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溪河水在秋天變得沉靜而悠然。越過枝葉繁茂的荔枝園,一條高高隆起的堤岸猶如一條白帶掛在綠林田間,我們把堤岸叫“綠道”。綠道的另一邊是縱橫交錯的水稻田。田里的稻子由綠變青,由青變黃,眨眼間就成了糧食被人們收割進倉,勤勞的人們又忙不迭地種上了麥子。麥子看著抽穗揚花,眨眼間就冒出嫩嫩的麥穗。小孩子的“饞蟲”又出動了,麥子還沒熟透,孩子們就饞得口水直流,餓狼般的兩眼放光,抓耳撓腮等候時機出動。挨到傍晚時分,父母從田間勞作回家了,孩子們鉆進麥田里,隱藏其中,捋幾串飽滿嫩綠的麥子蹲在田間,扯下麥穗,用麥稈做燃料,點著麥稈烤麥穗,瞬間一股麥香鉆進鼻孔,冒著燙手的危險捋下熱乎乎的麥子握在手心雙手搓幾下,然后噘嘴把麥皮吹散,一粒粒晶瑩透亮的麥子軟糯噴香,迫不及待放進嘴里細嚼慢咽。等麥子停留在齒頰間久一點,讓麥子的清香灌滿喉嚨才戀戀不舍咽下,這是把麥子作為飯前甜品來細細品嘗。等到吃飽了烤麥子,回到家再也咽不下素菜糙飯,準會迎來母親的一頓數(shù)落。
我們一放學(xué)就扔下書包跑去外面游蕩,尋找“零食”。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個神奇的寶藏,靠著我們鷂鷹般銳利的眼光,猴子般敏捷的身手,沒有我們采不到,摘不成的奇珍異果。河道邊有許多高大的水翁樹,剛開始是一簇簇米粒小的綠綠的水翁花,春天的時候,大人們拿竹篙把水翁花打下來,曬干收藏,等有小孩或大人不小心著涼發(fā)燒了,抓一把水翁花熬成湯喝下去,比吃藥還靈驗,一兩天就痊愈了。醫(yī)書《廣東中藥》記載:“水翁花治外感發(fā)熱頭痛,感冒惡寒?!钡搅饲锾欤瓉砑毤毿⌒〉乃袒ㄒ呀?jīng)長成了紅紅綠綠的像豌豆一樣大小的水翁子,綠的像綠珠子,紅的像紅珠子,煞是好看。爬上枝間,伸長手臂掰下一株,在紅綠中只揀紅的吃,因為綠的還沒熟透吃起來苦澀刺喉,熟透的紅的發(fā)紫吃起來甜甜的,水翁子只有外皮好吃,里面的核是不能吃的,因為苦過黃連。
我們?nèi)ズ笊綋觳窀畈荩愤吪紶柊l(fā)現(xiàn)一兩棵“紅哥子”,“紅哥子”是一種野果子,像紅艷艷的瑪瑙,晶瑩透亮,味道酸酸甜甜的。老人嚇唬我們說“紅哥子”是毒蛇最愛吃的果子,上面留有毒蛇的唾沫,三申五令不許我們亂吃亂嘗,嘴饞的孩子面對誘人的“紅哥子”哪里還聽得進去這些忠告,為了吃,簡直把命都豁出去了。直到現(xiàn)在我還弄不明白小時候吃的“紅哥子”究竟是覆盆子還是高粱泡,也像野山莓。在山上忙完口渴難忍就地而坐,隨手拔幾棵“酸酸草”洗也不洗就放進嘴里咀嚼幾下,立刻酸味刺激味蕾口舌生津,含著“酸酸草”回到家,飯量也增多了。后來才知道這種野草叫酢漿草,藥用價值高,含有抗壞血酸,具有消炎解毒的功效。
秋天的昆蟲都銷聲匿跡了,沒有了玩物,我們就玩游戲。童年的游戲五花八門,有“老鼠偷油”,還有“挑棍子”,“跳房子”“翻花繩”等游戲?qū)映霾桓F,讓童年就像神奇的七色花,每一瓣都帶來不一樣的炫麗。
小時候,人們吃過晚飯都聚在場院里。大人三三兩兩坐在石板上嚼舌根,說家長里短。小孩子就在空地上玩“跳房子”或“老鼠偷油”的游戲。那時候還沒有電燈,等月亮掛上樹梢,皎潔的月光灑在場院上像昏黃的燈光,人與人之間有點模糊不清,只能根據(jù)身段聲音判斷是誰。趁著月光,孩子們直玩到深夜。父母早歸家上床睡覺了,走之前呼兒喚女就是沒人回應(yīng),小孩子玩起來不顧一切,任誰呼喚充耳不聞。父母惱怒一走了之,任憑孩子胡鬧。記憶深處的一次“老鼠偷油”印象特深,大概七八歲的年紀,僥幸做了“老鼠”把自己藏在黑暗無人的角落里,聽著“砰砰”直跳的心房,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膽小的“老鼠”等待著“貓”來捉。許久都聽不到聲響,鼓起勇氣跑出來人都散了,場院空無一人,原來大家都把我遺忘了。在寂靜的夜晚一陣害怕和孤獨襲來,回家要穿過黝黑的深巷,里面好像有無數(shù)的妖魔鬼怪在升騰蔓延,要積攢多少力量才能打敗擊潰這些無形的想象,終于還是鼓足勇氣一邊大喊母親一邊快步如飛沖過衖堂,奔進家門,推門關(guān)門,跳進溫暖的被窩,聽見母親呼哧呼哧的鼾聲,心才漸漸地安定,迷迷蒙蒙地進入夢鄉(xiāng)。等到下次,還是玩瘋了,但是從此再也不愿做“老鼠”了,寧愿做只光明正大的“貓”。