好的地方。我問什么地方?爺爺嘆了口氣說,那是要斷子絕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