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丙戌年(元朝),泰州讀書人何友仁窮困潦倒,實在生活不下去,因此去城隍廟祈禱。
在東面偏殿,有一個判官神位,牌子上寫的是“富貴發(fā)跡司”。(意思是專門管人間富貴升官的地府衙門)
何友仁就在神像前祈禱道:
“我今年四十五歲了,冬天只有一件棉袍,夏天只有一件單衣;早晨只吃一碗粥,中午只吃一碗飯,從來沒有奢侈浪費的情況。就這樣小心翼翼,節(jié)衣縮食,忙忙碌碌,還總是缺吃少穿。
就算是暖冬,也為了御寒而發(fā)愁,豐收的年頭,也為了糧食不夠吃擔憂。如今,出門沒有朋友可以依靠幫助,回家沒有積蓄可以保障生活。妻子和兒女都小瞧我,親戚們都遠離我,困頓艱難,無處訴說。
聽說您是主管富貴發(fā)跡的神,慈悲寬厚,有求必應,所以我不怕責備來冒犯您的尊嚴。我屏住呼吸跪倒在您的腳下,流著眼淚懇求您的指引。
求您發(fā)發(fā)慈悲給我的未來指一條明路吧!賜給一斗水來救救我這車轍里的枯魚,給一根枝條,讓疲憊的鳥兒歇息片刻。假如我命里就當貧窮,定數(shù)難以改變,也請大神明示這其中的緣由,讓我窮困而死也沒有遺憾?!?p> 他說到傷心處,不由涕淚漣漣、嚎啕失聲。
后來哭得疲倦,就蜷縮在桌案下睡著了。
當天夜里,城隍廟里主管其它方面的偏殿都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只有發(fā)跡司靜悄悄漆黑一團。
到了半夜,忽然聽到呼喊開路的聲音,由遠及近到了廟門。各個司的判官都出來迎接。
城隍神穿著朝服,扎著玉帶走進來,后面跟著兩行打燈籠的隨從,整齊威嚴。
原來,城隍神去參拜天帝,富貴發(fā)跡司的判官也跟著去了。
城隍神到正殿坐下,各司判官上前匯報自己打理的事情,其中一人說道:
“某縣某人家里有兩千石稻谷,今年旱災,米價倍增,大多數(shù)米鋪都囤積等待再次漲價。
這個人開倉賣米,還是原價。而且設置粥廠,救活了很多人。
昨天,那個縣的土地神把他的事跡報到這里,上奏天庭后,已經(jīng)批準給某人增壽三十六年,福祿增加一萬石米?!?p> 另外一個判官也上前報告說:
“某村某婦女很孝順,丈夫出門在外,婆婆生病她衣不解帶侍候。又焚香沐浴祈禱上天,愿意自己代替婆婆受苦。在他的照顧下,婆婆痊愈了。
昨天也上報天庭,批準此婦人再生兩個貴子光顯門庭,老年時朝廷冊封為命婦。已經(jīng)把這些錄入到了簿冊上?!?p> 城隍點點頭說道:“嗯!很好!”
又有一個判官上前報告兩件事,其中一件事是有個大官不思報國,貪贓枉法,殘害良民。本來應該治罪,因為祖輩陰德,所以延遲幾年。
另外一件事是某鄉(xiāng)富戶,強奪相鄰的貧戶田地,導致貧戶抑郁而死。已經(jīng)報到冥府主管刑罰的帖本司,某富戶被勾到冥府托生為牛償債。
城隍又點頭說道:“恩,我知道了!”
大家都說完后,發(fā)跡司的判官忽然嘆氣說:
“諸位同僚克忠職守,賞罰分明,可是天下有大難到來,就算我們善于管理,也是無可奈何??!”
眾人驚問是怎么回事。發(fā)跡司判官說道:
“我在天庭偷聽到一條不好的消息,幾年后就要刀兵大起,長江以北、黃河以南,共要屠戮官吏百姓三十萬人。到那時候,行善積德,忠孝兩全的人也難以避免。該怎么辦呢?”
眾判官吃驚地面面相覷,都皺眉說道:
“這是天數(shù),不是我們所能了解控制的了?!?p> 說到這,城隍神揮揮手,判官們默默散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何友仁已經(jīng)被驚醒,把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發(fā)跡司判官回來,就從桌子底下鉆出來,跪拜說了自己的訴求。
判官對他端詳了一陣,拿出一本簿冊,翻看后說道:
“你不會長久困頓的,馬上就會有轉機,一日勝似一日。而且日后還有大富貴。”
何友仁請判官詳細說說,對方不再多說,拿出紅筆,在一張紙上寫到:
“遇日而康,遇月而發(fā),遇云而衰,遇電而沒?!?p> 何友仁把紙揣在懷里,叩拜后出了廟門。看看天色已明,摸摸懷里,紙條不見了。
回家后把自己看到聽到的告訴妻子,讓她耐心等待。
幾天后,郡里有個叫傅日英的大戶來請何友仁做塾師,每月薪酬五兩。
幾年后,張士誠在高郵起兵,丞相脫脫帶兵討伐。
太師月沙征集人才,何友仁上書獻計獻策,得到了太師的賞識,推薦給丞相,做了隨軍謀士。
幾經(jīng)輾轉,從小吏升為內臺御史,后來,又因為叫云石不花的同僚傾軋,被貶為雷州錄事。
他回憶起判官寫給他的十六個字,日、月、云都已經(jīng)應驗,心里對“電”字非常畏懼,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不敢亂來。
到了雷州二年,某次有公事去總府報表,署名的時候他寫到:
“雷州路錄事何友仁。”
剛寫到雷字下的田字,一陣風把報表吹動,毛筆一抖,一豎出頭右拐,幾乎成了一個電字(看來,田字的筆順古今不同)。
他覺得不祥,非常厭惡,當夜就感染了風疾。何友仁預感到自己余日無多,處理了家事,把當初判官的話告訴大家,幾天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